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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番外-渲涯 ...

  •   入夜,府中经过一阵人仰马翻的混乱过后已回复平静。我望着厅中已经摆上许久却无人享用的膳食,琢磨着要不要送到他房里去。
      这是自作主张,放在以前我绝不会去做。

      最后我还是端着晚膳扣响了凌铎房间的门,隔了好一会里边才传来一声沉沉的“谁”。
      “将军……我来送晚膳。”
      “进来。”
      得到允许我推门进入,凌铎盘腿坐在床上,看样子刚做完调息。他盛怒下一脚踢翻铜鼎的后果就是在海疆时受的反噬之伤又复发了。

      把食物放到桌上,我躬身想退出,床上一直坐着没动的人却忽然开口:“你过来。”我怀着三分忐忑依言走过去。凌铎抬起双眼盯着我,没什么情绪地吐出几个字:“把衣服脱了。”
      我滞了一滞,在他的注视下抬手慢吞吞解自己的衣物,从前赫折也喜欢这样命令我,所以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只当他懒得给一个侍奴宽衣解带。
      凌铎伸手一拽,把我拽坐在他腿上半靠在他胸前。橘黄色的烛火中他的脸少了点冷厉。

      “你喜欢我?”
      我咬咬唇硬着头皮应他道:“是”。
      “喜欢我什么?能给你蔽护,还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比别人舒服?”
      他的语气充满戏谑,我低下眉眼没有反驳。

      凌铎将我放到床上,低声命道:“闭上你的眼睛。”
      我顺从地闭眼,却半天未见身上的人有任何动作,忍不住好奇睁开……
      “不许睁开!
      凌铎到此刻失去所有耐心,一腔怒火撒在了我身上。而我也忍着受着。渐渐地,凌铎平静下来。我听到他叹了一声,“你难道连抗拒都不懂吗?”
      这一问问得我一时失神,几年的娈奴生活已经让我失去了所有棱角,除了对别人一味顺从接受,别无思想。我怔怔地说:“我只是个奴隶……”
      “我不喜欢奴隶。”凌铎离开前如是说。

      因为这一句,我心房的位置麻木多年又重新有了一丝窒痛的感觉。
      我也并非……生来就是奴隶。

      军地的夜晚原也安静,营帐里忽然蹿入了两个士兵打破了夜间的安宁,几句嚷嚷之后有几个俘虏被从睡梦中拽醒,推搡着带了出去。带去做什么无需猜测大家都心知肚明。被吵醒的其他人或庆幸躲过一番折磨,或早麻木为常,收拾收拾心神又倒头睡下。
      帐中回复安静,我看着空了一片的地面,心中不禁为未归的姜然担忧起来。
      过了一小会,终于看到姜然归来,我的心刚一放却在看到他惨白的脸时又提了起来。我上前扶着他手臂上下细瞧,小声问:“怎么了?”
      姜然打起状态故作平常道:“没什么事,就是太累了,你怎么还不睡?”
      我说:“你没回来我不放心。”
      “快歇息吧。”他拍拍我的肩膀,把我拉回一惯的位置,自己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又轻轻侧向一边,留给我一个后背。我看着他并不轻松的一举一动,回想起清早那个监管看到我和姜然时猥琐戏味的笑容,突然有些明白了——在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地方,我一失去靠山,怎可能容得我安宁,姜然又怎可能周全?他只是不想我难过,所以把屈辱都藏了起来。这种认知令我心口阵阵发紧。
      我在他旁边躺下,从后方轻轻拥住他,喉中发涩:“对不起。”
      白天的时候有没完没了的活,和他根本半句话都说不上,也就在这万赖寂静的时候能说得上一言半语,而他只是回握我的手,并不说话。
      就在我咽下一口苦涩准备合目入眠时,他动了动转过身来面对着我,目光是我许久没有见到的清亮,他说:“渲涯,我们离开这里吧。”
      我呆呆问他:“什么意思?”

      入夜寂静,为了不吵到其他人,姜然又向我靠近了几分声音压得极低:“今天……我听到那个监管说,军中过一阵要调整军防,这是一个难得的时机……”
      我却有些颓丧,“我们能逃得掉吗?”
      姜然抚着我的头发,温温的气息随着他说话时的开合洒在我额头上:“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的。东土领域天高海阔,他们不会为了两个可有可无的俘虏动用军队的力量去抓捕。到时我们就能自由自在。”说到向往处,他苍白的脸上含起了一丝笑意,拍了拍我的背,道了声渲涯,晚安。

      军中为奴几年,我一直伺候在赫折身边,倒没受过什么苦累。俘虏营的生活远比我想象中难以负荷,加上之前凌铎收手不及的一击令我受了不轻的内伤,被遣回俘虏营不久,我的身体很不争气地垮了。
      军中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一两个奴隶因病不得治死掉,对于这些病死的奴隶他们的处理方式是直接扔进乱葬岗。司空见惯的事情现如今落在了我头上。
      我拖着虚浮的身子忙碌于伙食间,胸腔内一阵翻涌,张口就是一股腥甜,望着五指间黏腻的鲜红,我不禁悲凉地想,我可能等不到姜然带我逃走的那一天了。

      姜然依旧每日深夜才归,可他回来时的脸色一回比一回差。
      我不是傻子,那些人只动姜然却不动我,必定是有原因的。这原因,固然不会是因为凌铎,凌铎已经不会来管我。

      原来俘虏营的监管很早就看上了姜然,但当时因为我背后有凌铎他不敢妄动。我被遣回俘虏营第二天姜然就被带去了他帐内。姜然不同于我,打小就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可那天面对折辱的时候却吭都没吭一声屈下了自己的身子。只因为那监管一句话——把我伺候高兴了,我保渲涯安稳。
      那监管向来以施凌虐为乐趣,姜然所受的折磨我不敢细想。
      心不是不痛,可我无能为力。唯有昏暗中一句低低的对不起。
      他却对我说:“我会尽我所能,你也一定要撑住。”

      姜然等待的时机终于到来。军中调整布防,调整期间不免出现漏洞,山谷方向被调离的守卫一时未补上去。
      休息时间我没有回俘虏营,按照昨日姜然和我说的候在这一处。等候的时间我望着无人值守的方向,心中虽然不安,却不禁有些憧憬姜然口中那未知的世界,还有自由。

      不等多时,幽幽月光下一人一骑向我疾步而来。不是别人,正是姜然。不知他怎么弄到的马。
      我抑下不安的心跳上了马,坐在他身后。
      姜然多余的话不说,向着既定的方向放马疾驰。山谷的风夹着凛凛的寒意不断呼啸而过。我在久违的肆意驰骋中寻到了些许自由的味道。
      一切似乎很顺利。

      当山谷的出口出现在视线里,我几乎以为奢望的自由终要成真,然而……
      一列人马从后方追赶而至,都是骏马精兵,片刻功夫已从两侧包抄截断了我们的去路。
      一支强弩扫来正中马腹,受伤的马扬起前蹄发狂嘶鸣,我和姜然滚落在地。明晃晃的长枪倾刻抵上我俩。我头晕目眩中依稀看见催马踱来的人,玄朝的晟王江明渊。凌铎班师之日我见过他一回,印象较深,因为当时他多瞧了我几眼。

      此刻,姜然不知被带往何处,我被捆在刑室里,严刑逼供。
      晟王爷要我供的,都写在摊在方桌上的那张供词里。我浑浑恶恶中看了个大概,却原来是想让我供认凌铎与云照勾结。
      权争党争我不懂,也与我无关,可去害他的事,我做不出来。我向来软弱惧事,可事到如今我不怕死,横竖我逃不开俘虏营那非人之地,这副半死不活的身子也撑不了多久。
      我咬紧牙关绝望地想着,被打死就算了。

      江明渊踱到我面前挥退了在我身上奋力挥鞭子的人,钳住我下巴左右端祥,然后带着叵测的笑意闲闲地说:“他已经弃了你,你又何苦为他在此强忍折磨?”
      我抬头想说句什么,胸腔里又一阵翻涌,一口血不偏不倚喷在江明渊脸上,令他的脸看起来十分可怖。
      我并非有意,实是压抑不住。然而他已沉下一张脸,“既然你如此烈性,我便不与你啰唆了。”

      手势一落,刑室的门打开,衣发凌乱的人被重重抛到我脚边,又被拉出数步距离,紧接着姜然凄厉的嘶喊一阵一阵不断刺入我的耳膜……我瞠目看着姜然在暴力下挣扎不得的身体,那一张张意犹未尽恶心的嘴脸,一地触目惊心的血污……

      “停下……”我被一口血堵住的喉咙深处发出两个颤抖的音节。
      没有人听到。
      “快停下……”紧随着这一声撕吼的,是又一股腥甜的灼流。

      施虐终于停止,我仰头靠着木架视野里有些空蒙,我对明渊说:“放他离去,你让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我再次见到了凌铎。这一次,我和他对簿在皇宫的审判台。
      我说着那些足以致他于死地的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看着我,应该是厌恶极了我吧。
      然后他就在我旁边当着所有人的面,对那个人表明了心迹,唱了一出江明渊万万想不到的苦情戏。
      最终他逃过了一劫,而我的下场早在预料之中。

      我不知道他走下审判台前看着我的目光里包含着什么意思,究竟有没有一点点的不忍,或者是不舍?
      但他的目光,就是我卑微的生命里最眷恋的东西。
      也是求而不得的东西。
      我初进将军府时曾幻想过,我有一天能站在他面亲切自然地唤他的名字。
      不想我喊出他的名字时,已然是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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