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过境终有时》欧阳雪瑞

28、南风

　　一路去马场，李雨鸣都扭着脖子面向车窗，不敢正过头来，到达目的地的停车场后她也是最后一个下车的，脖子酸得不行。

　　马场的另一侧是一片杉树林还有一条河流，他们拍摄的场地就定在那，雷珊珊拖着刘琪的婚纱尾摆亦步亦趋般跟着走，赵止宇跟老周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李雨鸣帮着跟妆的两个姑娘拿东西，她抱起另外一套婚纱，倒是不重，就是婚纱打包得有些抱起来不方便，使得她走起路来有些缓慢。

　　李雨鸣走在最后面，时而瞧着不远处赵止宇的背影，她倒不是后悔来了马场，她是后悔那天对他说明了自己的心意，早知道烂在肚子里好了，这样的话还能若无其事地走在他旁边随便聊聊天，而他那天所谓的考虑，大概率也会是不了了之，也没有追问的必要，只是后面要在怎么面对他是真的不知道，说不在见面，好像又很难避免。

　　李雨鸣思绪紊乱，跟着人群，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杉树林的那条小河边，大家都停了下来。

　　五月份的季节，草色水色都刚好，气温不热不燥也不冷，一棵棵笔直参天的杉树，周遭的气息都很岑静，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味道。

　　王杨池早早就已经牵着一匹白马站在那了，他已经换好了要拍摄的衣服。果然搭档还是他，并不是赵止宇，刘琪像是早就意料到了，也不觉得惊讶，觑了一眼穿着便服的赵止宇，嘴唇微抿。

　　王杨池冲着大伙招手，还指了指他牵着的那匹白马，老周见他牵着一匹马神情亮了，公司拍摄的道具里面并没有提到要租马呀，不过这匹马可是好东西，可得给拍摄带来不少的灵感，这“道具”可是会让婚纱出片更胜一筹啊。

　　“这哪来的马呀？”老周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去瞧那匹马一边问。

　　“我跟马场的人租的。”岂料回复他的是跟在后面的赵止宇，不愧是能带资兼职的人，连没安排的马，他都自个掏腰包租来了：“选在马场拍婚纱怎么少得了马呢。”

　　“可公司没要求租马？这个费用是不会报销的啊，赵公子。”老周很欢喜这匹马，一边摸着马的腮帮子，表情神采飞扬。

　　对于会不会报销的问题，赵止宇根本不在乎，他似乎都没听进去这句话。

　　“幸好来的够早，今天就剩最后这一匹白马了，若是来晚了，铁定要被别人租走了，这个季节好多人拍婚纱呀，你们看那边就好几对了。”王杨池边阐述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口气是带着就算拍摄用不上这匹马也要牵着玩的意味。

　　李雨鸣从王杨池这句话中多少听出了，赵止宇一早已经来过一次马场租这匹马，但是却猜不出他因为什么事而又回去工作室跟她们再次出发过来。

　　大伙儿站在原地眺望这周遭，果真，不远处还真有一对新人在拍摄，还有马场上也有，远处那个小山坡上，女士的白色婚纱在青天下很是雪白耀眼，就算是距离很远，看着那团白也能感受新人们拍摄时带着的那种欣然又绵长的喜悦。

　　“我们也赶紧开始吧，早拍完早收工。”老周开始吩咐大家工作起来，因为这次来了好几个助理，拿反光板的事情也不用李雨鸣帮忙了，她只好坐在不远处的杉树下，跟那堆暂时用不上的道具，还有另外几套婚纱呆在一起，说是来散心，好像来了之后变得心情更压抑了，她也不敢提要先行回去。

　　雷珊珊不管是去到哪都能自找到乐子，她这回正围着那匹马转来转去，暂时拍摄还用不上它，雷珊珊倒是自己骑起来了，玩得不亦乐乎。

　　***
　　拍完一套之后刘琪要改妆容跟造型。

　　老周问道：“这马租了几个小时啊？能不能换一匹，我觉得深色的马配接下来那套婚纱出片大概率更好看些。”

　　赵止宇想都没想就直接回他：“行，我去马厩换。”他说完，没有直接去牵马，倒是往李雨鸣坐着的方向走去。

　　她安静地坐在那，正把玩着一根从旁边捡来的树枝，赵止宇走过来蹲在她跟前伸手拈起她的手臂，李雨鸣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更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她先前魂飞天外，发着呆，这才回过神来，鼻尖触及到赵止宇身上散发的淡淡烟草味，心脏又差点跳出嗓子眼。

　　她热着脸颊下意识抬眸，赵止宇那张冷峻的脸庞近在咫尺，眼睫低垂，眉头微锁，他皮肤白皙，在没有对视的情况下，李雨鸣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瞅他，他右颧骨的那粒红痣，今天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赵止宇正端详着她小手臂的一侧，他的指腹温热，皮肤有些许粗糙，接着又把她的手臂翻了一下，李雨鸣没有动，盯着他的脸看，手任由他摆弄着，片刻后，赵止宇才启唇沉沉道：“你手上被虫子咬了，你都没发现吗？”

　　闻言，李雨鸣这才挪开看他的视线，目光移向自己的小手臂，才发觉从手腕处延伸开了一大片绯红，她竟浑然没有知觉，什么时候被虫子咬到的，根本不知道。

　　“得处理一下，去问问马场的人弄点药膏，你跟我一起去。”说完赵止宇放开李雨鸣的手臂起身走去牵马。

　　李雨鸣像是没听见一样愣着坐在原地，她的思绪又漂浮起来了，不知道在想什么。接着手里的手机响起了，铃声划破她空洞又紧绷的心神，她盯着手机屏幕的来电显示，像是看不到是谁打来的，直接就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边没有说话，手机里传来赵止宇的声音，他说：“快点过来，我在等你呢。”

　　然后对方很快就挂断了，只剩下嘟嘟声。赵止宇牵着马，在不远处看着她，她起身也随即抬头望过去，她们远距离相望了几秒，像是一场遥远无声地对峙一般。

　　李雨鸣终于拖着沉重的脚步跟了过去，就这样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往马场马房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李雨鸣的脑袋都很空，但神经又绷得很紧，只盯着赵止宇牵马走在前面的背影看。

　　到了马房门口之后赵止宇把马交给了那边的工作人员，跟工作人员交谈了一通后，那边的人大概愿意帮他换一匹深色的，便把马牵走了。赵止宇接着又把李雨鸣带到了管理接待处。

　　“你坐在这等我。”他说完又走开了。

　　李雨鸣坐在那看着赵止宇往前台接待的方向去了，他跟前台的女士交谈间还抬起自己的手臂，往手臂外侧指了一下，估计是在描述她手臂被虫子咬了的事情，正问她们借药膏之类的。

　　片刻，他款步回来，手里拿着一包消毒湿巾，跟一小支药膏，他就这样走过来，没有犹豫单膝跪在李雨鸣跟前，撕开那包消毒湿巾，一只手拖着她的手掌将她的手臂抬起帮她擦拭消毒。

　　就在他刚才单膝跪下来那一刻李雨鸣的心猛然颤了一下，喉头干咽了一口，内心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悸动。

　　她的手被赵止宇托在虚空中，那消毒湿巾触碰到她的肌肤，凉凉的，很舒服，赵止宇的手掌却很滚烫，两种不一样的温度，交杂在一起，通过神经系统传输到她的大脑，像是两种不一样的声音正充斥着她的脑袋一样。

　　一个声音在跟她说：问问他考虑得怎么样吧。一个声音又说：不用在问了，没必要。两厢声音交战，纵使在脑袋里打的在激烈，她却始终保持平和的神情，手也任由赵止宇拿捏着。

　　李雨鸣最后顺从了后面那种声音，不必再问，她又开始觉得这样的话，他帮自己擦拭的动作跟姿势都过于暧昧了，终是生出一种男女授受不亲的意味，加之接待处又不断有人进进出出都朝他们看，她想说让她自己来吧，话还没出口，只是手臂微动了下。

　　赵止宇本来手掌是放松地拖着她的手臂的，察觉到微动之后立马握紧她的手，细声说了句：“马上好了。”语气带着安慰的气息。

　　这一刻，李雨鸣又妥协了，想着就再牵一阵吧，以后就再也碰不到了，她盯着赵止宇抓着她的那只手看，他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他连甲床都长得那么好看。李雨鸣盯着就出了神，想起了除夕那天晚上，第一次牵到他的手掌，跟这次的相触，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擦拭好之后赵止宇开始上药膏，他一句话打断了李雨鸣的心绪：“白玫瑰跟红玫瑰喜欢哪一种？”他声音很轻，说完之后还朝点上药膏的位置吹了口气，李雨鸣小手臂侧的肌肤被他吹得一阵凉凉又痒痒的。

　　面对这个问题，李雨鸣没有应答，心却不明就里地思索着他为什么要这样问，或者他也只是随便尴尬的聊个话题吧。

　　赵止宇也不管她答不答继续自顾自地说：“那就白玫瑰吧。”说完他算是抬起头来望着端坐在跟前的李雨鸣了。

　　他刘海有些长，遮住了他的眉，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像隐藏着某种坚定的抉择，他又沉声“嗯？”了一下，像是在复问刚才的问题。见眼前的人依然没有应声，赵止宇只好放开了手收拾着药膏跟用过的湿纸巾，起身，紧接着道：“一会回去不要再坐在那颗树下了，还有，地上的树枝也不要随便捡来玩。”

　　李雨鸣听去了之后，机械般地点了点头，赵止宇把垃圾丢到一旁的垃圾桶，又走到前台把借来的药膏还给了接待的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