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火烧槐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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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丁家别院。
院子地处僻静，占地不大，但院内布局玲珑巧思，别具一格，颇有一番小江南的典雅味道，是丁道华忙里偷闲的来处。
只不过，今日的丁家父子是万万没有闲情逸的。
早上刑部议事后，他们收到了一封拜帖，但事实上，他们才是被指定地点、需要等待的一方。
换作平日，这对权臣父子大概不屑理会，但今日他们不仅等了，甚至还有翘首以盼之态。
所以，当那辆马车出现在院外时，丁道华亲自出去相迎。
率先出马车的，正是作大楚女子打扮的蓝姻，她朝丁道华抱拳见了礼，转身恭敬伸手，将一位脸带傩面的蓝衫人扶下马车。
丁道华上前作礼：“先生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
蓝姻提醒：“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吧。”
四人进了院子，花厅里已经备好茶水。
蓝衫人没有立即落座，而是举目四望，将整个院内景致观赏了一番，又看了看花厅内挂的几幅山水画，悠悠道：“在下早就听说，丁相虽为武将出身，却是风雅天下闻，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尤其是这幅终南田居图，颇具闲云野鹤的隐居趣味，让人不由想到弃官归田的陶公，丁相莫非也想做陶公？”
丁道华看了眼蓝衫人，微笑回道：“在下并无此志，这些不过都是些附庸风雅的无用体面而已。”
说着，抬手让人赶紧去取下那画。
“取下做什么？”
蓝衫人抬手示意丁道华一同落座，道，“画不过是给旁人看的，丁相想什么就只有丁相自己知道了。”
丁道华待蓝衫人坐下后，并没有坐主位，而是在对面坐下，道：“先生打趣了，在先生面前，丁某有多少心思那都是光头上长虱子，藏不住啊。”
蓝衫人手指敲了敲桌面，道：“算了，论嘴皮子在下可比不过丁相，还是说正事吧。”
“比如，大楚还是要对北狄开战了，丁相，这和你答应我主的结果可截然相反啊。”
丁道华笑笑，道：“这开战与否，决定权在陛下手中，全凭陛下一念之差，在下一个做臣子的，哪能左右？而且，自从时将军回京，在下行事是一日难于一日，实在无能为力啊。”
蓝衫人看向丁道华，道：“不愧是大楚出了名的老狐狸，话里话外的意思在下可全听懂了，不过我此次来，本就是为了将话说开的。”
“的确，丁相帮我们在帝都站住脚后，我们的确没有尽全力协助丁家，比如白云楼里的两具尸首，我们其实是可以及时转移的；但同样的，丁相在葛韵一案中，又何尝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及时通知郭磊撤走？当然，如今看来，丁相属于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旁奉茶的丁丞义微微蹙眉，丁道华依旧面带微笑，甚至语气颇为和蔼：“我想，先生今天来，应该不是为了扯这些旧账吧？”
蓝衫人笑道：“当然不是，在下已经言明过，今日只是为了说开。”
“说开的意思就是，旧账一笔勾销，双方此后不再计较，毕竟，现在不仅时将军回来了，而且多了名神秘的玄衣人，你我双方要是再无法同心协力，被对方多趁虚而入几次，谁都捞不着好处。”
“你说对吗，丁相？”
丁道华朝蓝衫人拱手：“先生之言，在下毫无异议。”
蓝衫人点头，道：“好，竟然丁相爽快，那在下也就直接问了，丁相起事还需多久？”
丁道华道：“最快三年。”
蓝衫人摇摇头，道：“时将军回来前，别说三年，五年十年都行，但很可惜，他回来了，丁相懂在下意思吗？”
丁道华道：“三年已经很赶了，何况先生别忘了，大楚和北狄之间的这场仗没法避免，到时候在下少不了支援，自己这头就更难顾及了。”
“原来丁相打的是这个算盘。”蓝衫人抬眼与丁道华对视，慢悠悠道，“看来，暮华公子还是死太久了，时间已经愈合了丁相的丧子之痛，让丁相早已没了报仇之心。”
此话一出，丁道华在傩面投出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类似于戏谑的东西，他没有立即回答，脸上神情也没什么变化，但搁在桌面的拳头已经不自觉握紧。
丁丞义看了眼自家父亲反应，正要对蓝衫人说什么，被丁道华抬手拦下。
“犬子的仇，在下一天也没忘，多谢先生提醒。”丁道华松开自己拳头，道，“不过我的话也是事实，大楚这几年日子不好过，再怎么掘地三尺，到我手里的也就那么多。”
“如果是担心这个，在下这次便真的来对了。”蓝衫人说着伸手，蓝姻会意地将一个匣子递上。
丁道华：“这是？”
“生财之道，专门送给丁相的。”蓝衫人说着将匣子放到桌上打开，推给丁道华看。
丁道华低头看了眼匣子里的东西，当即面色大变，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先生的法子，未免过于惨无人道了些。”
蓝衫人闻言大笑两声，道：“这话从丁相嘴里说出来，丁相自己信吗？当然，在下也只是提供个法子而已，决定权在丁相自己手里。”
“不过，恕我直言，丁相似乎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丁道华倒吸一口冷气，重新看向蓝衫人，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对面那张傩面非常诡异，同时却又带着一种强烈的蛊惑力。
*
琳琅斋。
因为时亭要取的东西在地下宝库，他便将高岳交给乌衡和奶娘照顾，自行随掌柜进入。
等一刻钟后出来时，本来趴在奶娘怀里吃莲子糖的高岳，已经亲昵地窝在了乌衡怀里，边逗弄那只仓庚鸟，边和乌衡聊得非常投入。
“乌哥哥，这一颗是我的，这一颗是你的。”
“嗯，不错，这是乌哥哥吃过的最好吃的莲子糖了。”
“真的吗？这是哥哥买的，我以前总生病，很讨厌喝药，真的特别特别苦，然后哥哥就给我莲子糖吃，吃了药就不苦了。”
“对呢，上次时将军也给我吃了莲子塘，我也觉得药不苦了，就这么神奇。”
时亭：“……”
合着莲子糖能让你味儿都尝不出了。
“时将军出来了？”乌衡看到了时亭，笑吟吟招呼，“东西好多，一个长匣加一个箱子，需要我帮忙吗？”
时亭瞥了眼乌衡，道：“二殿下大病初愈，不劳烦了。”
乌衡当即咳了两声，点头道：“竟然时将军真么关心我，我听时将军的，那叫阿蒙勒出来帮你吧。”
时亭赶紧抬手阻止，道：“不必，东西不重。”
嘿，就算今天东西比泰山还重，自己也不能让阿蒙勒帮忙，不然乌衡肯定跟到自己住的地方，一来自己不喜欢旁人靠近自己住处，二来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这点信任还是要给二殿下的。
“那好吧。”
乌衡遗憾地叹了口气，但是毫不气馁，转而低头问高岳，“小山，你哥哥之前帮了我很多忙，我想送份礼物给你哥哥，你帮忙看看啊。”
时亭正想出口拒绝，高岳已经高兴地连连点头，然后朝掌柜身后的梨花木架上一指。
然后乌衡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哎呀呀，时将军好有童心。”
时亭顺着高岳所指回头，正好看到一个胖胖的彩陶小马，上面还挂了一串琉璃珠。
时亭：“……”
这一看就是高岳的喜好吧。
“不过竟然是小山挑的，又是时将军喜欢的，乌哥哥买了。”乌衡笑着从袍袖里拿银票。
时亭见状，正要自己给高岳付钱，却发现腰间钱袋没了。
忘了，之前逛街的时候给高岳了。
时亭提醒：“小山，自己喜欢的东西要自己付钱哦。”
高岳闻言点头。
但等了会儿，乌衡都已经将银票递给掌柜了，高岳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时亭只能走过去，对高岳直言：“小山，你如果喜欢彩陶小马，就用哥哥给你的钱买，不要麻烦旁人。”
高岳闻言仰起脑袋瓜，很是疑惑，随后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一本正经解释：“可是乌哥哥不是旁人啊，小山很喜欢乌哥哥，而且乌哥哥都和小山说了，哥哥和他是最亲近的人，所以更不是旁人了。这样的话，乌哥哥给哥哥买东西，就是乌哥哥给我买东西，我喜欢小马，乌哥哥买给我，就是买给哥哥啊。”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时大将军再次意识到，自己和小孩子沟通是很有障碍的，倒是对面某只大白狐狸，这个时候左右看，装作自己什么干，是不是太晚了？
时亭无奈，正要说什么，不经意间望向外面，却捕捉到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
虽然对方穿着一身破烂衣裳，头发也乱糟糟的，狼狈得不行，但时亭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正是失踪的赵普！
“掌柜，再替我看守一下东西！”
时亭将长匣和箱子交给掌柜，然后快步冲出琳琅斋。
赵普本来是坐在地上休息，似乎是有所察觉，突然爬起来就跑，专门往人多的地方钻。
很快，赵普便淹没在了人海中，随之被淹没的，还有紧随其后的时亭。
乌衡看了眼，边同高岳说笑，边垂手在椅子扶手上点了三下，示意阿蒙勒跟过去。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火烧槐安（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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