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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老将的军旗 ...


  •   我乘夜色而来,披朝露而去。

      因为是原路返回,所以比来的时候快很多,抵达大龙飨教堂的时候,我翻下马长长吐了口气。

      ……居然真的成了。

      能不借助墓地铃兰和契约就和灵魂骨灰沟通没想到,灵魂骨灰那么好说话没想到,报名的参加者比原计划翻了不知道几番也想不到。

      红狮子军团这些年,死的人数足矣组成一个亡灵红狮子军团,而军团的每一个士兵——每一个都忠实执行生时的任务,或常驻埋骨地遏制猩红腐败,或与同样死去的尊腐骑士继续厮杀。

      那些从未安宁过的灵魂骨灰们在通过最先的两名士兵得到我给出的建议后,犹如沸锅中滴入一滴水,喧腾而起。

      为了将军。

      他们说。

      “小春,”梅琳娜轻轻地在我身侧半蹲下。

      “真羡慕他。”我眼睛看着赐福,轻声说。

      真嫉妒啊,同样都是陷入疯狂……

      我一顿,抬起手用力拍了一下额头。

      这一下没收着力,脑袋都被拍的嗡嗡的,也把我从犯病的状态拍出来了。

      额头肯定红了。

      我刚这么想,额头就覆盖上了一只手上,凉凉的,烫伤疤痕的触感很明显。

      是梅琳娜。

      “累了就睡吧,”她的手心亮起和赐福一样的光,我的眼睫毛上下扇动,视野中死抽枝发芽的小小黄金树便降下了光,落在我的头上。“不用这么急。”

      暖暖的,治愈的光。

      “黄金树祷告?”我微微合上眼睛,含糊地问。

      “嗯,”梅琳娜也放轻了声音,“我会一点。”

      我勾了勾嘴角。

      什么叫会一点啊,我两个周目连起来,没见过哪个人放黄金树祷告能把黄金树都给具现化的。

      梅琳娜和黄金树关系匪浅,我从很早就知道了。

      至于怎么样的匪浅,我却没有兴趣深究。

      我将自己团成一团,贴着光源侧躺下,听话地发出了呼呼声,表示自己睡了。

      即便食欲和困意对我而言早已不存在,但偶尔——偶尔也会想要休息一下的。

      为了避免龙飨骑士上门,我闭眼摸出了铃铛,胡乱摇了一下,然后指着外面:“你,去守门。”

      接着把耳朵一捂,继续呼呼呼。

      呼着呼着,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造访过的困意居然真的降临了。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接着浑身一轻。

      我睡着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我都还没回过神。

      “小春?小春?”梅琳娜喊了我好几声。

      我茫然地回视她:“我睡着了?”

      她点头:“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我看了看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忠实地履行守卫的骑士。

      为什么?

      一周目的我就像一个游戏的角色,不会累,不会饿,不会困,所有的生理需求都不会困扰我,我以为这是身体的局限,我以为——原来不是吗?

      梅琳娜和奥雷格,一个是灵魂,一个还是灵魂,因为他们的存在让我觉得“入睡也没什么”,“很安全”,“休息一下交给他们”,所以,被压制的睡意汹涌反扑?

      我按了按腹部,依旧没有饥饿感。

      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我麻溜地站起来,收拾了一下后,将乱七八糟的思绪团成一团毛线球,远远抛开,决定让以后的自己烦恼去。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一周目的时候我只是祭典的参加者,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往前冲就行,二周目一跃成为了半个策划者,还是没有前人经验借鉴的那种,很难说我现在是紧张更多一点还是兴奋更多些。

      我把手摁在胸口,感受它有力而急促的跳动。

      “走,先去解决军旗的事!”

      我翻身上马,托雷特蹭了蹭我的手心,撒欢就跑。

      ……

      拉塔恩士兵的灵魂曾说过,没有人能够看到他们的行动。

      后来他们也表示,行动只是他们自愿,就算将军看不到也没关系。

      我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但我也没告诉他们我有办法——毕竟不确定能不能做好的事,就先不保证了。

      普通人看不到灵魂的存在,但是有几种特殊情况是可以的。

      一种是和我契约,奥雷格就是典型,可红狮子军团的英灵太多,全部契约再摇铃召唤,把我的蓝掏空都做不到。

      还有一种就是接下来我要去“请教”的了。

      艾欧尼亚沼泽中心,也是整个盖利德的中心地,有一位老将,他行动迟缓,哪怕脊背挺直,声音洪亮,目光毒辣,对战的经验丰富,也掩盖不了——他老了。

      没有人知道他停留在沼泽中心是为什么,但只要外人靠近他的视野范围,他就会充满敌意地开始攻击。

      没有人敢不做好万全准备去招惹他。

      因为即便他孤身一人,即便他垂垂老矣,但他手中握有一面军旗,当他挥舞那一面旗帜,高声呼喝时,莹白色的士兵灵魂皆回应而来,为他而战。

      这才是他真正棘手的地方。

      ——回应出现的士兵灵魂,是任何人都可见,攻击也是落在实处的。

      于是急需这门技术的我就上赶着找揍了。

      果然,我骑着托雷特一踏入沼泽中心,便有浑厚的军号响起,沼泽的外围,弓手斧手剑士均已就位。

      我谨慎地贴这边跑,看清了士兵的甲胄后,“咦”了一声。

      以前没有注意,这群士兵穿的是失乡骑士重铠耶。

      我又去看中心的老将,老将欧尼尔。

      整个交界地,被称为老将的,有且仅有两位。

      艾欧尼亚沼泽中心的老将欧尼尔,以及索尔城的老将尼奥。

      索尔城——也是失乡骑士的聚集地。

      传说索尔的老将尼奥用自身的脚,为战败骑士们请求饶命。随后尼奥成为那群骑士──失乡军团的领导者。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随后我不假思索地摇动召魂铃。

      同为失乡骑士,奥雷格这时候出现,他的立场尴尬吗?或许有的。

      但他既然现在是我的骑士,我便不会让他陷入需要顾虑、躲着昔日同僚的境地。骑士、战士应当拥有纯粹的战斗。

      至于别的什么立场,那是我要解决的问题。

      我推翻一开始在战斗中收敛的打算,决定全力以赴。

      要知道,奥雷格的上一任追随的人可是赐福王!绝对——不能被比下去!

      不然,不止他要被质疑眼光问题,我自己都过不去心里这个坎。

      我的眼神、气势的变化没有遮掩,身经百战、与我培养出默契的骑士无声地抽出了腰间的双剑,率先向距离最远的弓手逼近。

      兵对兵。

      我将观星杖换了个方向,杖尖向下。

      ——观星者是我,眼花缭乱的魔法的确要更好用,但在骨子里,我仍旧是那个,提着一个棍棒打遍交界地的无用之人。一直都是。

      我曾用棍棒打过无数的BOSS战斗,积累下的气势才能够不被身经百战的老将强压一头。

      欧尼尔一直盯着我,他自然也注意到了我堪称天翻覆地改变的气场。

      将对将。

      一场厮杀在艾欧尼亚沼泽中心展开。

      ……

      战斗持续五天。

      不是五天五夜,是五天。

      这五天里,作为进攻方和优势方的我牢牢把控战斗局势,充分做到了天亮开战,天黑撤退,午间休息两小时。

      棍棒是钝器,加上我严格控制时间,避免了伤害的持续累计,欧尼尔战斗经验丰富,懂得转移伤害,避开致命伤,所造成的伤害看起来严重,实则都是容易恢复的轻伤,后遗症还轻。

      以至于五天,老将的精神和状态一天比一天好,态度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我一进入范围就打,我一撤退就猛追,到后来的按点开战,到点收兵,以至于第五天的我一个没注意时间过了,我还没跑,他就收了手。

      拎着观星杖的我傻乎乎地和原地坐下休息的老将欧尼尔对视。

      半晌,他率先哈哈大笑起来。

      军中之人特有的爽朗和豪气扑面而来,我挠了下头,把做了五天物理法杖的观星杖收了起来。

      “说吧,”欧尼尔止住笑:“找我有什么事。”

      站着的我仰起头和坐在石头上的欧尼尔对视,眨眨眼,目光落在了他不离手的残破军旗上。

      欧尼尔的视线也移了过去,目光透着怀念。

      我:“是这样的……”

      我略去了人的名字和主题,只用“某个陷入疯狂的将军”和“他死去的士兵们”替代,将策划祭典的事和欧尼尔说了。

      欧尼尔听得眉毛越挑越高,等我说完,干脆道:“碎星将军是吧?”

      真的干脆到超乎我的想象,我都给生生噎了一下。

      “不用这么顾忌我的感受,我一个败军之将,心里没那么脆弱,何况这事放盖利德太好猜了,唯有拉塔恩,”欧尼尔将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你应该和他没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我只是想这么做。”我任他打量,“既然做就尽力去做,所以我想请教一下,您的军旗是怎么做到能让每个人都看到灵魂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他都猜的大差不差了,我又有求于人,只得又将我们的计划,包括军旗为号的事说了。

      “原来是这样,军旗啊……”

      老将欧尼尔在我说完后,和当时听到我话的拉塔恩士兵一样晃了一会神。

      就连露出的神色都无比相近。

      回过神的欧尼尔告诉我:

      “我知道了,不过你想差了,我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军旗也只是普通的军旗。”

      他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军旗递到我面前。

      说是军旗,实际上旗杆是一柄老旧的戟,戟上缠绕破烂红色军旗,是他的武器。

      “你也不用失望,”他的手抚过旗帜,“年轻人,你一定没有上过战场,所以不知道,对于士兵而言,军旗所代表的意义。”

      的确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我将视线从旗帜移开,抬头等这位老将的解惑。

      “你说你要去做一面红狮子军的旗帜?”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我,说道,“尽管去做就行,无论那面旗帜用什么做成,你只要拿着它去,那些士兵必然会回应属于他们的旗帜。”

      “就和我的兵回应这面残破的家伙一样。”

      我……我恍然大悟,随即羞愧难当。

      从来都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军旗没有,老将也没有,那些士兵只是基于自身的意愿和意志,回应这一面象征着他们军队的旗帜而已。

      把军旗转换成国旗,我立刻什么都懂了。

      也因为懂了,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思想被这个世界影响得有多严重。

      我深刻地进行了反省。

      意志、精神、坚持、毅力与品德,这是最无价之物。

      就如同我在交界地自暴自弃,却在回家后就能靠着自己生生压制了癫火一样。

      是因为我得到了什么特殊能力吗?不是的。

      我只是有了必须要坚持的,宝贵的,不能任由自己陷入疯狂的理由。

      我呼了口气,站起来,郑重地向欧尼尔将军道谢:“谢谢您的提醒,以及,我为我对您与您的士兵的看轻而道歉。”

      将士兵的忠诚归于特殊能力,这不是轻视是什么?

      欧尼尔因为我突如其来的郑重一顿,继而再次大笑出声。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年轻人。”他也站了起来,老将的身形魁梧高大,当他挺直脊背与我相对而立,我只能到他的胸甲下方,但这次,我感受到了他的友善:“只是无需道谢,你能想到这一点,要归功于你自己。”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目光略过我的头顶,在远远站着的失乡骑士灵魂中,精准的找到了唯一一个穿着轻甲的骑士。

      失乡骑士奥雷格。

      昔日风暴王双翼之一。

      活着的老者与死去的青年隔着半个猩红沼泽无声对视,轻轻颔首。

  • 作者有话要说:  【老将的军旗】
    在老旧的戟上缠绕破烂红色军旗的武器。
    侍奉的主人失去踪影,身处腐败的战场遗迹,
    老将欧尼尔依旧高举此军旗──
    独自一人的老者,以那场战争为荣。
    【老将的义足】
    将内嵌刀刃的义足套在拳头上,
    作为武器挥舞的物品。带有雷属性的力量。
    索尔的老将尼奥用自身的脚,
    为战败骑士们请求饶命。
    随后尼奥成为那群骑士──失乡军团的领导者。
    【老将的铠甲】
    经过长久使用、历经百战的铠甲。
    索尔的老将,尼奥的防具。
    仅剩一人独活,率领众多灵魂,
    保护着早已死去多年的主人──
    这就是尼奥。
    老将不会凋零,也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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