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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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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溢彩的幕布映出她异常惨白的脸,半遮半掩的神色里有一种莫名的感伤,只有深入骨髓的痛才能使人这般惨淡。没有人问她,关于她的种种,那是属于她自己的秘密。
作为演员,她是擅长伪装的。穿着各式各样的服饰,搭配各不相同的首饰,每一种款型都代表着一种不同的做人风格,她想,人与人的区别表面上取决于各不相同的装饰,而扮演的重点却不仅仅是外在。
她伪装,企图伪装地天衣无缝。
舞台上,灯光一打,她立即使自己进入状态,投入到每一个细节的处理上。举手投足无一不在她的关注之中,每一句话在说出口的瞬间都被定格,作为历史的一部分被铭记。所以,字字句句都要当心、留神。她一味的恐吓自己,提醒自己。
她扮演职场女性,身穿品牌职业套装,化妆精致,但不妖艳。胸前抱着一摞文件穿梭于嘈杂的办公室中,高速运转的企业机制驯化着一批又一批如她一般的零部件。下班后立即钻进蜗居中,没有爱情,鲜有友谊,金钱的漩涡里迷失了方向,天地在浑然一体中旋转着,快速的旋转...她哭,当幕布变为漆黑一片,万籁俱寂,当没有人注意她时,她肆意的折磨着自己,用回忆来折磨自己。她,曾经是清高的女子,藐视一切,却终究成为了自己最藐视的对象。脸上的妆容掉尽,她才能看到真实的自己。
她扮演情场老手,多年混迹于N个男人中间,时而淑女,温文尔雅,笑不露齿;时而浪荡,肆无忌惮,放纵无度。天使与魔鬼可以同时附在她的身上,这个角色有极高的难度。
我们看见她匍匐在酒吧的高靠背沙发上,酒气和香水的味道混杂着荷尔蒙,她的脸上写着眩晕。气氛热烈的酒吧带着某种病毒,一旦被沾染,必定死于它的魔爪。而她,已经是它的俘虏了。她穿着豹纹吊带衫,超短皮裙,妖冶的蓝色眼影镌刻出清晰的妩媚。她不同任何陌生男子搭话,避开诱惑的目光,如果谁言语轻薄,她就要给他颜色看。所以,你会怀疑眼前的女子打扮如此,究竟何种目的。
另一个场合,她轻轻端起眼前的高脚杯,神色矜持。这时的她,穿着高领淡色旗袍,柔和的粉红色底,碎花,棉质。她对着众人浅笑,话不多却字字精辟,举手投足尽显优雅知性。她的头发低低的挽成典雅的髻,不显庸俗,反露高贵。多年的苦读使她知道人情冷暖,说话做事自有一种大方得体的气度。她美,美的洁净,一尘不染。
唯有将天使与魔鬼聚集在身上,才能在情场游刃有余,这是一种扮演,她是出色的演员,自然办得到。
她最惧怕的角色是类似于真实自己的角色,因为这种扮演是带有风险的抉择。一旦将情感深入角色本身,立即难以自拔。
过分自尊,极其在乎别人评价,把人言可畏作为行动指南的女人是有毒的草。随风飘而没有知觉,因为畏惧疼痛、伤害。但是,恰恰如此在意保护自己,反而造成自伤。她怕演这种角色,角色即她,她即角色。恍若梦幻般迷离,真实的过分反而失真。她在幕布后边灵魂崩溃,泪水凝结在脸颊,冰冷的滋味,谁是谁非已无从计议。没有保留的真实,往往与伤害相连,对人亦或对己。如同战场上厮杀的对手,需要以智谋攻克敌方,智谋本身带着隐藏和假象,短兵相接的对抗早已被淘汰。
她对接近于真实自我的角色着迷,但很难制服这样的角色。在舞台中央的绚烂灯光下,她不再扮演真实的自己,放弃残忍吞噬自己的决定,她把舞台看作宣泄的出口。演出于她已经是一种病,一种无法医治的绝症,甚至犹如吸毒、酗酒。她尽管不是嗜酒如命,但生命中不能没有酒,酒让她忘却自我,哪怕是短暂的逃脱,亦是一种救赎。酒与演出,似有某种姻缘,在她的世界里,少不了它们。
当生命的烟花绽放,她在镁光灯下享受着掌声与喝彩。掌声维持了很久,在她看来,那一刻接近某种永恒。但她知道不能持久的拥有它,绚丽只是短暂,而后的寂寥则是忠实的伴侣。有人说过,当某种东西无法再拥有时,最好的方法是永远不能忘记。那么,让记忆与时间抗衡,她实在心有不甘。所以,每一次幕布落下之时她都会痛楚,怀念充斥她的心田,她留恋生命中出现过的每一次震撼,舍不得将记忆置于忘却的漩涡中,要挽救它们,似乎没有途径,无法铭刻它们曾经存在的遗迹,随风飞逝的情感也许会在将来的某一刻决堤。
演出,静默的地倾听着她,哪怕只是她的谎言。
在这个舞台上,她是真正的女王,珠光宝气般绚烂的独白浸透了细微的尘埃,身边过眼云烟般的角色只是她的陪衬。这是属于她的独舞,舞步翩跹点燃了台下每一盏星火。但“一个人”的演出不是她所追求的。台下的每次排练,她总是不厌其烦地耐心叮嘱其它演员,告诉他们她所理解的剧本,她明白配合的默契和彼此的理解才能使主角与配角之间擦出真正的火花。她为搭档默默地做了很多事情,比如把自己的化妆品借给需要的人、给口渴的演员端上一杯茶…尽管都是小事,但每一件都是在用心做,用情做,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的伙伴们却对她的付出并不领情,反而恩将仇报。他们无情的作践她,言语诋毁,甚至诽谤。人心是难以丈量的海水。他们不仅不理解她,而且懒于听她的每一句话,当她说话时,无法避开那些暗含幽怨的眼神。她天生敏感,心底细腻,一种挫败感在缓缓升腾。
她开始冷静的分析自己,想找出问题的症结。挖空心思的回忆究竟是何时何地得罪了他们,但是找不到答案。后来,她找了一个言语直爽的伙伴,探他的口气。
精明过分的女人会造成我们内心莫名的紧张。人,难得糊涂,何况女人。
女人,那又怎样。你知道,We are a team.
道理不必多讲,我又不是小孩子。尽管你在舞台上风光一时,但台下还不是要归于平凡?你不是导演,没有操纵别人的权利。你该知道,生活的导演是上帝。
那个说出真话的伙伴走了。她像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的站在众人面前。
她沉默了。四周一片漆黑。
她感到空前的疲惫,甚至没有力气抬起腿离开的力气。她听到耳边有讥讽的笑声,她默认了失败。
其实她早就默认了失败,那是在演艺生涯开始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