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君执迷不悟的爱恋》秦玄知

25、谁的人生

　　白色的长条人形与镜子对视。

　　他略动了动脑袋。

　　镜子中的人形也动了动脑袋。

　　他尝试把脚放下。

　　镜子中的人形也尝试把脚放下。

　　他把脑袋端正。

　　镜子中的人形也把脑袋端正。

　　那个人形是他吗？

　　他突然产生了这样的一个念头。

　　接着，他眨了下右眼。

　　镜子中的人形眨了下左眼。

　　镜像。

　　镜面人。

　　这是他。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知识开始往空空如也的脑袋中填塞。

　　待装填完毕，白色的长条人形已经变回了夏油杰的模样。

　　是十三岁的少年，只是脸色苍白，气质阴郁。

　　他往前凑了凑，离镜子更近了些，仔细地端详着镜面。

　　镜面中，右眼的位置已经不再是黑洞，但看起来黯淡无光，失去了玻璃晶状体特有的质感，看起来灰蒙蒙的。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手下是饱满的半球体。

　　眼睛确实恢复了，只是看起来与原先的暗紫色眼瞳不太一样。

　　就在他想要更进一步地研究自己的时候，楼下再次传来了呼喊声。

　　“小杰，该起床了，爸爸已经把你的早餐做好了。”

　　小杰，是他吗？

　　镜子中的黑发少年歪了歪头。

　　爸爸，又是什么？

　　黑发少年决定下楼看一下。

　　不过在那之前，是不是应该再做一件事情。

　　已经被灌输了常识的脑袋开始思考，试图找出那件事情。

　　眼睛扫过了窗帘。

　　布。

　　对，他应该穿衣服。

　　原来如此。

　　想起该做的事情，他便顺理成章地找到了衣柜，并从中翻出了一套常服。

　　接着就很自然地穿上衣服，下楼。

　　等训着之前声音出现的方向，来到餐厅的时候，他就看到一个长相与自己相似的青年男子，将食物放在桌上。

　　他看了桌面一眼。

　　通过知识的比对，认出了那些食物分别是煎蛋、牛奶、味增汤、面包片、煎鱼和白米饭。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虽然他感觉到学名为胃部的脏器在敲鼓，但是他并没有遵循本能去摄入食物。

　　而是把研究的目光转向了那名青年男子。

　　他发现对方在自己的视野中有两个视角。

　　右边的视角，是偏黄色的皮肤，虽然颜色上有所诧异，但是与他在镜中看到的自己相差不大，一看就是同一个种族。

　　左边的视角，是紫色的皮肤，头顶还冒着些许黑气，看起来就与自己完全不是同一个种族。

　　为什么会出现两种视角？

　　这两种不同的视角又代表了什么？

　　黑发的少年忘记了饥饿，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把围裙送回厨房的夏油信一郎，没留意儿子的异常，而是先把桌子上的食物分类摆放。

　　边摆边说：“你妈妈昨天夜里回来过了。因为时间太晚的原因，她不想打扰你休息，今天又有紧急工作，所以就没和你打招呼就出门了。今天早上就咱们爷俩吃。煎蛋、牛奶、煎鱼和面包是你的，味增汤、白米饭是爸爸的，当然，煎鱼爸爸也有份的，煎了两份呢。还好厨房里有鲷鱼。”

　　分好后，夏油信一郎坐下，拿起筷子准备开吃，却不见儿子过来，对方依旧站在餐厅的入口。

　　他好笑地说道：“爸爸知道鲷鱼比较适合清蒸，但是时间来不及了嘛。小杰你就将就一下，等晚上爸爸在给你蒸鲷鱼，我特意留了一条呢。”

　　黑发的少年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夏油信一郎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他扔下了筷子，快步走到儿子的身边，他捧起了对方的脸：
　　“怎么回事，小杰你的眼睛怎么了？！”

　　顾不得吃早餐，夏油信一郎一把捞起工作包，抄起儿子就往门外跑。

　　边跑边安抚儿子：“小杰别怕，爸爸现在就带你去医院，你不会有事的。”

　　夏油信一郎敢用自己的业绩发誓，这一辈子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把日常用车开出了赛车的速度。

　　一路风驰电掣奔至医院，停好了车，夏油信一郎再次抄起儿子就往医院跑。

　　边跑边大叫：“医生？医生在哪里？快来救救我的孩子！”

　　通过紧急通道，黑发少年被送进了检查室。

　　夏油信一郎焦急地在门外等待着，他将双手交握在一起，放在唇前祈祷。

　　祈祷自己的孩子没事。

　　祈祷上天不要伤害他年幼的儿子。

　　此时此刻，夏油信一郎只觉得自己的心神都被放在天秤上，任由正义女神德墨忒尔来衡量它的价值。

　　一旦价值不对等，那么正义女神就会收回上天给予他的一切。

　　想到这里，夏油信一郎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完全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再次出现任何的病痛和危机，也没有办法接受身为父亲的自己，却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

　　他真是太失败了。

　　夏油信一郎开始谴责自己。

　　如果昨天没有留下来加班，而是下班后就去接小杰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出事了。

　　如果他更努力工作的话，早一点升职，他就可以给小杰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了。

　　如果他当初没有那么胆小怕事，而是去参军的话，他的小杰就不必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

　　人一旦陷入了绝望之中，就会吸引来更多的绝望，从而让自己在绝望的恶循环中，不断地痛苦下去。

　　夏油信一郎靠在墙壁上，默默地忍受着内心的撕裂，像一个殉道者。

　　如果此时以夏油杰的视野来看的话，他的父亲，夏油信一郎的皮肤，已经开始从紫色逐渐转变向红色。

　　这是濒死的标志，也是能够催生出具有强大实力的咒灵的表现。

　　可惜，夏油杰没有看到。此时的他，正躺在放置了白色无菌布的金属制检查床上，被医生检查着身体。

　　“奇怪，视网膜没有病变，晶状体也很完美。经过检测，不管是视力还是骨骼和内脏，都非常的优秀，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虹膜异色的？”

　　这位毕业于东京大学医学院，后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攻读博士的名医，实在是难以找出病人虹膜异色的原因。

　　他摇了摇头，示意护士把病人推出检查室。

　　‘叮’

　　检查室的指示灯牌由红转绿，这代表着检查已经结束了。

　　随时留意着检查室情况的夏油信一郎，立即绷直了身体，僵硬地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病人家属，病人情况一切正常，请不用担心。”
　　护士将年少的孩子还给了他的家长。

　　“哎？”
　　用了三分钟，夏油信一郎才消化了这个惊喜，他搂住失而复得的孩子，絮絮叨叨地追问着护士。

　　“护士小姐，我儿子他真的没有事情吗？”

　　“你们看到他的眼睛了没有，那真的不是哪种罕见的病例吗？”

　　“医生有什么交代让我之后注意一些什么？”

　　“是不是有什么检查漏掉了？”

　　“或者说，医生把我儿子的病历同其他人搞混了？”

　　病人家属的追问让本就工作繁重的护士不耐起来，她压住性子，礼貌地回答了对方的种种问题，并指出了对方的失礼之处。

　　被一个年纪小了十多岁的女性指责，夏油信一郎一点都不生气，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之后，他才放对方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他搂住儿子的肩膀：“不行，我还是去问一下医生比较好。在病理方面，医生才是更专业的那个。”

　　于是，夏油信一郎又将相似的问题抛到了刚才负责检查的医生面前。

　　然后，他得到了‘病人一切正常，除了虹膜异色外，他的身体指标各项都优秀非常’，这个令人安心的答案。

　　不过还没完，为了得到更为确切的诊断结果，夏油信一郎又抄着儿子，前往了另一家医院。

　　此时此刻，夏油信一郎真的很感谢当初那个决定在东京落脚的自己。要是不在东京，也不会有这么多家医院存在。

　　之后他们又连续去了三家医院。

　　总共四家医院，都做出了‘病人非常的健康，就算是虹膜异色也不会影响正常生活’后，夏油信一郎才算是真正的放下了心。

　　他呼出了一口浊气：“太好了小杰，你没事。”

　　黑发的少年静静地打量着比他高大许多的男子。

　　因为连续的奔波，导致衣着不整、发型凌乱，由于通宵的缘故，青色的胡渣从下巴处冒出了头。

　　若不是身形修长、五官俊气，把他摆在路边，只会被认为是一个让公司开除了的倒霉蛋。

　　黑发少年见过倒霉蛋，刚刚就由两个从他的身边路过，还散发出一股酸臭的味道。

　　明明被最后一家医院的医生告诫：“比起孩子来，更应该担心的是身为家长的你。就算是生计艰难，也还是应该以身体为主。如果家长倒下了，那孩子怎么办？”

　　被如此劝诫的夏油信一郎毫不在意，只有在得知自己儿子无事时，才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夏油信一郎高兴地搂住儿子：“哟西，今天爸爸就不去上班了。我们去卖场买高级食材，好好做一顿料理，等晚上全家人一起吃！”

　　这个提议被拒绝了。

　　理由是：“现在的爸爸应该回家休息比较好。”

　　经过被夏油信一郎抄来抄去，黑发少年已经很自觉地代入了孩子的身份，自然也能把‘爸爸’叫出口了。

　　“不行。”
　　夏油信一郎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现在更重要的是，去卖场买食材。”

　　黑发少年想了想，换了一个理由：“我昨晚没睡好，想要回家补觉。”

　　这个理由立马就得到了通过。

　　结果回到家后，先睡着的人是夏油信一郎。

　　看着一头栽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男子，黑发少年将毛巾毯拿开，换成了一条更加宽大厚实的毛毯，盖在了对方的身上。

　　他好像做过类似的事情。

　　黑发少年看着被自己拿走的毛巾毯思索。

　　上面有丝丝甜味。

　　没找到家中可能存在着的、有着甜味剂的洗衣液，黑发少年决定把毛巾毯拿回自己的房间。

　　非常自然的，黑发少年今天逃课了。

　　原本负责请假的夏油信一郎因为过于焦虑儿子的身体健康，完全遗忘了同学校说明情况；

　　而当学校老师打来电话询问的时候，夏油信一郎已经抄着儿子辗转于各家大医院，自然也没有人接听电话；

　　至于黑发少年本人，他现在正对着镜子练习表情，适应着身为夏油杰的一人类身份。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逃课了。

　　——

　　学校中

　　社幸一、樱桃子和风间彻担忧地看着空荡荡的桌子，忧心着同学的安危。

　　樱桃子：“夏油同学不会又进医院了吧？”

　　风间彻：“昨天他踢球的时候那么精神，应该不可能又进医院吧。”

　　社幸一：“也许是不想参加数学考试？”

　　樱桃子：“可恶，我也想这样啊。不过如果我敢这样子做的话，一定会被妈妈骂死的。”

　　风间彻：“小丸子你还是放弃逃课的念头吧，本来你的成绩就不怎么样，要是再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糟糕了。”

　　樱桃子不服气：“我哪里就那么糟糕了？”

　　社幸一补刀：“刚才我在校门口遇到体育老师了，他说樱同学你的八百米没有及格，要重跑。所以等数学考试结束以后，老师让你到办公室找他。”

　　樱桃子石化了：“什么！”

　　风间彻无奈地叹了口气：“小丸子你真的应该努力起来了。”

　　樱桃子握紧了拳头：“可恶！我们不是在聊夏油同学的事情吗？为什么你们两个都开始说教起我来了？”

　　社幸一：“因为夏油同学比樱同学你靠谱很多，脑子也很聪明，父母的工作也很稳定。比起夏油同学来，还是樱同学你更让人担心。”

　　风间彻点头：“没错，没错。比起夏油来，小丸子你实在是过于普通了，所以我们才会更加担心你。”

　　樱桃子很悲愤：“可恶，我这么普通真是不好意思了！”

　　风间彻：“不过夏油的情况还是让人有些担忧，突然不来考试什么的，不是他的风格啊。”

　　社幸一：“那等考试结束后，我们一起去看望他？”

　　风间彻：“那就等小丸子跑完八百米后，大家一起去看夏油。”

　　社幸一：“可以的。”

　　樱桃子继续悲愤：“可恶的八百米，我可以不跑吗？”

　　社幸一怜悯地看着她：“大概是不行的。体育老师让我转告你‘如果樱同学不愿意来补考的话，那么下学年的体育成绩都记为不及格’，他是这么说的。”

　　“啊啊啊啊！老师他到底知不知道为人师表是什么意思，居然威胁身为国中生的学生？”
　　樱桃子抱头痛哭。
　　“我也好想像夏油同学那样，生病不用来上学啊。”

　　在学校的同学们埋首于数学试卷之中的时候，夏油杰正在研究一枚从绿植盆中翻出来的黑玉。

　　是的，他现在已经接受身为夏油杰这个人类身份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具身体之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得到身体的记忆，自己也没有以前的记忆，但他还是决定以后作为夏油杰活下去。

　　由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而目前能够接触的知情人正在沙发上沉睡，夏油杰只能自己找点事情来打发时间。

　　在探索完自己的房间后，他没有任何的发现。

　　之后他又探索了一楼和书房，找到最多的是所在身体与其家人的合照。

　　有孩童时期，被打扮成花童的模样，也有全家一起出去郊游的合照，还有其身体升学时，在学校门口的独照。

　　照片数量最多的时期，当属身体年龄尚小的阶段，大概是在两岁到六岁期间。

　　这个阶段的照片，几乎占据了所有合照的半壁江山。

　　“这张是怎么回事？怎么画面中有一个屁股？”
　　在一张背景为双叶幼稚园的照片上，夏油杰只看到了一个果着的屁股，是属于小孩的屁股。

　　不会是这具身体的屁股吧，那也太恶趣味了。

　　他继续往下翻。

　　下一张照片为他揭示了答案。

　　同样是双叶幼稚园的背景，这次出了屁股外，多出了脸上带着婴儿肥的五岁夏油杰。

　　“应该是幼稚园的同学吧，这个屁股的主人。”
　　夏油杰略微遗憾地放下了照片，亏他还以为能够找到身体的黑历史呢。

　　在最后找出一张，用手写的怀孕确诊单后，搜集身体时间线的活动也到此为止了。

　　夏油杰转换了地图，来到玄关处。

　　客厅他打算留到最后查看，比较那里还有一个看起来随时会猝死的社畜在休息，还是不要去打扰比较好。

　　想到之前男子对于自己健康的担忧，夏油杰决定替身体尽一下孝心。

　　虽然不多，但有就是心意。

　　出乎夏油杰的意料，他在玄关处的绿植中发现了意外之喜。

　　原本只是随便瞄了一眼，因为对于盆中的泥土有些在意，于是用干枯的枝干戳了几下，结果戳出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等清洗过后，夏油杰发现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像玉石的东西。

　　“一般的人家会有这种东西吗？”

　　“还是说，这具身体所在的家庭有什么不得了的隐情？”

　　他举起黑玉，在阳光下仔细端详着。

　　“完全看不清内里，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如果砸了的话，需要我赔钱吗？”

　　夏油杰又凑近了一些，将黑玉放到鼻子底下。

　　“有一点海腥味和泥土味。”

　　“泥土味我倒是能够理解，毕竟才从花盆里挖出来不久。那海腥味是怎么一回事，莫非这是那只海兽的胆结石？”

　　“能吃吗？”

　　夏油杰发挥了属于十三岁少年的好奇和莽撞，他伸出舌头，舔了黑玉一口。

　　“呸呸呸！怎么这么难吃，这是什么味道啊？”
　　说不清是被盐粒和酸醋以及毛皮一起烤制过的铁锈，还是将打好的香蕉牛奶与螃蟹海鱼一起密封放置在同一罐子中长霉发酵，亦或是把世界上最臭的味道聚集在一个瓶子中，试图制造出最伟大的香水……

　　这味道就很复杂。

　　比人类社会中的人情世故还要复杂，完全无法通过语言进行准确的描述。

　　“这TMD是什么鬼东西啊？”

　　夏油杰一脸嫌弃地把黑玉拉远，他有点后悔自己舔的那一口了。

　　除了确定黑玉不是玉外，剩下的都是对自己味蕾的伤害。

　　“难怪要埋在土里。”

　　他有点理解身体为什么要这么干了，是他的话，他也要这样做。

　　“这种东西，就算是鬼都不愿意吃第二口。”

　　这样说的着夏油杰，却收回了想要扔掉玉球的手。

　　像是接通了电路那样，亦或者是打开了存储的盒子一般，在夏油杰舔过黑玉的几秒后，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这样的一个画面。

　　一个穿着繁复到一看就很贵的和服的银白发少年，站在树枝之上，透过晃动的树叶向他望了过来。

　　那双苍蓝色、宛如蕴藏了一片天空的眼眸，在夏油杰的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这是什么？”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手中的黑玉。
　　“那个银白发的家伙又是什么人？”

　　夏油杰记得，在刚才搜集身体相关时间线的时候，并没有在哪个角落中，发现了与对方有关的痕迹。

　　“既然出现的第一个画面不是家人，而是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家伙的话，也就是说明，这个家伙很重要咯？至少他的存在感不应该那么稀薄。”

　　“要不要试第二口？”

　　想起之前那复杂到令胃部抽搐的味道，夏油杰实在是难以下口。

　　但是，

　　果然还是很在意那个白头发的家伙。

　　夏油杰开始试图劝服自己：“只是稍微舔一口，绝对不会吃下去的。万一真的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如果我继续保持这种不了解情况的状态的话，也许会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遇到危险的，到时候就麻烦了。”

　　给自己心理建设了一波，夏油杰视死如归地在黑玉上舔了第二口。

　　不过他所说的‘绝对不会吃下去的’失效了。

　　因为在他舔第二次的时候，黑玉就即刻化为无形的黑雾，顺着他的食道滑了下去，消失在了他的手中。

　　只留下夏油杰目瞪口呆地捧着空气。

　　来不及使用催吐大法拯救自己的脏器，夏油杰在吞下了黑玉后，精神立马就被吸入到了另外一段记忆之中。

　　这段记忆包括了从本文第一章到第二十三章的所有内容，因此不再赘述。

　　现在我们主要解密的是，有关于在第八章和第十三章中，出现过的‘夏油杰是否出门了’的问题，以及第十七章与第十八章未揭晓的谜底。

　　至于第二十四章，因为意外，记忆未能及时导入。

　　有关于‘夏油杰是否出门了’这个问题。

　　答案是yes。

　　夏油杰看到，身体在第八章的时候，就已经到过首次出现在第十三章中的小巷。

　　透过第三视角，夏油杰看到，自己所在的这具身体以一种略显诡异的机械姿势，一停一顿地快步穿梭在街道上。

　　因为速度很快，所以也就没有人发现，有一位举止奇怪的少年经过了他们的身边。

　　当身体第一次来到那条小巷的时候，被冲天而起的怨气吸引住了目标。

　　一路走来，身体看到过很多携带着怨气的人类，但如此浓郁的怨气，他还是头一次看到。

　　夏油杰透过身体的记忆，也发现了那股怨气的不同寻常。

　　跟随着身体的移动，记忆中画面与第十三章描述的大差不差。

　　总结下来，就是牛肉店的石川老板跪地痛苦，哀求电话那头的人再宽限一段时间，他一定会找人把贷款还清的。

　　结果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石川怨恨地诅咒了对面：“如果你们敢动我的家人的话，我就算是死，也会把你们一起拉下地狱的！”

　　不出意外，对面的人狠狠地嘲笑了石川一番。那笑声之大，就连身体都听到了。

　　看着捏着被挂断的电话，身体不断颤抖着的石川，身体并没有离开，反而走到了他的面前。

　　夏油杰看到，一个更小一些的黑玉，大概有一粒石榴籽那样大的黑玉，被递到了石川的面前。

　　夏油杰听到身体说：“这是能够让你得到非凡力量的圣物，如果你想要报仇的话，可以吞下它。”

　　石川还没有什么反应，围绕在他周围的怨气在黑玉被拿出来的时候，就剧烈地涌动起来，它们上下翻滚着，很明显想要接近那枚黑玉。

　　不过因为黑玉是被身体拿着的，所以怨气只是在一旁涌动，完全不敢上前。

　　石川看着突然出现的孩子，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你是，夏油律师家的孩子吧。”

　　认出了老主顾的孩子，他扯了扯嘴角，尝试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小孩子不要乱跑，快点回家去吧，别让你父母担心。”

　　身体没走，他又将黑玉往石川的方向凑了凑：“你真的确定自己能够救回你的家人？我刚才听到了哦，对方是mafia吧，还是横滨最凶的那只。”

　　“哈，被你听到了啊。”
　　秘密被揭穿，石川的脸色灰败了下去，表情也越发地扭曲了。
　　“啊没错，是港口mafia。怎么，你还想说能帮我报仇吗？”

　　身体摇了摇脑袋：“我没有说过要帮你报仇。”

　　“你！”
　　石川的眼神狠厉了一瞬，但还是用良知压下了怨恨，他挥了挥手。
　　“趁我还没有生气之前，快滚吧，小鬼。回家好好听父母的话，别来这种地方了。”

　　石川觉得自己的理智已经不太够用了，在彻底变成疯狗之前，他并不想迁怒无辜的孩子。有罪的人是他，和那群港口mafia的走狗，不是别人。

　　身体继续说道：“我说的是，这枚黑玉能够让你有报仇的力量。”

　　石川连表情都懒得摆出来：“小鬼，你是看魔法少女看多了吧，你以为自己是可爱p吗？”

　　可爱p是前几年流行的魔法少女动画，在石川认识妻子的时候，就发现对方很喜欢可爱p，因此他也跟着看了不少，家里甚至还摆放了可爱p的手办，和可爱p限定套装，以及包含了可爱p所有剧集的录像带。

　　身体见石川还是不信，干脆就开了一个大招。

　　他抬高了手，对着那群剧烈翻滚的怨气说了一个字：“来。”

　　像是得到了许可，那群怨气立刻急不可耐地涌进了黑玉之中。

　　因为许可不仅针对的是怨气，还有石川。因此，石川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周围冒出无穷的怨气，而那怨气又迫切地涌入黑玉之中，与那小小的‘黑石榴籽’融为一体。

　　“这是、这是什么？”
　　从未见过这种情景的石川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试图远离这可怖的景象，和制造出可怖景象的少年。

　　身体冷静地说道：“这是你的怨气。”

　　“怨气？”

　　身体：“人的怨气具有破坏的力量。弱一点的怨气，可以使产生怨气的人焦躁不安、失眠多梦；稍微强一点的怨气，会让人倒霉，或者是做出伤害别人的举止；再强一点的怨气，则是会让人的寿命减少，突遇横祸；至于最强的怨气……”

　　石川咽了下口水：“……最强的怨气会怎样？”

　　身体：“最强的怨气可以直接作用到他人的身上，你想让他倒霉，他就会倒霉，你想让他消失，他就会消失。”

　　石川哑了嗓子：“……真的吗？”

　　身体肯定道：“当然。不过你的怨气只能算是强一点的怨气，只能让你自己出现意外，而不能让别人出现意外。”

　　石川：“那要得到最强的怨气的话，需要怎么做？”

　　这一刻，石川已然忘记了，之前自己把眼前的少年当做模仿魔法美少女的幼稚小孩的事情，转而像是身处地狱中的恶鬼那样，迫不及待地想要拽住从天空落下来的蜘蛛丝。

　　身体把放有黑玉的手臂向前伸了伸：“只要你吞下它，它就会吸收你散发出来的怨气。你能散发多少怨气，它就能吸收多少怨气。只要你不停地产生怨气，最终，这块圣物就能制造出最强的怨气。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惊喜。”

　　“……什么意外惊喜？”
　　石川在评估着是否划算。

　　“也许是养成什么怪兽之类的。就像是地狱会有恶鬼一样，足够多的怨气也会诞生出不得了的怪物呢。”身体如此说道。

　　石川沉思了几分钟，又问：“那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身体：“只要你接受了这枚圣物，就已经支付了代价。”

　　“因为，就算是怨气，也是气的一种。人一旦气不足，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也就是说，当你接受了它，就代表你按下了生命的倒计时。至于这段时间有多久，就取决于你自己有强了。”

　　石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少年，脸还是熟悉的脸，声音也还是熟悉的声音，但是对方刚才说的那些话，只会让人把他当做小孩子的妄想，和精神病人的癫狂。

　　他问：“你父母也是这么与人做交易的？”

　　身体：“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普通人。”

　　石川了然，言下之意就是，今天少年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是独属于他自己的，并不来自于父母，也不来自于祖上的传承。

　　他低头‘哈哈’笑了起来，他是在嘲笑他自己。

　　活了快三十年了，好不容易在东京站稳了脚跟，娶到了既漂亮又温柔的妻子，还与对方拥有了两个可爱非常的女儿。

　　结果他自己却因为轻信他人、低估自己的贪欲，将养家糊口的钱财都投进了赌场之中。最后落得血本无归，倒欠一笔巨款，还连累了无辜的妻子和女儿。

　　现在，面对一个小孩子的妄言，他居然卑鄙地想要去相信。

　　石川俊二，你真是白活了那么多年，最后居然要靠一个小孩子来拯救你。

　　男人大笑着，笑出了眼泪，笑到满地打滚，笑到呜咽不止。

　　身体冷漠地看着石川俊二发泄情绪。

　　夏油杰也冷漠地看着身体蛊惑石川俊二收下那枚黑玉。

　　身体有想要知道的信息。

　　夏油杰也有想要知道的信息。

　　他们是一样的。

　　哭到缺氧，眼前发黑的石川俊二终于不笑了，他抬起涕泗横流的脸，模糊地看向依旧如石碑一样伫立在一旁的少年。

　　他低声哀求道：“请您将圣物给予我这个卑鄙无耻之徒。”

　　于是，少年便将他想要的，给予了他。

　　这就是第八章隐藏着的内容，也是随后石川会托海鲜店的老板山口，将超贵的神户和牛送给夏油杰的原因。

　　在第十三章的时候，因为已经确定自己无法在期限内筹够贷款和赎金，石川将那枚一直随身携带着的黑玉吞下。

　　随后便诞生出了那只像心脏一样跳动着的黑紫色气体。

　　其后便是石川孤身前往横滨，利用私自制作的炸弹，在黑紫色气体的帮助下，成功深入到了港口mafia的内部，救走了自己的妻儿。

　　在将妻儿托付给曾经交付过的好友后，石川俊二作为诱饵，留在了横滨，同时也留下了黑蜥蜴十数条人命。

　　在临死之前，不管那名给予了自己圣物的少年是神是魔，石川俊二都由衷地感谢对方：
　　“感谢神明。”

　　感谢神明，能够让他赎罪，哪怕以自身性命为代价。

　　下辈子，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他不再那么没用，能够成为一个靠谱的丈夫和父亲，保护好美奈子、菜菜子和美美子。

　　美奈子、菜菜子、美美子，我真诚地爱着你们。

　　对不起，请不要原谅我。

　　我已经不值得你们原谅了。

　　永别了，我的挚爱。

　　横滨海上，石川美奈子似有所感，她流着眼泪回望越来越远的横滨，手臂紧紧地护着了同样在哭泣的女儿们。

　　时间线走到这里，就算是想要弄清楚‘能量A’的可使用范围的身体也只剩下了感叹。

　　“真是可惜，要是再多坚持一下的话，说不定能诞生出特级咒灵来。就算之后活不下去，至少也能够留一个全尸。”

　　“被炸成这个样子，港口mafia肯定会把尸体拿去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之后她们想要祭拜都没地方。”

　　身体觉得可惜，并不是虚伪的客套话，而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可惜。

　　说实在的，在看到石川俊二吞下黑玉之后，一瞬间就‘生’出了接近于一级的咒灵，说不惊讶是假的。

　　奈何第八章的身体已经失去了自己曾给予石川俊二黑玉的记忆，因此并不知晓，那只一级咒灵的诞生有他的推波助澜。

　　如果当时知道的话，怎么着都得加些保险。

　　好歹也要把那只一级咒灵留下来，而不是让咒灵和石川俊二一起下地狱。

　　在身体目前接触到的人中，能够第一次就‘生’出一级咒灵的人类，非常的罕见。

　　哪怕其中有黑玉作为辅助，也足以证明那只咒灵的优秀。

　　可惜了，咒灵被石川俊二带下地狱了。

　　因为石川俊二临死前毫无怨言，甚至还忏悔了自己一番，真挚地表达了自己对于家人的爱意。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那只从石川俊二怨气中诞生的咒灵，被其主人的悔意和爱意净化了。

　　哪怕不挨爆炸那一下，过不了多久，那只咒灵也会自己消散的。

　　夏油杰看到身体撇了撇嘴：“早学会忏悔的话，还要mafia来干嘛。”

　　不过好歹摸清楚了黑玉的一些用法，身体也就懒得去评判石川俊二的人生了。

　　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这可是从幼稚园开始，老师就会教导的课程。

　　石川俊二选择了赌桌，从而输掉了自己的财产，还连累了无辜的妻儿。

　　现在，石川俊二又选择了妻儿，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如此具有戏剧性和冲突性，实在是让人难以评判。

　　身体最后不甘心地说了一句：“还真是不能小看普通人啊。”

　　居然靠悔意和爱意就净化了一只一级咒灵，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