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降落》羽舟

9、第 9 章

　　“亭外亭”江宁市总店。

　　唐厉行刚回到店里，助理彭程就迎了上来，“唐总，水果都已经让人搬到仓库了。”

　　“嗯。”唐厉行应了一声，径直朝仓库的位置走去。

　　彭程赶紧跟上他的脚步，好奇地问：“唐总，你今天为什么要买这么多水果啊？”

　　“员工福利。”

　　“那为什么不直接安排胡经理去办呢？员工福利一般都是公款支出，不需要您自己掏钱。而且附近那么多水果店，您为什么还亲自跑到康胜区那么远的地方去买呢？”

　　唐厉行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彭程的嘴立刻闭上了，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家老板。

　　果然，唐厉行下一秒开口问：“需要给你买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吗？”

　　“不……不需要。”彭程一脸惶恐地摇头。

　　唐厉行转身继续往前走，边走边交代：“你去算一下前厅后厨一共多少人，再去找几个人来，把这些水果种类搭配包装一下，给大家分下去。”

　　“那以什么名义呢？”

　　“平时发放福利都以什么名义？”

　　“一般都是过年过节才发节日福利。”
　　彭程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小心提醒道：“目前最近的节日是半个月后的五一，可是五一的员工福利，胡经理已经置办好了。”

　　走到仓库门口，唐厉行推开了门。
　　里面堆着满满几大摞，各种各样的水果箱子。
　　他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彭程也没敢吭声，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后。

　　他跟了唐厉行一年多，还是看不透自己这个不苟言笑的老板。
　　下午带他去买水果的时候，他心情明明不错，结果他自己出去一趟回来，身上的气压莫名其妙地低了很多。
　　也不知道老板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彭程摸摸额头，绞尽脑汁的去想一个合适的福利发放名义，突然听到老板说：“你再去买一些糖果来搭配一下，就说陈总结婚，给大家发喜糖。”

　　“陈总结婚？”
　　彭程愣了愣，小心翼翼地说：“这……这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

　　“你说哪里不好？”
　　当事人陈肖突然出现在身后，一脸受伤地推了他一把，“唐厉行，你他妈有没有心啊？我前几天刚分手你不知道啊？还要往我伤口上撒盐。”

　　唐厉行转头看向他，面无表情地问：“又分手了？”

　　“什么叫又？我跟雅丽已经交往一年多了好吗？”

　　“哦。所以呢？”

　　陈肖咬牙瞪着他：“唐厉行，以后在外面别说你是我兄弟。”

　　“行。”

　　“……”

　　唐厉行和陈肖认识十年了。

　　那时候，唐厉行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别人不是在吃喝玩乐谈恋爱，就是在认真搞学习，他却为了一点点生活费，每天奔走在数个兼职岗位。
　　彼时，陈肖刚和初恋女友分手，每天窝在出租屋里买醉。

　　有一天，他昏昏沉沉地醒来，实在饿得不行了，就打电话从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叫了点吃的。
　　而送餐的人正是唐厉行。

　　唐厉行骑着车刚到小区楼下，一只流浪狗从路边蹿了出来，他为了躲避，直接把车骑到了旁边的绿化带里，饭菜也全部洒了。

　　他给陈肖打电话说明情况。
　　陈肖本来就心情不好，又饿得要命，直接在电话里冲他咆哮，“我他妈管你是回去重新做，还是现买，十分钟内把吃的给我送上来，要不然我投诉你。”

　　唐厉行沉默了一下，问：“你家里方便做饭吗？”

　　随后，他在旁边生活超市买了调味料，一把挂面、一把小青菜、一个西红柿、两颗葱、两个鸡蛋上了楼。

　　他的态度很诚恳，陈肖也没有为难他，随他在自己厨房里煮面。
　　没多久，他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在茶几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几天失恋，把自己饿得太狠了。
　　后来，据陈肖自己说，那碗面，是他出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一碗面。

　　从那以后，他经常花钱叫唐厉行来家里给他现做吃的。
　　一来二去，两人慢慢熟了。

　　陈肖父母是做生意的，虽然没有做得多大，但从他出生开始，在周围人眼里，也挂上了“富二代”的名号。

　　他父母很传统，希望他大学毕业后回自家公司工作，以后好顺利继承。
　　大概是小时候父母生意太忙，时常忽略他，他反骨的很，非要跟父母对着干，说什么也不靠家里，偏要自己辛苦去创业。

　　大三大四那两年，唐厉行还在各个不同的餐馆里打工，陈肖已经风生水起的搞了不少小生意。
　　吃得、用的、玩的——
　　什么都有，五花八门。

　　生意有赚也有赔，不过总体还是赚得多。
　　大学四年里，别人还在问父母要钱，他已经靠自己赚了三十多万。

　　临近毕业，唐厉行着手准备找大酒店后厨的学徒工作。
　　陈肖上学期间都是搞些零零碎碎的小生意，正式踏入社会后，他也想搞个正儿八经，有发展前景的生意。
　　他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去研究考察各类热门的创业项目，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太满意的。

　　听说唐厉行没有找本专业相关的工作，而是要继续干餐饮。
　　他一拍脑袋立刻联系了他：“就算你去再好的酒店工作，始终是给别人打工，哪怕是工作了五年十年，你的年薪撑死了也就几十万，还不如我们自己开个餐厅当老板。虽然说没有打工稳定，可能还会赔钱，但是有风险就有机会啊。”

　　“更何况，现在社会发展的那么快，生意门道也很多，多少行业趁着这股风，没做几年就能发展出巨大的规模来。我们只要做好前期的准备工作，以你在烹饪方面的天赋，和我的生意头脑，做大做强，坐着数钱都是分分钟的事情。万一不幸亏了也没关系，年轻就是我们的资本嘛，就当做累积经验重头再来。”

　　“老辈生意人说得好，年轻人就是要敢闯敢拼，这样才会有一个好的未来。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陈肖跟传销组织似的，劝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其实唐厉行也没想过要给别人打工。
　　从几年前开始，他就计划着开店的事，只是他手里资金不足，餐饮方面的经验也不够，所以才想着找个酒店工作。
　　一来累积经验，二来攒点资金。
　　等各方面准备都充足了，开店的事自然会提上日程。

　　只是这个过程大概会很漫长，所以陈肖的提议他动心了，再加上他见识过陈肖的生意头脑，以及他游刃有余的社交能力。

　　他了解自己，沉默寡言，不善交际。
　　就算他有再好的手艺，以他的性格，在生意场上肯定是吃亏的，而陈肖，可以很好的补足自己这方面的问题。

　　他没有思考，直接说明了自己情况：“我手里目前只有六万块。”

　　陈肖是个聪明人，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立刻道：“你有多少出多少，外加技术入股。至于餐厅规模搞多大，需要多少钱，我们回头再慢慢商量。总之，剩下的资金我全全搞定。股份咱俩对半算？怎么样？”

　　两人各司其职的做着准备。
　　一年后，第一家“亭外亭”，正式在江宁市开业。

　　得益于唐厉行的烹饪天赋，陈肖的生意头脑，还有快节奏的时代里，各种五花八门的营销策略。
　　他们顺着这股风，第二年就回本了。
　　第三年开了第一家分店。
　　然后飞速扩大规模。

　　短短八年时间，“亭外亭”的分店已经开遍周边几个省份，目前正计划着向全国扩展。

　　“亭外亭”的名气越来越大，他们作为创始人的身价也水涨船高。
　　两年前，他们还被省里评为十大优秀创业青年，一下子在江宁商圈打开了名气。
　　不仅餐饮，其他行业的不少大佬都愿与之来往，想在商业、或者子女婚姻上，达成一定的合作关系。

　　他们也就此成为了餐饮界当之无愧的新贵。
　　众星捧月的佼佼者。

　　事业蒸蒸日上的同时，两人的感情生活却各有不同。

　　陈肖除了刚开始那两年太忙，没时间谈恋爱，事业逐渐起来以后，也交过几任女朋友。
　　而唐厉行一直独身到现在，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工作。
　　多少商业大佬想让女儿与其联姻，他都无动于衷，哪怕美女倒追，他也不多看一眼，就跟绝情绝欲的老和尚似的。

　　陈肖几乎已经看到了他的晚年生活。
　　垂垂老矣，却依然孤独无依靠，独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完所剩不多的余生。

　　他甚至想好了，将来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顺便给他一起养老。
　　于是每次交女朋友都要提前说明这事儿，以至于总让对方误会他的性取向问题，频频发生吵架冷战事件。

　　他如此为他着想，结果这哥们儿这么没良心，不仅对他分不分手丝毫不关心，还要在他陷入分手的痛苦里时，莫名其妙的以他要结婚的名义给员工发福利——
　　狼心狗肺的东西。

　　陈肖瞅着他那张冷脸，忍不住开始人身攻击：“老唐，不是哥们儿损你啊，你这张嘴有时候真的很欠，还有你这张冷冰冰的死人脸，你没发现店里员工看到你，就跟看到阎罗王一样绕道走吗？生怕你把他们吃了一样。你能不能像我学习学习，多笑笑，做一个和蔼可亲，讨人喜欢的老板？”

　　“我不需要他们的喜欢。”唐厉行依然盯着水果箱子没动，“他们只要把工作做好了就行。”

　　“……”
　　不愧是你唐厉行啊！
　　陈肖彻底无语了，直接走进仓库，打开一个龙眼的箱子，摘了一颗饱满的龙眼，边剥边不死心的总结陈词：“怪不得你没有女朋友，这辈子就准备孤独终老吧！”

　　唐总和陈总互相调侃是日常。
　　彭程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可今天的唐总太反常了，导致他现在心里惴惴不安的，生怕两个老板一言不合在他面前打起来。
　　于是，冒着冷汗打断他们，“唐总，要不我先安排人来处理这些水果，以什么名义再慢慢想？”

　　“对了。”陈肖的注意力也回到了水果上，“你买那么多水果干嘛？”

　　“唐总说是员工福利。”彭程忙接道：“我们现在还没想好以什么名义发放比较好，陈总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就说感谢大家辛苦工作，特意准备了点水果犒劳大家不就行了，还需要什么特别的名义？”
　　陈肖忍不住感慨：“你啊，确实该准备点福利笼络人心了。”

　　彭程得令后，立刻去办了。

　　陈肖又打开了一个砂糖橘的箱子，捡了个大的，倚靠在箱子上剥着，嘴里继续碎碎念：“哎，老唐，自从你来总店亲自管理，从食材的质量；到成品的装盘；再到前厅的服务；员工的仪容仪表，就连角落的灰没打扫干净，你都要管。但从来没见你关心过员工的生活和工作情绪。今天怎么突然良心发现，想着要买水果犒劳大家？”
　　“吃错药了？还是鬼上身？”

　　唐厉行没吭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答非所问地开口：“你以前都是怎么追女朋友的？”

　　“……”
　　话题跳得太快，又太诡异，陈肖嘴里咀嚼的动作骤然停住，一脸懵地看着他。

　　仓库里安静了片刻。
　　砂糖橘的汁水从陈肖的嘴角流了下来，他才反应过来伸手擦掉，见鬼了似的朝他走来，“我刚刚没听错吧？你问我怎么追女朋友？”

　　“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了。”
　　陈肖围着他转了一圈，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你诶，母胎单身三十年了，我就没见你对那个异性感兴趣过。别说异性了，就连同性也没见你多看谁一眼。我差点都以为你要成仙了，今天居然问我怎么追女朋友？”

　　“你不想说就算了，废话那么多。”唐厉行转身就往外走。

　　“我又没说不说，你急什么？”陈肖跟了上去。

　　一个员工正要来仓库拿东西，见到他俩立刻礼貌的打招呼：“陈总，唐总。”

　　唐厉行点了下头以示回应。

　　陈肖笑着说了句“辛苦了”，然后揽上唐厉行的肩膀一起往前去，继续刚刚的话题：“其实想追女孩子很简单的，送花、送包、送名牌，送任何女孩子喜欢的礼物。然后请她吃饭、看电影等等。”
　　“女人天生感性，喜欢浪漫，你只要投其所好，多花点心思，让她点头答应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喜欢浪漫吗？
　　唐厉行想到了晚上在餐厅，隔壁桌女孩子感慨他们的饭钱520浪漫时，许兰亭给出的反应，绷着的脸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

　　陈肖说了一大堆，见自家兄弟依然没有要吭声的意思，也不指望他能给自己什么回应，继续真诚建议他：“说实话，以你这张脸和如今的身家条件，追女孩子绝对轻轻松松的。你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太高冷，你用这种态度追人的话，人家女孩子感受不到你的热情，就会怀疑你的诚意和真心。”
　　“还有你这张脸，要多笑笑，不要老是跟扑克牌似的板着，好像别人欠你钱似的，这样会给对方很大压力的。”

　　他说完后，唐厉行难得主动问一句：“还有呢？”

　　“还有……”
　　他顿了下，开始八卦的反问他：“诶，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啊？居然能把你拉下神坛？”

　　“你不需要知道。”

　　“……”
　　说你狼心狗肺，真的太委屈狼和狗了。
　　陈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和他做了十年兄弟的，但眼下兄弟好不容易动了凡心，他也不想跟他过多计较，直接坦白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到是谁了？”

　　唐厉行侧眸瞟向他。

　　“我听老周说，昨天晚上，‘借过’的驻唱歌手Lunette被几个小混混为难，你出面给她解围了是吧？”

　　他还是沉默着，只是眼神收了回去，眼睫微垂着。
　　算是默认了。

　　“你一向不会喜欢多管闲事，老太太在路边摔倒了都不会多看一眼，会随便因为一个女人，和几个小混混大打出手？”
　　陈肖挑眉，一副了然的表情：“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Lunett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