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魅》吉禾水

3、活鬼救命

　　头脑昏沉，身体比头更沉重。
　　魅闭着眼，在颠簸的黑暗中，她呻吟了一声，却发现不是自己的声音。她睁开眼，与一双媚眼相对。媚眼的主人白纱蒙面，正抱着她在树木间飞般穿梭。
　　魅听见擦耳呼啸的风声、几不可闻的犬吠与人的呼喝，还有越来越近的如战鼓擂动般的溅水声。
　　魅问：“你是谁？”
　　“别怕，爹在这里。”温柔低沉的男音，闷在面纱下，在他的胸膛里震荡。他突然抱紧了怀中小小的人儿，说：“抓紧我！”一跃而起。
　　当眼中豁然出现一挂雄伟的瀑布时，魅尖叫起来。
　　煌叶第三大长河——清江，在此处被截断。浩浩荡荡的清江水，从西北面奔涌而来，高崖三叠，巍然耸峙，横阻江流，江水从高耸的山崖上跌宕而下，撞在坚石上，水花四溅，水雾迷朦，远望似缟绢垂天，近观如飞珠溅玉，透过阳光的折射，五彩缤纷，那哗哗的水声，振荡河谷，气势雄壮。
　　美景当前，魅却无心欣赏。因为他们正在下坠！时日已是深冬，清江水量大，虽不至于完全封冻，岸边却也结起了薄冰。锐利箭矢在猎犬的狂吠中，呼啸着飞过他们的身侧。蒙面者抱着魅向瀑布下方冰冷的深潭一头扎了进去。
　　视野由一片清明转换成一片混沌。四周围，全是充满气泡的水。魅无法呼吸，潭水的刺寒令她全身疼痛。她努力地扭转过身，想向水面游去，却在回头间，发现蒙面者的面纱已脱落，露出的五官从眼际以下是可怖的扭曲。她讶异地后退，想要逃脱开。她不是没见过毁容者，可是情况如此严重的，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的脸，就像被泼了浓硫酸，皮肤凹凸不平，整个一个“活鬼”。
　　对于魅的逃离，蒙面者想伸手阻止，半路却又收回了手，脸上有一种诡异的“笑”。
　　魅突然间明白了他“笑”中的深意。潭水的寒气渗入她的血肉与骨髓，她“不出他意料”地抽筋了。魅头脑因寒冷被激醒却全身抽搐着向水底沉下去，肺中的空气被水压挤出来。失却呼吸的痛苦让魅明白自己还活着，可是为什么……她不是死了吗？
　　不是已经死过了吗？清晰记得腰上的弹孔与身体撞击地面时骨格碎裂在头脑中留下的感觉。那时，深深地绝望。可是，现在为什么还会如此绝望。
　　魅是杀手，死在她手下的人，多的她都不愿去数。对于死亡，她只是想：人一出生便赴死途，既然死是一定的，怕又有何用，只不过是早晚而已。所以，当她误会麦克的感情决定赴死时，她毫无恐惧。可是，那一句“魅，我也爱你啊……”却让她后悔莫及。
　　现在，魅发现自己还活着，所以她怕死了，为了再听一句“魅，我爱你”。
　　“救救我……”魅向蒙面者伸出双手。救救我，不要让我死，让我去找麦克，我要对他说一声对不起。救救我！
　　蒙面者看着魅眼中强烈的求生欲望，快速向她游去，捞过她，向水面浮去。
　　魅被蒙面者拖上岸，翻转过身，扣出水，她猛烈地咳嗽着。
　　蒙面者轻拍着她的背，说：“不要离开我，小媚，你会死的。”
　　魅冷冷地回应：“掌握他人的生死，感觉如何？”这个问题，是不是早该问自己？
　　蒙面者拥过魅小小的身子，说：“对不起，小媚。爹以为你不要爹了。”
　　魅察觉话中的不妥之处。她问：“你确定你真是我父亲？”
　　蒙面者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令人心酸的笑，说：“是的，我是。小媚，让你流落在外多年，是爹的错，现如今又让你身受重伤，也是爹的错。”笑容隐去，美丽的眼中泛出泪光，“爹是一个懦夫，怕极了再次失去你。原谅爹吧，不要不认我”
　　魅的呼吸渐渐顺畅起来，头脑更加清醒了，而右腿后弯处传来的隐隐疼痛和着寒气让她瑟瑟发抖。
　　“唉，小媚。我可怜的女儿。”蒙面者捧过魅的头，将其靠在自己怀里，见女孩越抖越厉害，便道：“冷了？我们回家。”他放开魅，脱下自己的湿漉漉的棉衣将她兜头裹住，抱紧，施展轻功，向密林深处掠去。
　　魅在黑暗里，只感到潮湿的温暖。可是她的心却冰冷无温。

　　当光线重新投进魅的眼里，她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陈设古朴简单的木屋里。
　　蒙面者将她安置在一张床上，也不怕她身上的湿衣服弄湿了被褥。他在床边的一个大衣橱里翻出一件雪白的女式狐裘与几件女式单衣，递到魅面前，让她替换上。
　　魅双手接过衣物却一动不动，盯住蒙面者。
　　蒙面者笑笑，拎起自己的干衣，走了出去，关上房门。
　　魅赶紧换衣服。换衣服时，魅检查了下让她有些许痛苦的右小腿，膝盖后弯处有一块她手掌大小的血痂，拿手轻轻按压，疼痛加剧。衣服明显大了，单衣的裤腿与袖子长出了一大截。她卷了卷，心想凑和凑和吧，总比冻死强。她穿上那件沉重的狐裘，袖子竟刚合适，下摆刚到她的膝盖。狐裘对现在的她来说太沉了，她全身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微微颤抖。她何时变得如此虚弱过？她想不明白。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脚，她无奈地坐倒在床上，开始重新细细地打量木屋里的一切。

　　一窗，一门，门窗紧靠。紧闭的窗前，一桌，一椅。桌上放着几叠书、文房四宝和一个纹样精美却色泽陈旧的木盒子。桌子的一边靠着一座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另一边则靠墙。过墙直角，是一个大衣橱，蒙面者就是从里面找出了换穿的衣物。再过来，便是屋中唯一的床了。
　　简单，干净。
　　这一切表明，这屋子只有一个男人独住。
　　那蒙面者应该就是主人。

　　魅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跛着一双赤脚地走到桌子前，爬上高高的椅子，翻了翻桌上的几本书。她努力辨认那些书中文字，竟发现它们与自己曾接触过的文字全然不同。放下书，她伸手将那只神秘的木盒拖到自己面前，细细看了看。木盒有锁，却没有上锁。她打开木盒，木盒盖的轴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木盒里面，躺着一面手掌大的铜镜。
　　镜面光滑，没有一点锈迹。
　　蒙面者的容貌丑陋至极，他留着铜镜做什么？看样子，他还仔细地保养过铜镜。
　　魅拿起铜镜，镜中映出一张枯瘦的脸。她吃惊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是怎么回事？这决不是她自己。不仅瘦，而且稚气未脱。
　　突然，魅拿拳头狠狠地砸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她明白了，她确实死了。现在的她，确切地说，是她的灵魂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难怪一切都莫明其妙。
　　杀手的训练让她从来不会对自己不明白的事大惊小怪。她习惯等彻底了解了一切，而后行动。
　　可她，从来不曾想到自己会借尸还魂，而且还是还魂还到了古代。
　　那现在是什么朝代？
　　她再次翻过一遍所有的书，没有线索。先不说看不懂那些书，就算看懂了，她可能也找不出了解年代的关键字眼。她对刺杀很在行，可对历史却不太拿手。
　　她放下书，深深叹了一口气。
　　看来，直接问那个蒙面者会比较好。
　　她跳下椅子，还好木地板还不算太凉，赤脚走也不会太冷。她打开房门，屋外的风雪直接扑面而来。蒙面者早已再次蒙上了面纱。此时，他正站在魅的面前，帮她挡住了大部分的风雪。
　　他问：“能让我进去了么？”
　　魅松开抓着房门的手，说：“进来吧。”
　　蒙面者跨进一步，反手将门关上，说：“到床上去，赤着脚走路，当心着凉。”
　　魅正在脑中思索如何询问，却被蒙面者一把抱起放到了床上。她痛恨自己如此无力。
　　蒙面者坐在床边，媚眼笑盈盈地看住魅，问：“小媚，饿不饿？爹给你去做点吃的好不好？”
　　魅的肚子像是为了配合蒙面者的问话一样，“咕噜”叫出声来。蒙面者眼中的笑意更盛。魅的脸竟然红了，她从未如此失态过，以前就算受伤将死也不曾让自己如此颜面扫地。
　　魅语气沉重地说：“我有比吃更重要的事想要问你。”
　　蒙面者轻轻站起来，自言自语道：“还是先吃点比较好吧。”他对魅说，“我这就去做，你等等我。”
　　魅冷笑了一声，说：“真如你所说的，你是个懦夫。”
　　蒙面者的目光闪了闪。
　　魅接着说：“你以为逃避能解决什么事呢？”
　　蒙面者重新坐回床上，“你要问什么？”
　　“现在，是公元几几年？”魅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就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古人哪里会知道“公元”是个什么东西！
　　果然，蒙面者的眉头紧锁，反问：“什么叫‘公元’？”
　　“换个问法好了。”魅在床上坐正，“什么皇帝在位，年号是什么，又是几年？”
　　蒙面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今年已是煌叶历一百五十年了，裕帝在位，登基十年。”
　　“煌叶？”
　　“小媚？”蒙面者一把拉住了魅的左手腕，探起她的脉像。
　　魅用右手轻轻推开蒙面者的手，说：“这位先生，我不是你女儿，小媚。”
　　字字敲打蒙面者的心脏，哪怕他已猜到如此。

作者有话说

　　这一世，魅的老爹是个毁容的，请原谅小人的无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