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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四时天是沛山派的另一刑炼之地,入口在水潭中。

      钻入黑沉水底后,昭阳感觉自己被一个漩涡裹挟住,在水中无法使力,她东倒西歪不辨方向。

      也不知混沌多久,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变成了一处开阔的景象:天上乌云密布,远处崇山峻岭,近处树木丰茂,她躺在青砖小路中间,而路的尽头,通往一处密林。左右四顾,寻不到来时的路径,这便是四时天的险恶之一,除非破除幻境,否则无法离开。

      昭阳用灵力将身上的水蒸发掉,这才一步步往密林去。进入树林前,她摸着自己的脸,有些苦恼该换什么模样,忽然想到什么,她使用了第一次化形技能。

      转眼间,一个睁着无辜大眼睛的小女孩撑着把蘑菇伞,哼着小曲,蹦蹦跳跳走进林中。

      凤蕊心,形如灯盏,焰心乃凤凰心头血所化,再用凤凰木制成的法器护养,有驱邪避祸、护灵养神、招魂续命之效。

      而池煊,不就是一只落魄小凤凰么?

      要不是这凤蕊心必须得凤凰自愿奉献,虐杀抢夺无用,昭阳也懒得这般大费周章。从原主记忆中,昭阳知道这镇派至宝凤蕊心其实是掌门哥哥当初历练时,一只凤凰好友送他的。

      可经历了灭族之仇的池煊不知道,最初他怀疑拥有凤蕊心的沛山派掌门杨林是灭门恶人,拜入沛山派的目的也是为调查当年真相,证据似乎一步步指向杨林,前世的池煊以为是整个沛山派合谋屠杀了凤凰全族,所以当上掌门后,半年就将整个门派灭了。

      也就是说,即便没有中蛊,前世的杨柳依旧逃不过死亡命运。

      密林遮天蔽日,将这本就阴沉的天笼罩得如黑夜一般,不知从何而来的凄风楚雨密密匝匝落在头顶的蘑菇伞上,“噗噗碌碌”煞是好听。

      道路变得泥泞,雨水仿佛没有尽头,只一味倾泻着,时而倾盆,时而牛毛,扑簌簌沾到脸上,阴寒刺骨,无法言明的悲苦愁绪似乎在林间弥漫开来。

      这便是第一重幻境——悲春雨。

      重重雨帘中,昭阳有些看不清方向,忽然她顿住了脚步。

      土路前方,一个抱膝蹲在树荫下的瘦小身影瑟缩着,雨水和着泥土溅在他破烂的衣摆上,脏兮兮湿漉漉的。濡湿的发粘在颊侧,凄冷雨水从他头顶划过面颊,再顺着脖颈流下。

      他似乎陷于一段回忆中,耷拉着脑袋,眉头不安地拧着,精致漂亮的凤眸黯淡无光,脸上的血痕已经失了血色,抱着膝盖的手指微微发颤,看起来可怜极了。

      说起来,还是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凤凰呢。

      昭阳撑着四时伞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毫无所觉,应是陷入幻境有一会儿了。要是走不出来,幻境场景就会循环往复,直至精神消耗枯竭而亡。

      若是之前,池煊凭借自己金丹巅峰期的修为,再开启他的天赋能力“真实之瞳”,破除这些幻境简直是小菜一碟,可他现在修为尽散,还重伤在身,昭阳也不确定他能不能出来了。

      这般想着,她蹲下身看着面前脏兮兮的少年,右手举着伞遮住二人头顶,左手覆在他捏得死紧的冷冰冰的拳头上,闭上双眸,进入了他的幻境。

      昭阳眨眨眼,眼前是一间精致漂亮的闺房,空气中有股甜腻的香气,不远处的架子床正正对大门,没有屏风挡着,红粉帐幔张扬而撩人,还有墙上几幅妖娆而不轻浮的画,这样的装修让昭阳猜到了屋子的主人身份。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猜测自己的身份是一个小丫鬟。

      这时,大门打开,一个楚楚动人的貌美女子走入房间,女子身段窈窕,五官清丽秀妍,妆容清纯中透着妩媚,鬓边簪着一朵盛放的白牡丹,衬得人比花娇。

      见昭阳呆呆盯着她瞧,她略微不喜地蹙眉:“桃儿,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是。”昭阳低下头,慢慢走出房间,同时心中疑惑,池煊不是凤凰吗?为何会有人类青楼妓馆的回忆?

      昭阳没注意看路,迎面撞上一个人,还好那是个不及她腰高的小萝卜头,她没有摔倒,反倒是对方一屁股墩栽到地上。

      四目相对,昭阳便认出了这小家伙是池煊。

      小池煊盯着她,眸中似乎有些疑惑,自己摔倒了也不哭不闹,爬起身,垂着脑袋小声道:“对不起……”他小手缩在袖子里,看起来有些害怕。

      昭阳点点头,便一脸如常地离去了,刚绕过转角,立马停住脚步,悄悄伸出脑袋望去。

      方才她不知道自己化身的小丫鬟是何性子,为避免在池煊主场的幻境中被识破,所以不敢轻举妄动。见池煊冲进房间,听他喊着:“娘……”后面的她就听不清了。

      昭阳有些懵,池煊是纯种凤凰呀,他娘竟沦落到如此地步?

      这时一个满身酒气的凶蛮大汉大摇大摆地从昭阳身边走过,路过时还摸了把她的屁股,冲懵逼的昭阳一脸狰狞地□□后,走到方才那个房间门口举起手掌“啪啪啪”,拍得房门都轰隆作响。

      昭阳:!!!我C!

      昭阳真的怒了,想她堂堂神界仙女,向来洁身自好,没想到在一个幻境中被人轻薄了!她要剁了他的手!

      “阳阳,别生气呀!大局为重!”小精灵急忙消火,“这只是任务世界中的幻境,相当于梦中梦,和你本人没有关系的!”

      昭阳好不容易压下怒火,再抬头去看,发现小池煊扒着门不肯离去,楚楚可怜地对着门内的人祈求:“娘,不要丢下我,我会乖乖听话的,你不要和这个叔叔睡觉好不好?”

      没想到池煊小小年纪还懂得挺多。

      房间内那人直接一脚将池煊踹出房间:“不过一个贱人的贱种,爹都不知道是谁的杂种玩意儿,还真当自己是回事了?”一个响亮的巴掌声传来,那蛮横的声音继续道,“大爷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要不是你个贱人伺候得大爷满意,还能容得了那小子在这里张牙舞爪?”

      “郭二爷说的是,小孩子不懂事,我现在就叫人把他送下去。”说着,里面那道带着哭音的清脆女声唤道,“桃儿,快,将安安送下去。”

      安安?是池煊的小名吗?昭阳不明所以,但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立马上前抓住哭天喊地的小池煊就走。

      小池煊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就好像昭阳是什么人贩子似的,非逼着他和母亲分离。

      而屋内女人,被那男人抓着头发强抱着亲嘴,不一会儿所有景象和声音就被隔绝在门内了。

      昭阳将小池煊拖到楼下后,想起刚才的场景还有些恶心。

      小池煊狠狠咬了她束缚住他的手,昭阳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小孩,凶狠道:“不许去打扰。”

      他恶狠狠地瞪着昭阳,仿佛她是杀母仇人一般。

      周围人群熙攘,老鸨和龟公迎来送往,姑娘们笑脸相迎,男人们肆意调笑。

      在青楼的角落里,昭阳抓着池煊的手死死不放,二人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二楼某个房间。

      终于,漫长的一个时辰过去了,房门打开,那一脸横肉的男子餍足地走出房间,下楼时随手丢给老鸨一锭银子。而小池煊如离弦的箭般冲过去,昭阳一时不察,也急急跟在他身后。

      房间里,似乎经历了一场大战,桌上、梳妆台上的碗碟、瓶罐扔得遍地都是。

      老鸨一脸习以为常地走进房间,看了眼小池煊,顿了顿,才对躺在床上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的女人笑道:“曼娘,你也是好运道,能被郭二爷看上。你可要好好养身子,以后咱绮韵楼还要靠你和你儿子呢!”

      她把贪婪的目光放到小池煊脸上,“瞧瞧这细皮嫩肉的,真可人!曼娘啊,镇南王世子就喜欢这些小仙童一般的孩子,要是把安安送去,你以后可就大富大贵了呢!”

      听到“镇南王”三个字,床上的女人似乎颤了颤,一动不动的目光终于转了转,看着老鸨泪流满面:“妈妈,好妈妈,不要把我家安安送走,我会好好做事的。”

      老鸨拿着手帕掩唇一笑:“曼娘,那我可等着你帮我挣大钱啊!”说着又看了眼漂亮的小池煊,手帕一甩,屁股一扭一扭地离开了。

      昭阳站在房间里,有些手足无措。她想留在房间里偷听搜集线索,可看这情况是母子专场,她在这杵着,想来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于是她识趣地离开了房间,还懂事地关上了门,假装走出几步又蹑手蹑脚地跑回来扒着门偷听。

      “娘,你不要做这个挣钱了!我们逃出去吧,这里一点都不好。”小池煊哽咽着。

      “安安,这世道如此混乱,哪有我们孤儿寡母的容身之地呢?更何况我们如今没有自保之力,去哪里都是这般局面。”曼娘语气中有些绝望。

      “呜呜呜我不管,我不要你被打被骂,我不要你哭,我不要你这么难受……”

      “安安,娘的乖孩儿,有你这句话,娘就是死也安心了。娘不苦的,只要安安好好的,娘怎么样都甘心。”

      “都怪我,要不是我当初贪吃那一块饼,就不会被他们抓住,也不会让娘你到这样危险的地方,是我错了呜呜呜……”

      “不怪你,是娘没有照顾好安安,咳咳咳……”曼娘的语气有些虚弱。

      “娘怎么咳血了?我现在就去叫大夫,娘你别怕,我一定会让你没事的!”小池煊说着就想跑出门,吓得昭阳连忙做好了逃跑姿势。

      好在曼娘拉住了他:“安安乖,不要叫大夫,咳咳……娘这是老毛病了,我们如今……也没几个钱了,要是被他们知道我生病了,安安你的处境只怕会更难。”

      ……

      见实在听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昭阳撇撇嘴,只好离开,不知为何,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怪怪的。好在这是幻境,她作为丫鬟躲在角落里偷偷摸鱼也没几个人发现。

      时间流速很快,在那之后曼娘强撑着病体又接了几个客,最后终于病入膏肓,眼看就要不久于人世了,而小池煊也在一次又一次地反抗中越来越沉默。

      大夫在看过曼娘的病后,都摇摇头表示无药可医,说她是顽疾未愈又添新伤,再加上郁结于心,已经活不了几日了。

      老鸨气得跺脚,指着曼娘和小池煊骂“赔钱货”,要不是嫌晦气,她似乎还想拳打脚踢,骂了小半个时辰才忿忿离去。

      屋内,曼娘抱着小池煊低低呜咽,孤儿寡母弱小伶仃。

      昭阳有些不忍,上前安慰:“曼娘姐姐,你别太伤心了,对身子不好。”

      曼娘身子微顿,抬起头,看着昭阳泪眼婆娑:“桃儿,你莫要再劝了,如今我这般狼狈,你也收拾东西离去吧,我把你的卖身契还你,就当全了这一场主仆恩。”

      自己要是走了,岂不是离小池煊越来越远了?于是昭阳义正言辞拒绝:“不,曼娘姐姐,你对我的恩情我无法回报,又怎能在你重病之际离去呢?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样表达忠心应该能迅速接近他们吧?

      小池煊侧着脑袋打量她,曼娘也凝望着她。许久,她终于妥协,叹了口气,握着昭阳的手拍了拍:“罢了,既然你不想走,那我也不能赶你走。”

      “只是我现在放心不下我的孩儿,桃儿,你若还念我们主仆之情,便带着安安逃吧。”曼娘咳了几声,靠在床头继续虚弱道,“这几个月我藏了些私房银子,事不宜迟,你收拾一下,今晚便带着卖身契和银子逃吧,曼娘将死之人,不敢拖累你,只在此恳求你,定要好好照顾安安!”

      “好!”昭阳心知这幻境是小池煊的悲伤过往,得围着池煊打转,为了获得他的信任,说什么也得带着他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曼娘似是终于放下一桩大事,摆摆手,让昭阳拿着她藏好的碎银子,带着小池煊离开房间了。

      来到无人处,昭阳蹲下身,看着面前目露悲戚的小孩,想了想,冷静道:“现在你先回去收拾东西,注意千万别露出痕迹,偷偷带几样贵重之物就行了。今晚你好好待在房间里,躺着不要睡着,听到我的信号就悄悄出来,被人发现了就说要出恭,明白了吗?”

      小池煊乖巧地点头,昭阳没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小朋友身子僵硬了一瞬,居然别扭地扭过头,耳朵尖都红了。

      虽然是幻境,但昭阳对这次的出逃行为依旧十分谨慎,好在前几日无聊时,她已经摸清了绮韵楼的安保漏洞,绮韵楼又是做夜晚生意的,晚上前堂大厅肯定忙得不可开交,后门需要钥匙才能打开,倒夜香的赵大娘手上就有一把钥匙,昭阳几杯小酒下去,就让赵大娘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等到夜深,绮韵楼的热闹也渐渐熄了,昭阳趁着后院无人,立即带着包裹行动,蹲在一棵树后面“咕咕”叫了两声。很快,奴仆房里就传来“吱呀——”一声,哪怕极为小声,在沉寂的夜色中也极为明显。

      昭阳屏住呼吸,发现无人注意,才招手示意小池煊到自己这边来。

      小池煊双手空空地走到她面前,昭阳有些惊讶,用眼神表达疑惑:你的东西呢?

      小池煊摇了摇头:“我没有贵重物品。”

      昭阳吓了一跳,立马捂住他的嘴,观察了一下四周,再看了眼这四五岁模样的小萝卜头实在可怜的模样,算了,没东西就没东西吧,以后她会好好照顾他的。这般想着,她拉着他往后门方向走。

      拿出钥匙钻入铜锁,昭阳一边注意动静,一边小心地扭动钥匙,感觉十分惊险刺激,手心都是汗水,好在“咔哒”一声,锁开了。

      昭阳心跳如擂鼓,直到此刻才轻轻吐出一口气,也不回头看,抓着小池煊的手就往巷子深处奔去。

      月亮高悬,月色如银泼洒大地,照亮了前方道路,少女拉着小男孩在夜色中穿越深巷街道,远处似有犬吠之声,近处幽暗寂静无声,她牵着他,似要带着置身于黑暗的他逃离那段阴冷孤苦的过往,逃离那个伤心绝望之地……

      感受到手心的温暖,小池煊垂下头,无声笑了。

      一刹那,眼前景象轰然破碎,昭阳瞳孔微缩,看着近在咫尺的阴冷少年不敢说话,也不能说话。

      因为他的一只手,正死死掐在她的脖颈上,再收紧一点,就会折断这纤细瘦弱的颈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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