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零落成泥

1、一

　　当一切发生之时，我以为我在做梦。我以为那都是电影中才会发生的虚构出来的事，我从没想过这样可怕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那天放学，我像往常一样和我的好朋友苏苏一起回家。作为从小学起到高中一直在同一个班的好朋友，我有时真希望我们是亲姐妹。一个活泼，一个文静，我像任谁都会羡慕我们的父母的。
　　然而，我们不是。我们的家虽然相隔不远，却在学校的两个方向。因此，一起走了一段路后，我们各自笑着告别了。
　　“苏苏，再见~”
　　“明天见，记得给我带你藏的那套漫画哦！”

　　同往常一样，为了尽快到家，我拐进了一段人烟稀少的小巷子。这里虽然有些偏僻，但我从小就走这里过，已经这么多年，我早就不再害怕了。
　　然后，我在巷子里看到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蜷缩在角落里不停地颤抖的狼狈的人性物体。
　　“这位……你没事吧？”我小心地凑上前，没法确定躺在这里的是男还是女，只好模糊带过。
　　对方没有回应。

　　“要不要我叫救护车？”我又凑近了些。看他颤抖不停的样子，不会是突发中风之类的病了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我担心地碰到了他的肩膀，轻轻把他扳了过来。

　　“啊！”
　　那、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乍一眼看去，整张脸呈现一种青紫色，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嘴巴哪里是鼻子。脸上的皮肤似乎在油里沸过，又在玻璃碎片上滚过，外翻的皮肉青黑交加，呈现一种极度的腐朽之态。
　　细密的寒气如同附骨之蛆一般从脚底板开始上升，将我俘获。

　　那不明生物好似神志不清的样子，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他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我的肌肤，令我感到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这阵刺痛让我迅速地回过神来。
　　跑！快跑！
　　这是我脑中唯一的想法。

　　我瞧见了那怪物浑浊的眼中的恐惧，我不知道它在害怕什么，明明是它抓住了我，我的恐惧比它强上千百倍！
　　我拼命地踢它，使劲往回扯着自己的手臂。

　　“帮……”怪物微弱的声音传来。
　　我顿了顿，继而挣扎得更猛烈！
　　“放开我！放开我！”我一边大喊着，一边使着劲，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放开我啊，怪物！

　　拉扯我的力气忽然一松，我一时没回过神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帮……”那怪物死死地瞪着我，眼中有浑浊的，脓水一般的液体不断流出。
　　它的眼神，就像我曾经在动物世界看到过的，非洲的干旱季节中濒死的大象一般，绝望极了。

　　我咽了咽口水。
　　它还在瞪着我，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它每一次张嘴，都会流出混合着奇怪杂质的红黑色液体，令它什么都说不出口。
　　它眼中的液体更汹涌了。

　　然后，它开始向我爬过来。
　　每一次移动，都在地上留下一些奇怪的杂碎。

　　我呆呆地看着它向我靠近，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一般，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不！不要过来！
　　我手脚并用地爬开，爬几步后终于能哆哆嗦嗦地站立起来。
　　又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它那可怕的样子让我在一瞬间寻回了全身的力气，奋力跑起来。

　　气喘吁吁地跑了很久，我瞪大着眼，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只有耳边的风在呼啸，不断地摧残着我的神经。

　　直到我冲进了自家公寓里，我才感到心跳逐渐平复，混乱的思绪逐渐平静下来。
　　“宁宁，怎么那么急啊？”正在厨房中准备晚饭的妈妈听到声响探出头，担忧地看着我。
　　“没，没事。”我使劲摇头。
　　妈妈奇怪地打量了我几眼，“先去做会儿作业吧。等你爸回来，我们就开饭。”
　　“好。”我应道，见妈妈又回到厨房了，才吁了口气，走进自己的房间。
　　遇见怪物的事……还是不要告诉爸爸妈妈了，我不想他们担心害怕。

　　将书包放书桌上，我拿出作业本，准备将刚刚碰到的事情都忘掉，专心地做作业。
　　然而，正将课本拿出书包的左手忽然一痛，书就又掉了回去。
　　我心一慌。
　　这、这是刚刚被那怪物抓住不放的地方！
　　我忍着心底的恐慌，小心地将左手的袖子卷了上去。

　　看清后，我只觉得腿一软，跌坐到了凳子上。

　　被那怪物抓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排四个破开皮肉的指甲印。伤口的边缘，似乎已经开始发炎。

　　我再也无心做作业，忙跑出了房间。
　　“妈妈，消毒药水在哪里？”我跑到厨房，对着那个忙碌的身影问道。
　　“怎么啦？哪里受伤了？”妈妈在忙碌的间隙回头看我，神色间满是担忧。
　　“没事没事，就是刚刚蹭到桌脚，弄破了点皮。”我忙笑笑。
　　“你啊，也不小心点，都这么大的人了。”妈妈一边唠叨着，一边放下手边的事，从柜子里拿了瓶东西给我，“喏，以后小心点。”
　　“知道啦！”我接过消毒药水，虽然心里的不安逐渐增加，却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回到房间，锁上门，我立刻挽起袖子上药。
　　消毒药水的味道并不好闻，总让我想起医院里令人窒息的气味。但此时我已经别无选择。刺痛的感觉从我涂药开始就一直伴随着我，我抖得几乎握不住棉花棒。
　　终于上完药后，我松了口气，心里也暂时安心下来。
　　只要伤口愈合结痂，再脱落，我的手臂就会恢复如初，我就可以彻底忘记那可怕的经历。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吃过晚饭，完成了作业后已经是晚上9点，我也没心情再看小说漫画什么的，早早地洗洗睡了。

　　睡到半夜，忽然惊醒。
　　惊醒的原因从醒来的那刻起就忘记了，我下床倒了杯水喝，静静站了一会儿。
　　手上忽然有种麻痒的感觉。
　　我卷起了袖子。
　　窗边，清冷的月光透过并不严实的窗帘透射进来，洒在我光洁的手臂上，却在掠过伤处时带起狰狞的恐惧。
　　伤口好像被什么拉扯过一样，原本只有四个指甲盖大小的伤痕，现在却已经练成了青青紫紫一片，触目惊心。
　　我不禁想起了那个怪物的那张脸。

　　“怎、怎么会这样？”我滑坐在地，蜷缩成一团，声音哽咽却不敢大声，“怎么、怎么会没用？”
　　如果消毒药水没用的话……还、还是去医院吧！

　　惶恐地过了一夜。
　　早上，我迫不及待地告诉了妈妈我手上的伤。
　　“怎么回事？”妈妈原本疑惑的神色在看到我狰狞的手臂伤势后一变，紧紧抓着我的手细细看起来。
　　“我、我不知道！”我嚅嗫着开口，“昨天我回家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一个奇怪的人，他抓着我的手，我回来后就发现被抓破皮了。昨天用药水涂过我以为没事了，没想到今天早上……”
　　在妈妈的瞪视下，我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噤了声。
　　“昨天你就可以说了！”
　　“我没想到会……”
　　“算了算了，今天请假，我带你去医院。”

　　留下早饭给还没起床的爸爸，妈妈带着我去了医院。
　　医生看到我的伤痕，很是诧异。在听我说是人抓的后，医生给我开了些消炎药，并帮我涂了些药膏，用纱布包了起来。
　　有妈妈陪着，我觉得安心极了。这伤口，医生都看过了，应该很快就会好的。
　　看完医生已经是9点半了，差不多是学校课间操的时间。妈妈想让我在家里休息，而我却坚持要去学校。
　　昨天答应过苏苏，要带漫画给她的。

　　到学校后，怕苏苏担心，我也只说请假是因为小感冒。她虽然疑惑，却在我拿出漫画后兴奋地抢了过去，不再继续追问。
　　这一天过得有些煎熬。大概是伤口正在愈合的关系，时不时会有刺痛麻痒的感觉，让我无法集中精神，因此上课时因为走神而被老师锐利的视线戳过多次了。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我飞快地和苏苏告别，向家赶去。
　　当然，那段巷子，我是再也不敢走的了。

　　回家后，妈妈关心了一下我的手臂伤势。而爸爸也从妈妈那儿得知了我的伤，非要看一眼我被纱布包得密不透风的手臂才罢休。
　　心里怀着十足的暖意，手上虽然仍旧很不舒服，这一晚，我却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是个阴天。
　　起床的时候，我感觉手上的刺痛似乎消失了，只剩饱胀和麻痒的感觉。这确实应该是伤口正愈合的前兆。我心里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其后的几天，我每过两天就会在妈妈的陪同下去医院换纱布。伤口淡淡地泛着青，但破开的皮肉已经逐渐愈合了。
　　我想，再过个几天，就会全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