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夜青羽》卓澜

24、旁观者清

　　从小到大，洛汐遥从来不曾被人这般漠视过。
　　就在刚刚那一刹那，当她抬眼看着封夜的时候，心底忽然有些异样的情愫破土而出，正以疯狂地速度萌芽生长。但她还未来得及细想那忽如其来的感情怎么会滋长得如此之快时，便看到封夜拉着相貌平平的青羽从她跟前走过去，根本连正眼都不曾瞧自己一眼。
　　迅速滋生的情愫瞬间转为嫉恨和恼怒，几乎是下意识地，洛汐遥抬脚便要追过去，却不料站在一旁的洛风音忽然出手拦住了她。
　　洛风音的举动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挑眉看着这个自小便不敢违抗自己的姐姐，冷声道：“多年不见，你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洛风音冷冷地看她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走在前面的封夜和青羽，沉默了片刻，道：“我以前不愿违背你，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现在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动青羽一根毫毛，就算你是我妹妹，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洛汐遥从未听洛风音讲过狠话，她原想不屑一顾，却在触及洛风音眼底的冰冷目光时全身一颤，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洛风音见她不言不语，也不想再理她，抬脚便要离开。
　　洛汐遥忽然回过神，对着她的背影阴冷地开口：“你竟还敢提父亲？这么多年，从不见你回家看望他，这样不孝的女儿，天底下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洛风音顿住脚步，抿着唇一言不发，心底却一片酸楚：是我不回家看望他，还是他根本不记得曾有我个女儿？
　　洛汐遥见她不言不语，更加咄咄逼人：“我警告你，我与爹此次来大将军府，便是为了联姻而来，你心底若还有父亲的存在，若还真当我是你妹妹，就想办法促成这件好事，不然我和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洛风音怔了怔，扭过头淡淡地看着洛汐遥，面无表情的开口：“封夜绝不可能会娶你的。”
　　洛汐遥面色一变，却听出她对封夜的称呼有些不一样，顿时敛去怒气，转换话题道：“你若有心，便来看看爹吧，虽然他从来不提，但我知道，他十分想你。”说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洛风音震住，她心里明白洛汐遥不会无缘无故提及这些话，但乍一听到，却仍然惊喜。正发着呆，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青羽的喊声：“风音，你在发什么呆？”她回过神，快步赶上去。

　　大将军府很大，与青羽记忆中戎城的大将军府有些相似，却远没有戎城的那座宅子华丽，因为地处北方边城，院内植被很少，空荡荡的院落显得有些单调。
　　被封夜拉着往后院走，青羽一边打量着院中的布局一边心情愉悦地笑着。
　　耳边满是她的笑声，封夜不由得没好气地开口：“别笑得这么恐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妖怪呢。”
　　青羽仍是开心地笑着，也不出言反驳。
　　封夜扭头看着她单纯的笑颜，傍晚的霞光映照着她洁白的脸庞，平凡的脸庞显出几分嫣红的美。只是这样望着她，他便觉得心安，薄唇在不知不觉微微翘起，掀起好看的弧度。
　　感觉到封夜的视线，青羽扭过头来望着他：“你干吗一直盯着我看？”
　　封夜顿时敛去脸上的笑容，移开目光否认：“谁一直盯着你看了？那么丑的脸，多看一眼我都觉得眼睛痛。”
　　青羽不满地反驳道：“分明是你给我施的这迷形咒，现在倒来怪我生得丑。”
　　“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青羽嘟着嘴：“以后不准嫌我丑，不然我让风音给我除了这咒语。”
　　封夜狠狠瞪她一眼：“你敢！”
　　青羽不理会他的威协，扯过一旁的洛风音，嘻嘻笑道：“好风音，你帮我解了这咒吧。”
　　洛风音沉默了一下，对封夜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青羽，但是，你真打算让她一辈子以这副模样视人么？”
　　听闻她的话，封夜怔了怔，片刻之后神情变得温和起来：“反正在外人眼里是什么模样，她自己也不在乎。”
　　青羽一听，立刻嚷道：“谁说我不在乎？”
　　封夜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仍是对洛风音道：“这件事你别管，我自有分寸。”
　　洛风音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笑，道：“好。”嘴里应着，心底却泛起些许悲凉的情绪。看了一眼在旁边不悦地嘟嚷的青羽，不禁十分羡慕，封夜素来将青羽的事情看作是他自己的事，对她关心若此，她却似乎从未察觉。若换作自己是青羽，那该是多大的恩惠。
　　得到洛风音的保证，封夜满意地笑了笑，扭过头来看向碎碎念的青羽，黑着脸警告道：“敢让她替你解咒，我立刻送你回拈花谷！”
　　青羽撇撇嘴，不满地嘀咕一声：“就只知道管我，从不见你对风音这么凶。”
　　封夜瞪她一眼，不再多说，转身便往前走。洛风音轻轻一笑，一言不发地跟上去。
　　看着那两人温柔默契的眼神，青羽怔了怔，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那两人以同样的步子缓缓往前，一个身着黑色戎装，身形挺拨，一个白衣飘飘，姿态优美，傍晚的霞光斜射入长郎，映在黑白分明的衣料上，将那两个背景衬得格外和谐美好，长廊两旁的赤色石柱的雕花廊檐渐次缩小，尤如一幅绝美画卷。
　　美好的情景，却令青羽愉快的心情变得低沉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口，令她呼吸受阻，压抑万分。
　　两个人的道路，三人并排着走，似乎有些拥挤，自己是那多余出来的一个吧？
　　封夜走了几步，忽觉不对劲，扭过头才发现青羽立在离他之步之远的地方发呆，眼神离迷而无助，眼神悲伤。脆弱的模样令封夜的心脏猛了颤了一下，不安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好像她会这样消失一般。转身走过去站在她跟前，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大声道：“走路的时候发什么呆？也不怕摔死。”说着粗暴地拉过她的手紧紧握在掌中，然后大步往前走。

　　穿过后院长廊，假山围拢的石林小径，是一间精致的别苑。
　　站在被青藤缠绕的拱形石门时，青羽看了一眼那石门上方的苑名——望龙轩，青羽忆起八年前在戎城的大将军府时，封夜住的别苑似乎也是这个名字。她微微皱了皱眉，立刻察觉到一件她此前未曾注意到的事情，这座宅子，与当年在戎城的大将军府的格局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缺少些清雅的气息。发现这一点，青羽立刻想到另一个问题，为何封夜母亲和父亲会分居两地？这件事与封夜的母亲对封夜的态度有没有关系？
　　一边出神地思索着，一边被封夜带进屋。
　　封夜命人端了茶点上来，将一杯热茶递到青羽眼前，道：“先好好休息一下，我让人给你准备吃的。”说完才发现青羽正在失神，额头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起来：“不要动不动就发呆，小心又被妖怪抓走。”
　　青羽被他的吼声拉回现实，缓缓眨了眨眼，然后端起茶杯喝茶，下一刻却“噗”地一下全都喷出来，惊叫道：“好烫好烫……”
　　封夜盯着一脸茶水黑着一张脸，眉毛突突地跳着：“烫死你活该……”
　　咒骂的话还没出口，一旁的洛风音已经掏出丝巾替他拭擦脸上的茶水，一边擦一边责备青羽：“又没有人跟人抢，干吗喝得这么急？”
　　青羽看着那两人靠近的脸颊，注意到封夜瞬间涨红的脸，脑子里空白了一瞬，努力掩去心底的失落，笑道：“我不是故意的。”说着故意扭过头去不想看到那画面：“肚子好饿，怎么吃的还没拿来……”
　　封夜本已气到脸红，又听到她没心没肺的话，更是火上浇油，道：“饿死你算了。”嘴里这么说话，却迅速起身推开洛风音的手，道：“我还是去看看吧。”
　　洛风音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才收回来。
　　青羽看着她复杂的神情，忽然笑了一笑：“风音，不如我帮你吧。”
　　洛风音莫名其妙：“帮我？”
　　青羽点点头：“刚刚那个女人不是说是封夜未婚妻么？我想来想去，觉得那女人不可能胡说八道，所以原因只有一个，那女人必定是封夜的爹替他挑的媳妇。乘现在他们还未拜堂成亲，你要想办法把封夜抢回来。”
　　洛风音怔怔地望着青羽，只见她笑得眼角弯弯，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忽然间替封夜难受起来。平日里青羽聪明如许，能一眼便看明白自己对封夜感情，却为何却一直未曾发现封夜对她的感情？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往青羽的面门拍去：“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封夜才不会娶那个女人。”
　　青羽委屈地捂住额头，道：“你怎么知道？”
　　洛风音微微一笑：“难道你觉得封夜是听凭摆布的人？从小到大，就数他违逆师傅的次数最多。”
　　青羽瘪瘪嘴，喃喃道：“他虽然不是听人摆布的人，却是个极为孝顺的儿子。”
　　洛风音只听她咕哝一声，却没听清，不禁皱眉：“你说什么？”
　　青羽笑了一笑：“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