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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落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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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比原定计划起晚了些,我们收拾好行李退了房,开始了南疆之旅。
出了城市,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西部独有的风景,岩石自然堆砌形成的山,灰黑相间的颜色,衬着湛蓝的天空,在这样镇定自若的神气笼罩下,八月炙热的太阳似乎都有心无力。
CD机里放着我和周悦心怡的《加州旅馆》,这首歌我们曾经无数次提议应该在空旷的戈壁或者原野上,疾驰着听。今天,愿望实现了。我们的越野车行驶在平坦的高速公路上,两边巍峨的山脉绵延数百里。在经过达坂城八百里风区的时候,周悦激动地在服务区停下车,拉着我下来感受大风的呼啸。
这风是真的呼啸呢!震耳欲聋的声音不说,身上穿的衣服都脆弱得像一张纸,或者是小□□动会上飘扬的彩旗,而我这个“旗杆”仿佛一不留神就会被大风吹跑。阴云之下,高速公路两旁,由近到远依次整齐地排列着雪白的风车,抬头看最近的这一个,高耸入云,我心中居然充满了崇拜之情,就是这样一个大家伙为远远近近多少人家提供了电能啊。
正在沉思,却被周悦突然抱起,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本来就觉得轻飘飘的我,此时更加恐惧狂风的威力。我尖叫着,可惜嗓门赛不过狂风,周悦哈哈大笑,我也听不真切他的声音。
从他的怀中挣扎出来,看他的模样——T恤和头发都朝着一个方向吹去,眯缝着眼,可爱的无辜表情。我突然恶作剧般地朝风去的方向顺势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这一推不要紧,他竟真的被吹走了,不停倒退的他脸一下子变了颜色,嘴里还“啊……”惊恐地喊叫着,张开双臂无助地向我求救,脚步凌乱。
我慌了,我不知道我借着风势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我赶忙朝他飞奔过去,还好有狂风助我,很快我就抓住了周悦向我伸出的求救之手。
突然,他的手一使劲,我就被带到了他怀里。猛然醒悟他这是在逗我玩,我生气地握着拳头挣扎着。他看见我气急败坏的表情,笑得不可抑制,耳边的风声都像是在给他配音。
玩够了闹够了,我们上车继续前行。
中午在一个小县城的高速停靠点,我们一人吃了份拉条子拌面和正宗的大盘鸡,心满意足地坐在车里休息。我依旧坐在副驾驶,放低了靠背。而周悦,我让他躺在后排座上。因为我不会开车没法和他换手,却又不忍心要他一直开,毕竟不安全而且也太辛苦。
周悦很听话,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再次醒来,隐约可见的太阳正准备朝西方倒去。周悦喝了水,振作精神,我们继续前行。这一路上为了周悦不打瞌睡,我特意准备了一些笑话,声情并茂地讲给他听,完了一起哈哈大笑。
下午还没有到晚饭时间,我们就到了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边缘。一路奔波,太阳的光芒也渐渐明晰起来。我们背着背包,兴奋地朝沙丘走去。
原本我以为沙漠就不会有水,可谁知这里的沙漠是沙丘与水共存。我问周悦为什么,他说这一片游览区被人称为“八百里绿色走廊”,塔里木河流域就是一片沙漠中的绿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原始的胡杨林以及罗布麻。我用手抚摸着胡杨枯朽的树干,周悦在一旁给我留影。
看着周悦的模样,我问他:“你说哪个摄影师能够拍下胡杨生命的镜头,给观众快放出它生老死腐的全过程呢?”
周悦眺望着远方的胡杨林带,揽过我的肩膀说:“没有人。胡杨生后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腐。能拍下胡杨生命全过程的,只有岁月了。”
我惊奇地看着他,透过太阳镜,我看不清他的眸子。一个工科生也能说出如此感性的话,究竟是怎样细腻的心思。
“怎么?”他低头疑惑我的眼光。
“程序代码怎么也搭上岁月的车了?”我装作天真地问他。
“嗨!配合你呗。”说完得意地笑着继续看那片胡杨林。
“切……”我用胯顶了他一下,他毫无防备,腰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哟呵,你现在牛起来开始欺负老公了!”听他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下一秒一定是威胁,赶紧跑开。我跑不快,他也不急着追上我,直到我跑上沙丘,他才一把抱住我的腰。突然失重,腾空,眼前改变了景色——我被他扛在肩膀上了。
“啊……”我害怕地叫喊着,可是这却更加激起了他的兴趣。一直颠簸到这座小沙丘的顶端他才喘着粗气放下我,用手掐掐我憋红的脸。
我们兴奋地在沙丘上跑,艰难地向前,东倒西歪。我抢过相机,在他身后偷着抢拍他玩耍时的孩子气。他时而伸展了胳膊做飞翔状,时而滑到沙丘半中腰又爬上来。
闹够了,我们找到一处看落日最好的位置坐下。周悦捧着相机等待拍摄的最佳时机,我则脱掉鞋,无聊地用沙子埋自己的脚。埋到脚腕了,我就推推他,然后在他认真的注视下,扭动脚趾,让它们破土而出。最后我猛地将脚拔 出来,扬起一片沙尘。我哈哈地笑着四脚朝天,他则露出不解和匪夷所思的模样,低声说我幼稚。当然,还给他的是我的一记“沙脚”,他哀怨地又说我欺负老公。
我闹完,他依旧在那里安静地等待日落。我无聊地躺在沙子上欣赏墨蓝色的天穹,好大的一个圆顶,周遭没有更高的建筑,或许在太空上看也不过如此吧。
当我迷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周悦拍拍我的腿说最好看的时候到了。我立刻坐直身子,朝他指的方向望去,太阳已经不如中午和下午时那样耀眼得不可一世了。寂静的沙漠,等待休息的胡杨,太阳为他们站着最后一班岗,给予他们一天中最后一缕阳光。
眼前,这才是真正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情画意。远处,还有游人骑着骆驼在大漠上徜佯,一前一后摇动的逍遥自在,在都市的快节奏里怎么能体味得到。
夜色越来越深了,大漠和星星点点的水域变成了黑色,天与地的交界处是一层灰蒙蒙的阴影,橘黄色圆圆的太阳就置身其中,并映红了无尽的天际,头顶上方张牙舞爪的流云,暗暗地漂浮其中。
我靠着周悦的肩,不知道是日夜往复的太阳见惯了大漠的流动,还是起伏的沙丘日复一日不疲地欣赏着流云的舞蹈。
渐渐地,太阳越来越低,终于,没入了大漠之中。没有了日光,周遭顿时变得黑暗恐怖,我不由握紧了周悦的胳膊。他放下相机,安慰地拍拍我的手,问:“激动么?”
“嗯,太阳是伟大的,可以让我们的眼睛看到沙丘的阳与阴,还有阴阳交界处大风拂过的纹理。没了太阳,阳和阴就混为一谈了。”黑暗中,阴风掠过我们身边,呼呼的声音夹杂着寒冷侵袭着我的全身,“周悦,你相信地老天荒么?”
“相信啊,就像现在。现在是和你在一起,地老天荒都和你在一起。”
又一阵冷风呼啸着吹过,像是给周悦的配音,也像是证明周悦的誓言。此时的风带来的这种寒冷,不是深入骨髓,而是彻底包围,包围着我和周悦,可是我们之间却像个孤岛,异常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