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l相逢》Joker289

1、狭路相逢

　　大雨一直未歇。
　　明明是无色无味的雨水，打在地上的时候却变为泛着腥气的红色，在青石的缝隙中辗转，勾出深沉的痕。
　　“最近的攘夷分子相当猖獗，而拔刀斋似乎频繁接到任务……这一次，应该也是……”
　　得到夜巡的队士遇袭的消息而赶去增援的新撰组，到底晚了一步，只看到了几具被斩杀于路中间的尸体。
　　按照尸体的位置来看，应该是还未来得及形成合围之势，即被逐个在简短的几招之内解决。
　　“十步一杀，百里无行……果然是好手。”冲田总司的眸中闪过冷厉之色，却即刻被掩于斗笠之下。
　　“冲田队长，您说什么？”
　　“不，没什么。从今日起加强戒备。”
　　拔刀斋……

　　“绯村，还顺利吗？”门口的男人或许只是借机搭讪，这个俊美少年的身手毋庸置疑，而他毫发无伤的归来，就足以说明新撰组的折损。
　　绯村虽然加入维新一派，实际上与他人相交尚浅，他只是略一点头，便回到屋内。摘下护手，又脱下湿了的衣服，只着一件中衣，穿过回廊去厨房取一些热水。
　　他的身形有些纤细，虽则其中蕴着生杀之力，但到底还是给人赏心悦目的秀美感觉，厅中的几人看到门上投下的优美的影子，不禁有些感慨。
　　“绯村还真是……”
　　门口的影子忽然停住，门外之人并未动作，也没有发出声音，但是一股冷意仿佛穿过纸门，令语带轻浮的男人噤若寒蝉。
　　只是片刻，他便离开了。
　　“……他可是拔刀斋，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没命的。听说……三对一的情况下，也是能够一击毙命的。”
　　绯村剑心的耳力灵敏，听到此话，并没有生出被畏惧的快意，对自己的战绩似乎也没有在意，三对一的话也会一击毙命吗？或许还未遇到一流的高手吧。
　　比如……
　　新撰组一番队长，冲田总司。

　　此时他们仍未真正相识，只知道握紧手中剑，在腥风血雨之中被时光的洪流裹挟，向着未知的命运前去。

　　“呐，老板，我要这个、这个……嗯……还有那边的干果子~”
　　“总司……现在可是还在巡逻啊……”
　　“斋藤兄~~帮我付钱好不好~~正因为是出来巡逻~所以没带钱袋啊~”
　　“……”
　　白日的京都似乎还是个和平之地，孩子们满街嬉闹，时有美丽温柔的女子，向他投来倾慕神色。
　　“阿鹤！”年轻的母亲看到前面的孩子将要摔倒，声音不由有些提高。
　　“哦呀，走路要小心哦……”一双手稳稳捞住细小的腰，笑眯眯的温柔说道，他看着小鹿一般惊魂未定的眼睛，不由将怀中的糖果拿出来塞到孩子手中。
　　小小的笑容还未绽放完全，她的母亲已经慌忙的将孩子拉过来，惊恐的向他行了一礼，匆匆而去。总司站直身体，微微抿了抿唇。
　　“总司，回去吧，今夜还有事情。”
　　“啊。”
　　总司模糊的应了斋藤，数日前的刑讯终于有了结果，查到了浪人们的秘密据点，不过不同于往日的集会之处，这次的线索大为有利，萨摩藩的几个干部素日停留的地点对于他们来说就如同抓住了人的懈怠之时，可以将之措手不及的铲除。
　　硕大的霜月将夜色涂上一层苍白。
　　连同他刀锋上的血色，和他鬼神般无情的目光。
　　女人平静的望着他，突然之间拔出死去丈夫的佩刀，从孩子的背后插入，没入自己的胸口。
　　总司的瞳跳动了一下，之后暗淡。
　　如果没有记错，她是叫阿鹤的。
　　“我不杀女人和孩子。”
　　他连这句话都未来得及。
　　真是个决绝的女子，一个残忍的母亲啊……
　　不过，一个孤儿在这乱世之中生存下去也是不可能的吧，能和父母一同死去，或许……
　　他走出屋子，恍觉月色如寒冷霜刀。
　　“冲田队长！一起去岛原吧？”
　　“不了，我回屯所去。”
　　他是不畏惧一人独行的，即使有偷袭者隐于夜色，只要他们露出獠牙，最后也只不过成为菊一文字的饵食。
　　但这次显然不同，若不是闻到鲜血的气味，他甚至无法察觉对方的气息。
　　“什么人！”冲田总司握紧刀柄，虽然今夜他无兴致大开杀 戒，但若情势所迫，他也别无选择。
　　这是一条窄巷，对方似乎也避无可避，提着一条白练般凌锐锋刃，从暗中走出。
　　脚步异常轻灵，周身毫无破绽，虽然受了伤，但他的架势丝毫不乱。
　　总司全神戒备起来，两肩放松，双脚微开，剑向左偏，自己刚刚真是太大意了，若此人在最佳状态……他的全身因为即将到来的刀剑相击而涌起兴奋的斩意，越是如此，总司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贯注起来。忘记刚才焦躁般的不快，甚至忘记立场，只屏息等待着……那生死的刹那！
　　屋檐上的霜露有些重，或许还混杂着几日前的雨水，凝于瓦上半响，滴落下来。
　　二人的感官都以集中到极致，这露珠砸落地上竟清晰得仿佛金石相击！
　　[锵！]
　　不论斩击的力道或是时机，以及其中凌冽气魄，都绝非庸手。
　　“拔刀斋？”
　　双方各退后一步重整架势的片刻总司开口，断定高手，一招足矣。
　　没有回应，只有力道大的不像是这单薄手臂所有的横斩扑面而来，可惜这一招角度不够刁钻，冲田只是轻轻一撩，便立刻加重力道斜刺，本欲夺得先机，不料……
　　对面的身形晃了一下，向前倒去。

　　只要冲田将剑换一个方向，就可以轻易抹杀这个疑为拔刀斋的人。
　　杀与被杀，不论之间多少纠葛，他们只不过是这样的关系，身处乱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依凭的了。
　　然而，他沉默的伸出手，接住了他的身体。
　　冲田忽然想知道他的样貌，或许因为那些被斩于刀下的脸统统模糊地令人不快，又或许单纯是想要看看拔刀斋究竟是什么样子罢了。
　　他不愿承认，今晚自己有些不知所措的伤感。
　　此时他伸出手，揭开了这个男人的斗笠。
　　世间事真如浮云薄雾，变幻莫测，令人无法窥见端倪。冲田心中这样想到，他怎么也无法预料，这一夜狭路相逢的拔刀斋，竟然有着如此好的相貌，并且不同于戏中面孔惨白的优伶病态的忧郁的美，他是丰润的，又因为常年握剑和厮杀，他有着和他一样的锐气，这两者结合起来，让冲田总司感到前所未有的愉快。
　　单纯因为欣赏那种气韵而愉快着。
　　然而他与他，终究只是敌人。
　　他徒劳的想，却见那人睁开了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瞳眸，竟让冲田总司感到了悲哀。
　　在之后不算漫长的岁月里，冲田总司每当忆及那个绯红发色的人，总是仿佛亲眼所见那琥珀色的眼睛，明亮纯粹却又不禁有些无奈甚至彷徨。
　　也许这乍然的脆弱，只不过和他身上的伤口有关。
　　但对于壬生狼的冲田总司……
　　竟然看着怀中的敌人失神？！
　　冲田心中一凛，正是此时绯村也清醒过来，一跃离开了他的身旁，只是脚步踉跄，面色狼狈。

　　就当作……从未遇见好了，拔刀斋。
　　强弩之末的绯村剑心握紧刀柄，却听闻冲田总司轻声说道。
　　如斯月色，我不是新撰组一番队长，你不是维新义士拔刀斋。
　　他挥了挥手，颊上一痕仓促笑意，在幽蓝月光下虚晃不实。而后他断然转身，把后背留给了自己拒绝斩杀的敌人。
　　他就是笃定拔刀斋不会从背后偷袭。并不是信赖这个人，他不能信赖任何人，除了那幅浓墨所书的诚字大旗。
　　他只是想要赌一赌，自己究竟有没有看错。
　　淡然的走出了他的攻击范围，总司微微得意的想道“呐呐，果然是个好心的笨蛋呢。”
　　这种人，如若不是强到极点，又怎么能在此刻妖孽横行的京都活下去呢？
　　只怕最后还只是背负了各式各样的伤口，犹自困兽之斗罢了。
　　他并不知道在他身后默默地收起刀按住伤口的绯村剑心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他们背负众多，只能依仗着自己的刀剑，孤独而脆弱的不断前行。

　　于是在今日未曾决断的开端，也就促成了日后的千头万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