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三十九首曲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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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奚柳眉蹙起，微敛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往日澄澈空明的眸子在长睫下有几分幽暗的愠色。
他是想用阴沉的、愤怒的脸色吓吓她的，让沈留月知道不得如此无法无天，妄作胡为，他也是有底线的。
但是沈留月看着他，就像在看什么新奇事物一样双眼瞪大，好像被什么摄住了，呆呆的。
真的被吓到了？
萧奚的脸色不由又缓和下来，他俯下身，指尖轻触沈留月的面颊，温声道：“没事，我……”
沈留月如梦初醒，“你刚刚是在生气吗？”
萧奚：……
“没有。”但他现在生气了。
沈留月看他不悦起来，噗嗤笑出了声，“不要生气嘛师叔，就是玩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尽兴而归啦。”
萧奚无奈，“你想要怎么玩？这可是凡界。”
“嗯……”沈留月朝他勾勾手，“你过来。”
……
“这身衣服……刚好。”
“这个脸色……刚好。”
“这把二胡……刚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被扒拉了半天的萧奚终于忍不住，抬手按住沈留月窜动不安的脑袋，“东风是什么？”
“是这个。”
沈留月往他脸上架了个东西。
萧奚感受着鼻梁上沉重的物品：“……这是何物？”
沈留月又帮他顺了顺头发，“墨镜。”
“墨镜是什么？”
“是……”沈留月想了下，发现这个时代现有的词汇好像没法解释这玩意的存在，毕竟这也是她现场用笔纸糊的，还好修真界的纸质量不差，“是很适合你的东西。”
她的指甲擦过萧奚的眼角，沈留月的手不大不小，指节分明。他可以清楚看到对方指尖小小的倒刺，还有手掌上厚茧，细微的伤疤刻痕，这是剑修的通病。
其实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在剑宗也是为数不多的女性。
萧奚眸光微颤，反应过来的时候，指尖已经碰到了她的手背。
沈留月吓了一跳，飞快缩回手背在身后，“你干嘛！想害我！”
萧奚愣了下，“我……”
沈留月紧盯着他。
萧奚把手收回袖子里，轻咳一声，镇定自若道：“给你看看手相。”
沈留月：……
纸糊的圆墨镜，让萧奚的气质确实有了股江湖骗子的味道。
果然，人靠衣装。
沈留月满意地端详了一下，把围观了半天的男人板凳抢来，“坐，拉二胡。”
萧奚：？？？
合着还是要他卖脸卖艺！
沈留月朝他做出打气姿势，“相信我，师叔，反正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不如赌一把！”
萧奚：你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可我还有脸呢！
沈留月安排好萧奚，走到男人身边。
男人欲言又止看着她，“仙长……”
“你躺着就好。”沈留月无比慈爱地看着他，“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动。”
男人：……
他备受屈辱地躺下，然后脸上被沈留月罩了块白布。
萧奚&男人：……
沈留月对萧奚露出一个“放心吧”的表情，不顾完全不放心的萧奚，两片铁镲用力一拨，开始以现代菜市场中年妇女叫卖的架势，“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大周第一盲眼美男子，宫廷乐师当街卖艺！”
萧奚：……
现在其实已经过了人流密集的点，但仍然有路过的人群被这声势吸引围了过来。
沈留月立时鞠了一躬，“乡亲父老大家好，在下沈留月，平京人士！这位是我阿兄，沈阿炳，原是声明响彻平京的第一乐师，只因双目失明，犯了圣忌，沦落至此！我们兄妹一路流浪经商，来到贵宝地，不料本钱全部赔光，因此只能斗胆在此献丑！”
萧奚：……
他如坐针毡，握着弓的手微微颤抖。
沈留月又拨了下两片镲，眼角挤出两滴眼泪，指着角落的男人：“那，是我的父亲！残冬腊月，岁暮天寒，家父一病不起，至今无钱安葬！”
男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沈留月抱着镲往那些一看就很心软的南方大妈身上碰瓷，“各位姑娘婶婶，老爷少爷，大发慈悲，赐家父薄棺一副，以及回乡的路费！大恩大德，我们兄妹来生当牛做马，报答各位了！”
沈留月一边擦眼泪，一边死命回头给萧奚打颜色。
萧奚嘴角抽搐，麻木一阵，缓缓拖开弓，找了首最凄惨的曲子，开始给沈留月伴奏。
“我说好不算好，乡亲眼光才最好！咱说妙不算妙，大家一听就知道！”沈留月抱着碗转了一圈，“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乡亲们说是不是！”
沈留月看萧奚还有点心如死灰，赶紧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师叔，特效呢，情绪呢！冲呐师叔，今晚的席梦思大床就靠你了！”
萧奚：……
他咬咬牙，一把拉开弓，特地动用了扩音的法咒，二胡声响彻整片区域。然后他无比凄凉地开始拖动长弓，弓与弦的交织间，一曲令人闻之落泪的乐曲缓缓浮现。
其中端坐着戴着不伦不类墨镜的男子，皎若银月的面容凝着霜染般的愁，一身荼白长衫随风衣袂纷飞，束发的白绸在哀戚的乐声中飘零如烟，几欲在雪中乘风而起，随风而去。
为了增加氛围，萧奚甚至特地在自己周边制造了不停飘动的雪花，整个人在雨雪中摇曳着拉出二胡的悲鸣，堪称凄凄惨惨戚戚，怎一个惨字了得！
被飞雪连天胡噜了一脸的众人：……
众人先是被他一身奔丧似的白闪瞎了眼，又被卖身葬父，窦娥鸣冤这种哀痛的氛围搞得脑子一片混乱。
沈留月扑到男人身上，“嗷”的一嗓子差点盖过萧奚的二胡声，“爹啊——你死的好惨啊——”
不管是冲着琴艺还是情绪，这不给钱，实在说不过去。
沈留月一边嚎一边用余光看着那个破碗，快满的时候假哭的声音都有点变态而扭曲，忽然感觉手下父亲的尸体动了一下。
“快走……”
二胡声音太大，沈留月俯下身，“什么？”
已经死了的爹扯开嗓子：“我说！快跑！动静这么大官府会——”
“何人在此处闹事！？”男人还没说完，一帮持刀的青衣吏人撞开人群往里包围，沈留月连忙滚回萧奚边上，“阿兄，快快快跑，那杀千刀的官府来抓人了！”
他收回二胡墨镜，一把捞起沈留月打算跑，沈留月忙道：“钱钱钱！”
男人连滚带爬地朝他们伸出手，“还有我呢好闺女！”
萧奚：……
最后，三人在一处没人的巷子落下。
“好师叔，辛苦你了。”沈留月喊了半天，哑着嗓子拍拍萧奚的肩膀。
萧奚眨了下眼，沈留月觉得他可能是想翻白眼，但是觉得有损自己的形象就放弃了，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怎么不叫阿兄了？”
有钱可以抛却尊严的沈留月从善如流地改口：“好阿兄，辛苦你了。您还想听别的吗，阿爹，阿爷？”
萧奚：……
他真是瞎了眼了。
男人眼巴巴凑上来，“仙长，您说四六分还算数吗？”
“不算数。”萧奚架着手，不说他就在哪里躺尸什么也没干，刚刚这人还想占他俩便宜。
“别听他瞎说，”沈留月笑嘻嘻地发工钱，拿足了包工头的架势。“凑数凑数，大叔你也辛苦了。”
萧奚很努力地克制自己要端着架子，但终于还是忍不了了，他抬起手，沈留月以为对方要来一个友情破颜拳，刚想闭上眼，就看到萧奚一把掐住自己的脸。
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你真是……好大胆子，没我你哪来的钱？没我你怎么跑掉？”
明明是他赚的钱，她现在居然敢和一个陌生男人分赃！
沈留月挣扎道：“这是…唔…收买人心啊…！能力越大…啊，责任越大……先富带动后富……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冒昧一问。”男人又死皮赖脸凑上来，“两位是夫妻吗？”
萧奚的手一顿。
沈留月趁机拍掉他的手，诧异地看着男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萧奚，用一种目睹火星撞地球的语气：“怎么会这么想，他可是，大我三百多岁啊。”
萧奚：……
他觉得有点呼吸困难。
男人忙“噢噢”两声，“不好意思，不知道仙人你们是怎样，我们凡人嘛，即便是兄妹，也不得有如此亲密逾矩的举动。”他又顿了顿，看了眼萧奚又看了眼沈留月，“确实，我看二位的相貌，也不是那么般配。”
沈留月：“……你他娘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哪里不般配？敲你马你钱没了！”
短短两句话，踩了无数的雷。
沈留月和萧奚对视一眼，想法不谋而合，格外默契。
——把他丢出去。
男人：“救命啊仙长我错了你们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闹到最后，也算一段孽缘，沈留月打算着手找个客栈，她和男人随口唠嗑：“你为什么这么缺钱？”
男人道：“原来我是镖局的镖师，娶妻之后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也没多缺钱用……”
“后来呢？”
“后来啊，我娘子丢了。”
“哦……”沈留月点点头，又乍得一下跳了起来，“我靠，你老婆丢了！？”
“老婆是什么？”男人疑惑，继续道：“一夜醒来，我娘子不见了。找遍了整个金陵也见着人影，报了官府也没有回音，我为了找她，把钱花光了。”
沈留月抿了抿唇，“……多久了？”
男人望着天，“一年多了吧。”
“……”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三十九首曲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