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过境终有时》欧阳雪瑞

24、南风

　　回到老家之后，似乎能分享的东西就更多了，李雨鸣突然有了很强的分享欲，但是只针对赵止宇一个人。

　　赵止宇本来就是个话痨，他能分享过来的东西就更多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院子里的花，隔壁家的狗，当然最少不了的是黎海的海边，从日出到日暮。

　　还有吐槽钱跷梓回来黎海之后又飞去华京看了柳竹音一次，揶揄他用实际行动表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悲恸，见不到心上人眼里没有光。

　　就这样每天反复联系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除夕夜，半个月前胡继渠就已经订好了吃年夜饭的酒楼了，那是翎江人气最高的一家酒楼，还是靠了一点点关系才拿到的预定号。

　　年夜饭这天也是李雨鸣第一次见胡家的其他长辈，个个都是知识分子，似乎他们自己的生活没什么话题，饭桌上都是在聊李雨鸣，十句话半句话都是劝女孩子要考个公务员，考个编制，到时候轻松。

　　李雨鸣半句也听不进去，只是故作点头应答，偶尔逗逗坐在她旁边的小孩。

　　一顿饭下来李雨鸣都是在这种压抑刻板的气氛中度过，终于熬到尾声了，服务员上了个水果盘，有个长辈李雨鸣也叫不上跟老胡是什么关系，反正胡家的亲戚她也不想了解，那孩子闹着要回去，长辈便带着孩子先走了。

　　李苑倒是跟他们相处的很融洽，也许这是好事，李雨鸣想提前回去。年夜饭前在家等胡继渠来接的时候李苑就跟李雨鸣说过了，她跟胡继渠住的新家里置办了她的房间，可以去那边住，李雨鸣先前是答应了，但是现在她突然不想去了。

　　于是要改变主意要回自己家：“妈妈，我今晚约了同学视频跨年，我先走了啊，不回去你们那了。”
　　李苑侧头看她，她最了解自己姑娘的脾气，她不想的事情谁都勉强不了，也懒得劝于是应了句：“行吧，到家后锁好门啊，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或者找隔壁琴婶。”

　　当李雨鸣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冒出三个人过来打招呼，挡住了她要走的道，应该是胡继渠的朋友，听问候的语气，大概是托了他们的关系定上的这家酒楼。

　　三人估摸着是一家三口，父子两都带着金属框的眼镜，散发着浓烈的知识分子的味道，那太太体格圆润，披着块红色披肩，饶显喜庆，额头还有一颗小小的肉痣，让她更显富贵。儿子看上去倒是年纪不小了，父亲则是比较沉默。

　　他们也是刚吃完饭，正准备走了，见到老胡所以上来打招呼，胡继渠跟他们介绍了一下李苑，顺带连李雨鸣都介绍了。

　　对方姓罗，那罗太太倒是对李雨鸣很是感兴趣，慈爱地端详了好几眼，红唇咧起，很是开怀，还问了几岁。

　　李雨鸣不答，气氛不是很对劲了，空气中有些不礼貌的味道，李苑解围道：“过完年就虚岁20了。”

　　其实她前几天才刚过完19岁的生日，她的生日很尴尬，是农历的十二月二十五日，按照长辈们的说法，她出生后几天就是新的一年，所以算一岁。

　　罗太太“哦。”了一声，尾音拉的老长，继续打听：“还在读书吧？在哪上学啊。”她的嘴角跟眼角的两条鱼尾纹都快延伸到后脑勺了。

　　李苑接着应她：“外省，钱阳。”

　　“有男朋友没有？”大概这个问题是罗太太想打听的重点。

　　闻言，李苑脸色有些不对，她倒也不反对自己姑娘在学校谈恋爱，确实不知道她有没有，也不敢帮她答，便用手臂拱了拱李雨鸣，示意问她话呢。

　　李雨鸣脑海瞬间闪过一个人的脸，表情又即刻暗淡了下去，摇了摇头，这时胡继渠在一旁插嘴道：“还小，学习要紧。”

　　那罗太太压根没听，直接开始介绍起她儿子来了，26岁，叫罗文俊，在翎江高中当数学老师，单身。这大抵是想要撮合她儿子跟李雨鸣。

　　李雨鸣内心是抗拒的，但是又不好表达，她希望李苑这时会帮她说两句，但是长辈会觉得这样多交一个朋友也是好的，并没有反对罗太太的热情“推销。”李雨鸣的手心因为紧张跟抗拒渗出了细细的汗，她抬眸觑了那罗文俊一眼，皮肤有点黑，还算高，样子清瘦，打扮得周正，就是那个金属框眼镜有点不符合他的气质。

　　罗太太一通介绍完之后继续问她：“刚听到你说要自己回去啊？让阿俊送你吧。”

　　“不用......不用麻烦，我自己打车回去。”大概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应对了，李雨鸣竟将心里话说出来了，让人有了可乘之机，说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般回答简直是狼入虎口。

　　罗太太窃喜，用手肘撞了一下罗文俊，侧头给他使了个眼神，意思就是说这姑娘不错，趁机好好把握一下。

　　罗文俊收到信号开口了，数学老师声线有点哑：“你住哪，我送你吧。”他侧身往酒楼出口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今天除夕，打车也不好打。”

　　李苑见状也没什么话要说，胡继渠倒开口了：“那就麻烦阿俊把她安全送回去啦。”胡继渠还很客套的伸手去跟罗文俊握了一下再表感谢，又回头对李雨鸣说：“回到给你妈妈发消息。”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了，李雨鸣要是拒绝就不像话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好像也只能让他送了。

　　罗太太又来事了：“对了，今晚柳东广场有跨年烟火秀，阿俊有票，带你去看看呀。”

　　跨年烟花，要是跟喜欢的人去看倒是浪漫，此时跟眼前的人，李雨鸣不大想去，罗文俊那厮直接把票拿出来递了一张给她，实际他所拥有的票是三张，他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掏出来的时候被李雨鸣瞧见了。应该是他们要一家三口去的，分了一张给李雨鸣，就拆散了。眼下长辈都在，拒绝起来怕是很麻烦，于是她接过票出去了，打算去到外面在拒绝。

　　出到酒楼门口李雨鸣把票递回去给跟出来的罗文俊：“票还给你。”她简单的表达了一下心理的情绪：“刚才长辈在，我也不好当面扫他们的兴，我打车回去就行了，谢谢你。”

　　罗文俊没有接票，嚅了嚅唇，欲言又止，李雨鸣见状也没在说什么，直接把票塞到了他左边的西服口袋，朝大路走去，她怕长辈们一会出来撞见她打车，走了一段路，到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等出租车。

　　“我陪你打到车我在回去吧。”罗文俊说。

　　“那你爸妈呢？”

　　“他们会坐胡叔的车回去，我们住一个小区的，你.....不跟你妈妈一起搬过去吗？”见姑娘跟他们分开自己要打车回去，肯定也是要回原本的家，罗文俊倒是直接问了。

　　“不，我不住那。”

　　就这样罗文俊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题跟李雨鸣尬聊着，两人等了大概一刻钟，都没有出租车，很不巧，这边也没有公交可以回去，公路很空荡，也不见一辆私家车路过，只有一盏一盏的路灯亮着孤寂的黄光。翎江的冬天不冷，也没什么风，平日里算是热闹，但是到了新年却像一座空城。

　　“要不我还是开车送你回去吧。”罗文俊见那么久也没等到车，再等下去估计也是白等。

　　李雨鸣掏出手机点亮屏幕看了下时间20:35分，想着也不能打扰人家回去接爸妈去看跨年烟火，送她回去他再接人去看烟火的话还来得及，于是点了点头：“琴海湾，我家住那，不是很远，开车十多分钟。”

　　“那你在这等我，我去开车。”

　　“好。”

　　说完罗文俊便往刚才酒楼停车的方向去开车了，李雨鸣只好坐在站台的凳子上等他，握在手里的手机此时嗡嗡响了两下，是赵止宇发来的微信。

　　赵止宇：【新年快乐小兔子。】
　　赵止宇：【你在哪？】

　　李雨鸣看着他的消息，他在黎海，却问出这么让人郁闷的问题，倒生不出高兴来，纳闷地敲了两个字回过去：【在家。】
　　赵止宇：【那......我在你家楼下。】

　　看到对方回过来的这行字，李雨鸣瞳孔缩了一下，内心似泛起一股热流，不过很快又平息了，她知道对方在跟她开玩笑，却一点也不好笑。

　　她熄灭了屏幕，不回复，抬头望向黑透了的苍穹，天边有一颗很亮的星闪了一下，像她内心此时一闪而过的期待，不由得生出很想快点回到小区的念头。

　　五分钟之后罗文俊开车过来了，李雨鸣本来想要坐后排的，但是罗文俊执意要她坐副驾，她只好上了副驾，被提醒系好安全带之后，手机又振动了起来。

　　赵止宇：【快些下来，别让我等太久。】
　　YU：【你真的在我家楼下？】
　　赵止宇：【嗯，在小区门口。】

　　看着对方回复过来的消息，登时李雨鸣傻了眼 直接愣住了。

　　此时车内是很安静的，突然车轮驶过一个井盖，车身小震了一下，李雨鸣从这细微的震动中回过神来，安静的车内，她似乎听到了自己突然剧烈加速的心跳声，她内心先前抱着的那万分之一的期待，犹如天边的那颗独星，是真的存在，有光。

　　她握着手机，揣着颗心，终于到了小区门口，真的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在等她，他没有抽烟，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衣，他被罗文俊车头的示宽灯照得很耀眼。

　　停车后，李雨鸣本能的解开安全带去开车门，她掰着开门的地方，车门却没反应，显然是被罗文俊锁了，李雨鸣回头去看坐在驾驶座的人，他镜片微亮，正盯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

　　车内气氛顿时压抑开来，罗文俊似乎比先前失了一半正经，他头靠近了点，呼吸带着点压迫性：“我安全把你送回来了，我们在聊一会吧。”声线有点哑，跟先前在公交站尬聊的时候完全变了个人。

　　闻言，李雨鸣心头一紧，视线透过挡风玻璃朝小区门口的位置看去，赵止宇已经不站在那了。此时右侧一阵车窗的叩响声打破了她内心潋起的慌乱。

　　车内的压抑气氛也被叩窗声打破，罗文俊摆正身子侧首把窗户降下来，车窗缓落中撞见一双目光如炬的眼，窗外的人嘴角微抬，模样清隽，“盯”上他了。

　　“兄台，这里不能停车哦。”赵止宇极有辨识度的音色搅合着开窗时外头冲进来的气流侵入李雨鸣的耳膜，像是一种无形的安全感般包裹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