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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亦正亦邪 ...


  •   柳溪亭眉间带着志满意得的轻笑,“咱们身上还有差使,要出京数日,不急这一时。且让袁家替我养着,有江辞在暗处盯着,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回头再跟她算账!”

      柳溪亭等人打马而去,罗家的车队还没有从气愤情绪中缓过来。

      梅映雪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很是疑惑:柳溪亭究竟知不知她也在车上?不知道,被她侥幸逃脱?还是他知道,但是有意放她一马?

      若说是放她一马,又不像,他气焰嚣张无所顾忌,话里话外也并不将罗家放在眼里。凭他的行事风格,知道她在车上,应该把她揪出去才对。

      思来想去,梅映雪侥幸地想:柳溪亭应该是不知道她也在车上,陌上搭话不过是凑巧认识罗家姐弟,于她而言是虚惊一场。

      她逃出来办的凭由是来东京,然而早就过了入京时间。再去办理未必还来东京。就算他去查袁岫峰也不容易,袁岫峰随父母外出经商四处漂泊,行踪不定,后来才在应天安定了一段时间。

      十年前的旧事,时移事易,他想厘清袁岫峰的踪迹也难。所以,不知道她必须来东京的缘由,柳溪亭怎么可能提前预知她来了东京,还在官道上拦车?

      如此开解自己后,心又放回肚子里。

      坐在车里外边看不到,一旁的罗知意也不用在意闺阁形象,挥拳在引枕上砸了两下发泄,“晦气!谁会希望你登门?”

      梅映雪选择了向罗知意隐瞒过往,于她有愧,又怕罗知意看出端倪继续追问,不安地劝解道:“姐姐息怒,不值当为这样的人伤了身子。”

      罗翊在车窗旁边听见罗知意骂声,也劝,“七姐不必动怒,待回到东京城,小弟定要参他一本!”

      气归气,若是参他一本,定会惊动家中长辈。

      罗知意呼出一口浊气,收敛怒意,“罢了,不值当的。十三弟,口舌之争,咱们没损失什么,就这么过去吧。莫要惊动祖母和母亲了,凭白让老人家跟着心焦。”

      因几句口舌之争闹到官家面前,柳溪亭就算受了申斥,也必定会找机会还回来。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皇城司的人都爱记仇,正经人都不愿意和他们纠缠。

      罗翊没有出声,显然不想就此咽下这口气,顿了顿,也未反驳,催马往前边去了。

      梅映雪忐忑地看着她,心里一团乱麻。

      罗知意自己消了气,想起她方才躲进角落里的模样,好奇地问道:“你方才为何怕得那样厉害?你也认识姓柳的?”

      果真问了!

      梅映雪不想骗她,但也不敢直白地说出实情,她怕不确定的事横生枝节,犹豫了一会儿,含糊回道:“正月里,柳指挥使去齐州查办舞弊案时,小妹见过他杀人的模样……每每想起,都怕得很。”

      她说得很简略,既是事实,又不是全部事实。唯恐罗知意再往下问,陷入答或不答的两难之地,她垂下头,根本不敢正视罗知意。

      在罗知意看来,她紧张地蜷坐成小小一团,不时地咬嘴唇,分明是被吓坏了。

      罗知意挪过来揽住她的肩,温柔地安慰道:“不怕,不怕,都过去了。以后你在东京和袁九郎成亲,就有家了,不再是孤苦一人。温大娘子性子和蔼,会是一位好婆母,她还与你生母是手帕交,必然不会亏待你。我也是你的朋友,还有十三郎,你若是用得着我们,我们定然会全力相助。”

      袁岫峰随母改嫁后,与继父的子侄重序庚齿⑴,行九,故此罗知意称他袁九郎。

      罗知意柔声解劝,梅映雪更加羞愧难安。

      她现在的不安,除了没有向罗知意吐露实情,还担心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会有什么样的际遇?

      不过这些,都抵不过柳溪亭一个可怕。

      她犹豫再三,试探着问道:“姐姐,柳指挥使……权势很大么?”

      罗知意怔了下,露出憎恶的神情,“皇城司你肯定听说过,本就是官家的心腹,赐他们莫大的权势,用于正途倒也罢了。司中藏污纳垢,常有欺上瞒下、构陷忠义、屈打成招之事,百姓和朝臣们都怨声载道,却又无可奈何。就算是凤子龙孙,撞在他们手里,也要被扒下一层皮来。柳溪亭其人,更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他连太子殿下都不放眼里。”

      梅映雪不解,“太子殿下?”

      罗知意打开了话匣子,侃侃而谈,“往日太子殿下有个亲近之臣,名叫田涣之,处处以太子马首是瞻。后来,他被人陷害下狱,太子殿下多次为他申辩求情,朝臣们也有意卖太子的面子,独有柳溪亭那厮站出来反对,还呈上证据坐实了田涣之的罪行,官家当殿宣了斩刑,太子殿下气得险些晕过去。”

      “啊?”梅映雪脱口轻呼,“太子殿下竟不处置他?还由着他做皇城司的指挥使?”

      “太子殿下现在动不得他,他是官家亲自选拔的。”罗知意道,“他救过驾,也救了大长公主家的六郎,官家念着他的好。”

      “他还救过驾?”在齐州时,倒是听说过一些传闻。不过从东京传到齐州,千里之遥,不知经了多少人口舌,早就传得变了样子。

      罗知意说道:“天熙三十一年,官家在南郊携众臣围猎,猎物中有一对儿黑熊。那日官家兴致高,不让班直⑵们跟太近,结果就出事了。官家的马失控闯入密林深处,诸班直竟然没跟上,身边只有大长公主家的六郎苗衡在。”

      “两头黑熊忽然从草丛里窜出来,一下子惊了官家的马,竟将官家甩在地上。苗六郎当时才十四岁,京中养大的郎君历练不足,上前护驾很快就被黑熊抓伤了。另一头闻见血腥味儿,也发了狂,朝着苗六郎扑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当时还在禁军中做小卒的柳溪亭找过去,一箭射伤其中一头的眼睛。又捡起官家失落在地上的宝剑,冲过去挡住另一头,一直撑到诸班直们找去,才解了官家和苗六郎的危难。”

      罗知意讲得惊险,梅映雪听完由衷地感叹,“一个人缠斗两头黑熊,确实勇猛!”

      田家别院那晚,他手握横刀迎敌的模样又在眼前浮现,那时她就知道,遇强则强,他会比他的对手更凶悍。

      这样的人,难怪不肯卖太子殿下的面子。

      罗知意继续往下说,“他救驾有功,官家问他要何封赏?听说他竟然什么也不要,只求官家允许他加入皇城司。朝廷里那么多官儿不做,入了皇城司还是从最底层做起,吃苦受累的,也不知他图什么?”

      梅映雪猜测,他所图的,或许正是有朝一日爬到指挥使的位置上,成为官家的心腹,让所有人都畏惧。

      顿时庆幸,自己终于到了东京。在齐州城里她孤身无靠,只能装柔顺来脱身。

      听罗知意说,袁岫峰的继父是正六品官职,眼下只要入了东京城,进了袁家的大门,她就是袁岫峰的未婚妻,袁家的准儿媳,算是官眷。

      柳溪亭再大的气焰,还能强抢同僚的儿媳不成?罗敷有夫,他再想动她,法理难容,她不信,官家能如此袒护他!

      车中只有她们两个,罗知意和她一路上无话不谈,此时起了话头,忍不住又想多说一些。

      “此人铁腕冷酷,朝臣们骂他是当朝佞邪,百姓们骂他是阎罗在世,依着我看,倒也不全然一无是处。去年,夔州有一户人家,受当地的权贵欺凌强占祖宅,父母被诬陷下狱,兄长去衙门里告状,反而被打了板子。那家的女儿逃出来,一路乞讨至东京想要告状,哪有那么容易啊?那权贵本就和吏部尚书有亲,哪个衙门敢管?”

      梅映雪隐约有了猜测,并未出言打断。

      “那位小娘子求告无门,流落街头,还被权贵派来的打手找到,险些当街拖走。也是她的造化,逃跑时,撞上了柳溪亭的马,替她教训了打手,放她离去。小娘子大约看出他也是官身,当即向他哭诉。”

      罗知意说到激动人心处,绘声绘色地比划着,“原本无人敢管的一件事,到了柳溪亭手中,立时迎刃而解,不仅替她家夺回了祖宅,砍了权贵的头,还与言官联手,同在官家面前参了吏部尚书,说他包庇亲戚行凶,迫害良民——实在是大快人心!”

      说到高兴处,罗知意眉头舒展,比吃了甜果子还要痛快。

      梅映雪听着也心宽气顺,恶人有恶报,替好人申冤得雪,天底下没有比这更畅快的事了!

      “这样说来……”梅映雪想到自己也曾受过他的庇护,抿了抿唇,腮边浮现浅笑,“他也有善的一面,位高权重,能维护公平正义,也是一种行善。”

      “说的是呢。此人行事,亦正亦邪,不能以常理论之。他阴晴不定,且不近女色,娇滴滴的小娘子落在他手里,也……”罗知意感慨着,忽然顿了顿悟,转了话风,“东京城里,谁都知道,柳指挥使招惹不得,敬而远之的好。”

      梅映雪被她的话勾起了好奇心,眨了眨眼睛,“七姐说的小娘子是何意?”

      罗知意一时说漏嘴,脸色尴尬,“坊间传言,不知真假。”

      梅映雪更加好奇,“哪有说一半,留一半的?七姐快说啊!”

  • 作者有话要说:  ⑴重序庚齿:就是序齿,指的是古人按照年龄长幼排的顺序,庚齿指年龄、年纪。
    ⑵班直:班直还有诸班直的叫法,是指宋代御前当值的禁卫军。分行门班﹑殿前左班﹑殿前右班﹑内殿直班﹑金枪班﹑银枪班﹑弓箭班等二十四班,总称诸班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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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专栏中《替嫁后成了将军心尖宠》完结可宰 《冷宫小福星》(名字暂定)下一本开,向可爱的小天使们求个收藏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