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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审问 ...

  •   贵妃眼睁睁目睹自己豢养多年的“犬武士”被贯穿脑浆死在面前,经受不住打击,腹部传来剧痛,晕厥过去。

      云舒姑姑大惊,慌忙喊道,“来人呐!快传太医!贵妃娘娘动胎气了!”

      众婢这才从愣神中醒悟,东奔西走,场面一度混乱。

      润润还瘫坐在一滩兽血之中。

      檀庭公主幸灾乐祸道,“好啊薛宝林,你闯大祸了。皇兄平时连贵妃姐姐一根小手指都仔细呵护,你居然敢惹贵妃姐姐动胎气,瞧皇兄不把你碎尸万段。”

      润润没理会檀庭公主,圆圆的眼珠呆滞地睁着。

      完了。
      天塌下来。

      ·

      润润被绑了双手,候在兰华宫外,待陛下发落。

      她手腕上的凶器自然由宫人撸下来,经武官查明,那看似手镯之物实则是一枚袖箭,民间许多地方皆能买到。

      每次只能发射一支铁楔子,楔长约莫小拇指大小,但凌厉无比,可以用作濒危时自保。

      大臣们上朝尚要摘剑去履,在后宫私藏秘武,等同于谋逆的大不敬之罪,必定要株连提供凶器之人……何况润润还杀死了贵妃最疼惜的犬武士。

      三月春天里,第一缕东风吹拂大地,洋洋阳光,暖人骨骼。

      于润润而言,徘徊在鬼门关前。

      贵妃娘娘状况很差,太医孟松暄救治,丫鬟们来来回回端着染满血水的盆,一片血腥味。

      陛下此刻正在内殿照顾贵妃。
      或许片刻他从内殿出来,她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陛下罚她从不心慈手软。

      润润跪在硬邦邦地面上,升起狐悲之意。她想动一动,粗糙的麻绳却把她双手紧紧捆住。

      良久,兰花殿内殿之门终于打开。

      陛下衣着玄墨一色,缓缓来到前堂中,冰凉地剜了眼她。
      肉眼可见他心情不太好,凹凸的下颌线上,沾染一些生人勿进的冷色。

      润润呼吸本能地开始窒滞。

      陛下来到龙椅,坐下,

      “谁指使你的。”

      冬猎一别,他和她数日不见,再相逢却在如此对立情景下。

      润润发悸,“臣妾……”

      她不可能说出岁岁。
      岁岁为救她性命才给她手镯的,殚精竭虑付出多少,她焉能恩将仇报把姐姐供出去?

      陛下沉沉道,“你说出东西谁给你的,朕可以网开一面。”

      润润身处后宫,不可能平白无故藏有这等利器,除非有人指使。
      润润本是永安王府送来的人,有理由怀疑永安王叫她私藏凶器,意图伤及龙裔甚至弑君。

      润润内心如利剑乱攒乱刺,终于坚持说,“没人指使臣妾,臣妾自己带着那镯子的。”

      “你自己?”

      陛下语气陡然冷厉,

      “贵妃差点小产,腹中龙裔见血。这等死罪,朕杀你一百次也不够,你确定自己扛下吗?”

      润润剧烈抖动一下,胆子本来就小,被陛下这么一斥,轰隆隆宛若脑颅击碎。

      她最怕他了,平时什么她都愿意顺从他,唯有这件事,她宁死不屈。

      润润拙涩道,

      “臣妾……甘愿领罚。没有人指使臣妾。”

      “好,朕成全你。”

      陛下说,
      “要朕杖毙你呢?”

      润润知道陛下是为心爱的贵妃受伤而动怒,明明她也在犬牙下险些丢掉性命,他却不闻不问,还疾言厉色审问她。

      他没有在说笑,两侧带刀侍卫一左一右,作势将她拖下去。

      润润的绣鞋拖在光洁地面上,两颗小珍珠断线了。

      她曾亲眼目睹陛下杖责翠微宫那些刁奴,那样粗的棍子落在人身上,不出两下,人就没气……那时他对她多好,帮她撑腰出气。
      可如今不到一个月,他便要杀她。

      润润吞咽口苦水。

      陛下于高高的龙椅上凝视润润,等润润开口求饶。

      杖毙她,她怕不怕?

      她自恃宠爱,以为他真舍不得么。他虽然赏过她几夜温存,但六宫许多佳丽,他不是非她不可。

      润润胆小如鼠,只要供出那袖箭是王府贱婢给她的,他便有借口堵住窦大将军等人悠悠之口,饶她一命。

      可直到润润被拖出兰华殿,也没吐露半个字。

      那么一瞬间,陛下的愠意似雪浪汹涌。

      她怎么这么倔?

      他已经下令了,再晚那么一步,侍卫真会活活打死她的。

      然润润似乎做好赴死的准备,卑贱蝼蚁,竟也有可笑的傲骨。

      陛下心烦气躁,手边白瓷杯被他甩飞出去,激灵灵碎在地上,碎成八瓣。

      他喉结微动,不冷不热拦道,
      “刘德元!”

      刘德元是太极殿的掌事大公公。

      沉吟片刻,终没舍得杀润润,

      “带她下去。”

      刘公公惊讶,自陛下为太子时便冷情,杀伐果断,还没自己下令又自己反悔的时候。

      闻声连忙领命,心有余悸到润润面前,“薛宝林小主,您快随老奴先回宫吧。”

      两侧侍卫同时也放开润润,解开她手腕绳索。

      润润一边站直身子一边哭泣,双手在脸颊上乱擦泪水,秀色容颜变得狼藉不堪。她这条小命算暂时保住。

      她刚要屈膝离开,听陛下清寒的声线严厉补充道,

      “禁足。没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接近探视。”

      他怒火还未消。

      他气方才都那样盘问她了,她宁死也不跟他解释。但凡他方才没心软,现在她早已身首异处。

      她就不怕死么?

      润润双腿发软,似灌五斤黑醋,还没从濒死的阴影中缓过身。

      但教陛下有命,无论是赏是罚,都得谢恩——教习嬷嬷教导润润的。

      她涩声道,“臣妾谢主隆恩。”

      陛下深深吐一口气。

      那淡薄目光,仍然游荡在润润身上。仿佛质问她,你只要姐姐,不知侍主么?

      他不仅是她的君也是她的夫,她应该把他当成天,才对。
      她不应该老想着她姐姐。

      情绪无言地染给润润。

      生死紧要关头,她也这样慢吞吞的,嘶哑的嗓子挣扎半天,才委委屈屈道出一句,

      “陛下。那只狗要咬死我。”

      回应他的问话。

      声音很小很小,更兼哭腔语调模糊,仿佛说给她自己听的。

      贵妃那只狗要咬死她啊,她走投无路才自保的,她也受伤了。

      可他眼里只有贵妃,不分青红皂白叱责她,疾言厉色,对贵妃和公主皆千般疼爱,对她却连半句温言都吝惜。

      润润眼圈猩红。

      陛下下意识蹙了蹙眉,隐隐恻动。
      她方才,差点被那两个畜生咬死么……

      清凉的春风洒窗而入,吹不散心头郁结。

      陛下垂着眼皮,蓦然有种陌生情绪渗出。仔细品,似是淡淡愧疚。

      为何她方才不和他说?
      如果她说了,他不会那般疾言厉色。

      陛下语塞一瞬,心软,欲叫润润回来。

      但随即想,天子怎么会有错,天子又怎么能有错。

      沉吟半晌,终化作生硬一句,

      “你可真是不听话。”

      润润得这句话,灰心丧气对他行一礼,耷拉着脑袋和刘德元离开。

      ·

      润润又被禁足了,若说前几日因为耶律国王子只是思过,这次却实打实禁足。

      翠微宫一关,寂沉沉的宫殿中唯有锦书和菊儿等寥寥数人。

      锦书拿来药酒,为润润擦拭身体。

      好在润润靠着岁岁送的袖箭,没真正被恶犬咬上,栽倒在地上时擦伤好几处。

      锦书在润润裸露脊背敷药,碘酒每过一处,润润感到烧烈,但她强自忍耐着,并不出声呻.吟。

      待锦书离开,她才开始噼里啪啦地落眼泪。

      星星罐子放在枕边,上次陛下来时,她还讲给陛下听呢。

      润润怅郁难抒,拿小纸条折叠成星星。泪水滴答在小纸条上,也洇湿了星星。

      润润把它放在罐子里,歪头呆呆欣赏着。真好啊,星星罐子满了五中之四。

      母亲说伤心时折一颗星星可以带走所有悲伤,等星星罐子集满,她还能长出翅膀飞到天空上,亲手摸一摸星星。

      真的可以摸到星星吗?
      天空上星星,是冷的还是暖的?

      ……张佳年不信,曾嘲笑过她,她一定要证明给张佳年看。

      润润的思绪越飘越远,她忽然感觉好口渴,特别特别地渴,那种渴劲儿像给陛下连续唱了两个时辰歌儿时。

      若有岁岁,她可以直接撒一句娇,叫姐姐递给她,可岁岁早不在她身边。

      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亲人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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