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零落成泥

5、五

　　我看到门外满眼都是穿着黑西装的男子，一个个拿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
　　“举起手，慢慢走出来。”原本总是温和地笑着的高令，此时面容看起来竟然有些扭曲，眼中散发着狂热的光。
　　我一阵胆寒。

　　“为……为什么？”我知道我逃不掉了，看着位于后方安全位置的高令，喃喃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对我穷追不舍，为什么一定不能放过我？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哈，以前感染了的实验体都死了，就只有你感染了这么久还没事。你现在可是最珍贵的研究活体。”高令得意地说着，同时对他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我看到有人慢慢向我靠近，却只颓然地垂下了头。
　　逃了这么久，我最后竟还是逃不掉。我是多么地不甘心。被像个小白鼠一般研究，失去利用价值后处理掉……呵呵，呵呵呵，多么可悲的人生……
　　——不，我绝对不要让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

　　我的拳头猛地捏紧，在左手弹出尖刺的同时狠狠一划，将已经走到我面前的人的枪一分为二，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用力甩上门，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阳台上，一顿也不顿地飞身而下。
　　这里是三楼，我今早醒来靠近窗边的时候已经看过了。以前我绝对不敢跳，可是今天，在变异之后，我毫不怀疑我能安全着陆。
　　稳稳地在地上站稳，我不敢回头看楼上的情况，拼尽全力钻进了这幢楼边的一个小林子隐蔽起来，并且迅速地远离此地。

　　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除了我自己，我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一直跑了好几条街，我又回到了蓝天公园，躲入了茂盛的林子中。
　　我想，我应该离开这个城市。
　　不论是去其他城市，还是去某个不知名的小村庄，都比待在这里要强。我不要被抓，我不要被解剖！

　　又在公园中待了会儿，确定没有人追来后，我才安下心来。
　　然后，我小心翼翼地再次走出了公园，开始计划离开的方法。我能想到离开，那个集团的坏人一定也会想到的，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把能出城的路都监视起来了。
　　然而，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出城的想法。
　　被抓住，我宁愿去死。

　　从一家小便利店买了些压缩饼干正准备付钱的时候，我忽然注意到收银员边上的一台电视正播着新闻。
　　那是……
　　我愣住，随即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急促的呼吸抑制不住，就像是刚跑完800米似的。

　　“你的父母都很担心你，”电视上，那个我本以为是好人的高令正满脸担忧地对着镜头说着，“我们会在集团总部，等着你回来的。”
　　他的话音刚落，镜头就转到了我爸爸妈妈身上。
　　爸爸抱着妈妈，两人对着镜头，都是一脸担忧，妈妈更是早就两眼泪涟涟。
　　“宁宁，你快回来吧，妈妈……妈妈很想你啊！”
　　“宁宁，你的病是可以治好的！你要是想通了，就来集团总部，我和你妈都在那里。我们……等着你回来。”爸爸抱着泣不成声的妈妈，对着镜头的脸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我顿时流下泪来。
　　爸爸……妈妈……我知道我不该就这么离开，可是你们都被骗了啊！他们都是坏人，他们不会帮我的！他们只会抽我的血，割我的肉，把我的研究价值用尽！

　　但这个时候，周围的人都诧异地看着我，甚至有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知道我再待下去会被发现的，所以我忙擦干了眼泪，粗鲁地付了钱，转身就走。
　　然而，身后的电视上，高令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宁宁，你的父母会一直在总部待着，直到你到来为止哦。”高令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但我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们……他们这是用我的父母做人质要挟我自投罗网吗？
　　我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倏地转回身，紧紧地盯着电视里高令那张此时令我觉得异常狰狞的脸。
　　“宁宁，我……等着你。”我看到高令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电视上又播放了一遍刚刚的视频，我才拔腿出了便利店，几下就离开了那些诡异的注视。
　　我知道我不该去的，以我孤身一人，去了就是自投罗网。但我却不得不去——我的家人，生我养我的爸爸妈妈在他们手中，如果因为我不去，他们发生了什么，我会恨死我自己的。
　　爸爸，妈妈……等着我，我来了。

　　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我跟司机说了集团名后，就靠在后排闭目休息。
　　虽然我身上发生的变异让我的五感和身手都不同寻常了，但我知道凭我现在这种三脚猫的身手，根本就不可能跟电视剧小说中的主角那样单枪匹马地勇闯敌人总部，把自己的亲人或者爱人拯救出来。
　　所以，我现在唯一的路，就是……用我自己，换取我爸妈的安全。

　　我靠在车窗旁，无神地看着车外飞速闪过的景物。
　　很快，我就将再也看不到这一切了。以后，我的生命中将只剩一片白色。
　　我捂着嘴，感到眼角有泪水无声地滑落。
　　我很害怕，一想到我无望的未来，我就害怕得想跳车就跑。
　　但我不能。

　　忽然，我感到肚子上有一丝异样。
　　那是一种麻痒的感觉，很是熟悉。
　　又有其他的变异了么？
　　我自嘲地想着，避开前排的后视镜，小心地掀起衣服看了看。

　　那是一块有我一个手掌那么大的青色，上面深深浅浅的斑点就像是枯树皮的褶子，看起来触目惊心。甚至，最中间颜色最深的皮肤，已经溃烂，令我感到心惊的熟悉。
　　这种溃烂，我看到过，并且永远都不会忘。因为，我就是被有这种溃烂的人抓伤了，然后才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落入了现在这种无路可走的境地。
　　所以说……高令以为我是不一样的，是个珍贵的研究活体，但是他要失望了。我跟那个人没有任何的差别，我也会逐渐溃烂，最后蔓延到全身，变成那种恐怖的样子……最后死去。

　　我扯起嘴角，忍不住舔了舔流到嘴边的泪水。
　　又咸又苦。
　　我现在是想哭，又想笑。哭的是我挣扎了这么久，最后却还是逃不过，甚至只有一个死字；笑的是我可以看到高令得意的嘴脸在得知我是一样的失败实验体后的气急败坏。
　　多好啊，他们花了这么多精力，抱了那么大希望，最后得到的却还是失败。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报复他们的了呢？

　　在我混乱地想着的时候，出租车已经停了下来。
　　因为路途并不远，所以车费并不贵。我身上所剩的钱足够支付了。
　　我从口袋中摸出已经皱成一团的几张纸币，以及便利店找回来的几个零钱，全部放入司机的手中。
　　“不用找了。”面对司机叔叔诧异的目光，我微微一笑，不等他回过神来就打开车门下了车。
　　反正，进了这个集团后，钱对我来说，再也没有任何用处了。

　　这个集团总部是一幢高近十层的写字楼，位于市中心。
　　现在还是白天，所以人流涌动，热闹非凡。
　　而我，却仿佛遗世而独立，周围的所有人事都像是3D电影一般，让我没有真实感。

　　仰头看了看温暖的太阳，我恍惚了一下，才低头向大厦走去。
　　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吧？

　　进了自动门，我径直走向前台。
　　前台小姐见到我，表情有些古怪地问道：“你是……宁宁吗？”
　　……果然，高令早就料到我不得不来。
　　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前台小姐对着一旁使了个眼色，就有两个保安围了过来，强硬却还算有礼貌地把我带进了拐角的一座电梯。
　　这电梯，只有八楼一个楼层的键。

　　令人心悸的安静之后，电梯到了八楼，叮的一声停住了。
　　电梯门外，有五个黑衣人在等着我。
　　带我上来的保安并没有出电梯，在把我交到那五个人手中后，他们又坐着电梯下去了。
　　接下来，其中一个黑衣人在前方带路，其他四人呈扇形把我围了起来。
　　看来，高令对我的防备还真严密呢。
　　他一定没忘记我是怎么将他手下手中的枪一分为二，然后轻松地从三楼跳下毫发无损。

　　沿着惨白的走廊，我最后被带到了一间类似会议室的房间。
　　领头的黑衣人打开房门，侧身退了出来。我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后抬脚走了进去。
　　房间里有三个人。
　　除了高令，还有——我的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