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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携得美人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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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有些规律了。早上起来给爹娘请安,然后去园子里看看风景,读读书习习字。偶尔被大娘或娘亲拖去陪她们打发时间。而哥哥依旧少见踪迹。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在这个男女严重不平等的世上,我注定不能有什么作为,我的现代思想、科学知识,注定要隐没在女子的裹脚布中。不是不能奋力去争取,是我不想。我不知道自己对这个时代来说到底是什么,也许什么也不是,那就没有必要去争取了。我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和热情去拼,虽然不甘于这个时代的陈规陋俗,但我,只想要摆脱加诸自身的束缚;其他人,有自己的命运,这个时代,也有它必定的轨迹。我想,我无权干涉。
可我不要做没有价值的米虫,人生要有所坚持、有所追求才会过得有意义,就算是在这个我仍不确定是否是归宿的时代,也要做个有价值的人。不想也不能改变时代,那么,就努力地接受这个时代,用心地去爱周围的人,尽力去保护我的所爱。也许要做到那样,我的所为就可能会超出我界定的范围,但是为了自己爱的人和自己内心的坚持,我会奋不顾身。
今早起来后跟长辈请了安,没被大娘拖着陪她喝茶,也没被娘亲拖着教我绣花,闲来无事去找哥哥,又扑了个空。在家待着太无趣,没有哥哥陪着,家人又不让出门,这米虫当得真是太苦悲了。
臭夏儒,一定又是去赏春阁会佳人了,见色忘义啊!这世道真是让人心寒!
在仪风居转了两圈败兴而出,想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怎么能被封建社会的牢笼束缚,回头狡笑着看了莺儿一眼,莺儿若有所悟地回以一笑:“小姐,您要做什么,莺儿一定跟随!”看不出来,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正要跟她谋划换男装去赏春阁,可巧,哥哥回来了,同来的还有父亲大人。父亲脸色很不好,两人沉默着进了父亲的书房。哥哥走过我身边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没有表情,脸色很沉重。仆人们没有跟随,连管家都止步了,看来事情很严重。隐隐觉得哥哥会面临很大的风雨,也隐隐地知道哥哥的坚决。我得做点什么,我不想让那么关爱我的哥哥受伤。
就算不能替他挡风遮雨,也要在他旁边给他支持。
让莺儿先回清茉园,我整了整衣服,沉着地向父亲的书房走去。
刚到书房门口,就听到父亲严厉的怒斥:“你这个不孝子,不思进取,整日流连青楼,有辱门庭,我夏瑄怎会教养出你这样的儿子!”父亲向来严肃,却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不过虽是怒气冲冲,向来寡言的父亲仍是不多话。
“老爷,您息怒,儒儿还年轻,难免会犯错。这次也是初犯,以后定不会了。儒儿,快跟你父亲赔不是,向父亲立誓,今后定会改过的。”是大娘永远不变的贤妻良母口吻,温润地绕人心间,着急时都带着以夫为纲的崇拜和妥协。
没有哥哥的答语,也不闻父亲再骂,大娘继续道:“老爷,儒儿也不小了,也难怪他会去,会去那种地方,是该给他取个妻了。听说杨大人家的小小姐品貌皆好,要不过几日去讨个八字?”
大娘话音刚落,就听到哥哥没有回旋的拒绝:“娘,我不要娶杨家小姐,孩儿只想和秦姑娘在一起。”
“你这混账东西!不务正业去逛青楼也就罢了,还想把风尘女子带回来!你让我们夏家颜面何存?!”父亲似乎气得不轻。
“老爷,儒儿他只是……”
“这事儿你别管!”
父亲本就不多话,说完这些就不再言语,大娘更是不敢再开口,书房里重归沉寂。
哥哥到底在想什么?才短短一个月时间就非卿不娶了!他们俩这么快就私定终身了吗?还有朱时秋,这个结能打开吗?虽然秦姐姐无意于他,但大家心里难免会有所顾及啊。
刚下定决心要进书房,里面传来哥哥的声音:“娘,孩儿有话要单独对父亲说,请娘先回去休息吧。孩儿过会儿再去向您请安。”
哥哥这是……伸出去想推门的手又收了回来。也罢,他是男人,有些事得他自己去解决,旁人也帮不上忙。不管怎样,我会默默地支持他,为他打气。
那日,父亲和哥哥在书房谈了很久。晚饭时,他俩都是神色凝重。饭桌上的气氛不好,弄得大家也都没了食欲。最令人无奈的是大娘和娘亲,她俩见气氛不对就拼命给两个肇事者夹菜。哥哥一声不吭,只顾扒拉碗里的饭菜。父亲没什么心思吃饭,一直陷在沉思中,到后来他饭碗上的菜竟“啪嗒啪嗒”往桌上掉,弄得两位娘面面相觑。
听到菜掉桌上的声音,父亲回过神来,蹙了蹙眉,突然对着哥哥说:“不管真相如何,秦姑娘是不能再在青楼待着了,你明天把她接来府里住吧,”
我和两位娘都愣在当场,可哥哥却似早已料到一般一点也不吃惊,只淡定地“嗯”了一声。这又是哪一出啊?
父亲又转向大娘:“夫人,你明早让人打扫一间客房出来,再看看有什么物品缺的,尽早去置购一些。不要怠慢了人家。”
大娘闻言机械地点点头。
第二天中午,秦姐姐在哥哥的护送下进了夏家,大娘早已安排好了房间,各种用具也一应俱全。房间特地安排在清茉园旁,以后不用担心没人说话了。
一家人在前厅接待秦姐姐。女眷们寒暄之后,父亲也上前施礼。一如既往的严肃表情带着少有的柔和,关切地对秦姐姐道:“秦姑娘一路辛苦了,客房已经打扫出来,早些回房休息吧,其他事不要记挂在心,”秦粟点了点头,父亲转头叮嘱哥哥:“儒儿,送秦姑娘去休息吧,那件事明日再商议。”哥哥点头,护着秦姐姐往里屋走去。
今晚空气正舒心,蜷在柔软的锦被里,枕着自己做的棉絮枕头,闭上眼等安然入眠。可是辗转至中夜也没有困意。也罢,既然无眠,不如不眠。小心地起身,怕吵醒隔壁房中的莺儿。
径自踱到窗边,支起窗,明月被窗外的桂树掩着了,但满满的月光仍旧肆意地流淌进来。两个月前,我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而后,也是在这样一个明朗的月夜,夏儒让我找回了家人的温暖。如今,他已经寻到了自己的爱。祝福之余,猛然发现自己依旧是那么孤单。这个世界已不再陌生,可是依旧不似归宿。
忽然想起以前学过的一篇文章《不朽的失眠》:“江山睡了,船睡了,船家睡了,岸上的人也睡了。惟有他,张继,醒着,夜愈深,愈清醒,清醒如败叶落余的枯树,似梁燕飞去的空巢。
起先,是睡眠排拒了他。(也罢,这半生,不是处处都遭排拒吗?)尔后,是他在赌气,好,无眠就无眠,长夜独醒,就干脆彻底来为自己验伤,有何不可?”
很喜欢这段文字,当时背了下来。对着月下朦胧的景致亲念出声,觉得自己现在的心境和他是那么相似。长夜独醒,就干脆彻底为自己验伤。
可是,怎么验?无伤可验,又从何验起?毫无头绪,甚至毫无道理。不觉间,口中溢出一声叹息。
“是茉儿妹妹吗?” 秦粟也没睡?看来今晚是个让人难眠的夜。
“是啊,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声音暗了下来,似在自言自语。
“也许是今晚的月色太扰人了。”我假装自顾自叹道。
“妹妹真会说笑。“秦粟听后轻笑出声,“这些年待在赏春阁,晚上吵闹惯了,突然安静下来,竟然睡不着。”
“这几年你受委屈了。”
“说不上委屈,只是所有的事都要自己担当,要时刻想着怎样保护自己,很累,”语气淡淡的,透着倦意,却充满了解脱后的轻松,“茉儿,今晚与你一起睡可好?”
“好。”打开门,秦粟抱着被子和枕头站在门口,美丽的脸庞宁静安然,却透着熠熠的光辉。
两个人躺在不算大的雕花木床上,一阵沉默之后,忍不住一齐笑了起来。有多久没跟别人睡一张床了?以前放假回家,妈妈总要找个借口跑到我房里来跟我挤一起,拗不过,只好由她。半夜醒来,发现被妈妈轻轻地抱着,很温暖,便闭上眼,安睡到天明。
“茉儿妹妹。”
“姐姐以后叫我茉儿吧。”
“嗯,”秦粟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向我,“我很开心,太突然了,我竟然开心得睡不着。一个人睡在客房里,那么安静,好害怕一切都是虚幻的,一切只是我盼了许久的愿想换来的一场梦。茉儿,这是真的吗?我现在真的是在夏家吗?”秦粟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眼眸中清亮的光忽闪忽闪的。
我抓着她的手,用力地点头:“是真的!我就在你身边。”
秦粟的手有些微抖,听到我的回答,竟然紧紧地反抓起我的手:“是的,你们就在我身边!这些年从来不敢放松,现在竟然解脱了,不用再背负那么多,不用再一力承担。现在,有你哥哥在,他会站在我身前。”屋里光线不好,隐隐的在月光下,看到她嘴边一直噙着笑。那笑与第一次见面时真的不同,像是笑到了心里。
“姐姐,你现在很幸福,真好。”
“嗯,我很幸福。”
秦粟聊着她在赏春阁的种种,聊着夏儒的种种,说到不开心的事时会叹口气,却始终满眼生辉,那些年的遭遇像平静的流水一般滑出她的口。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也是满满的喜悦,能等到自己的幸福,真好。
我们算是古时的闺蜜了吧,我也是个古人呐。
不觉间,睡意袭来,两人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