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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番外一: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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孑丢魂的时候只有十岁。
十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多少也懂点事儿了。有些真正懂事儿的孩子都已经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也知道什么事情是危险的。
孑小时候皮,但绝对不难带,因为他分得清楚好坏也分得清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可偏偏他十岁生日刚过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每天放了学就往外跑,不到天黑不回家,回了家被批评了也不改,下次还那样,而且态度一次比一次奇怪,表情也一次比一次渗人。
那会儿孑妈妈没少因为孑在学校里情绪不对,沉这一张脸吓到同学的事儿被老师叫去学校。最严重的时候孑差点儿被退学。
孑的生日靠近暑假,所以老师就强行让孑请假了一周时间提前过暑假,先调整调整。如果一个暑假的时间还没调整过来,学校就可能做出劝退处理。
那个时候他们一家人都还没有搬到市区,还住在市区二十公里外的镇上。那个镇子后边临村,村子里靠着绵延的山。
平时除了清明和平常时候的白事,没人会随随便便地自己就到山上去,就算是要上山砍柴、采蘑菇、采野菜什么的也都是叫上七八个人一起组队去。
山上坟地儿多,村里的人也有忌讳,所以哪怕是白天都不会轻易上山,更别说晚上了。
孑请假在家后,孑妈妈也跟单位请了几天假,打算在家陪陪儿子。请假的那一周孑表现得很正常,该写作业写作业,该吃饭吃饭,该娱乐娱乐,和父母的交流也没有什么问题,更没再一声不吭地跑到外边去等到了天全黑了才回来。
夏天天暗得本来就比较晚,等到天全黑的时候少说也七点半了。等到孑再回到家,多少也得八点了。那个时候通讯没现在这么发达,一个孩子要是太晚了不回家,家长除了在孩子同班同学的圈儿里问一问还真没别的什么办法。
孑妈妈请假一周已经是极限了,眼见着孩子也没什么问题了就放心回去上班了。第一第二天还好,第三天开始孑又往外跑了。一开始是天刚暗了就回来,后来是八九点了才回来,再后来干脆凌晨了才进家门。
两个都要上班的大人哪里经得住一个孩子这么闹,后来没办法就带着孑上了医院看医生。孑小,吃不了什么药,医生给的建议就是多陪伴、多开导。后来换孑爸爸请了一周假。孑爸爸脾气好,包容性强,然而不管他白天带孑去了多少地方,耗了孑多少精力,孑都雷打不动地要偷溜出去。
实在是没办法了,他们甚至把孑绑在了家里。他们宁愿给孩子喂饭、倒屎倒尿也不希望孩子一跑就没影儿了,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去。
但是孑还是跑了。
明明已经绑了死结的布条硬是被解开了,而且看不出半点暴力开解的痕迹。门窗也为了防止孑偷跑出门钉了木板和反锁,但没有任何用,不仅如此,这些地方也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简直是见了鬼。
孑爸爸报了警。
后来孑妈妈听着消息回来了,和人打听了一下有名的道士,打算看看孑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他们家从来都不信这个,但那个年代的人遇到一些什么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就喜欢往这些方面上想。而且这次也确实是怪。
“当时我去了一趟,用了点办法找到了你。当时你在村后的坟山上。那时候的你看起来不像一个人类。”饶是明霍,再度回想到那个时候的场景,还是觉得悚然。
那时候的明霍是C级接灵人,恰好学过一些道术,有点儿道根,所以就比在场的其他人都敏感。他破天荒地对一个小孩起了惧意。
也不是真正的怕,那种感觉就像是来自对高级物种的天然畏惧。用他们的话来说也不该将对方称之为“高级物种”,称之为“未知”可能更加适当。
在那之外,除了道家的祖师爷,他只对蒋誉感到畏惧。
孑心里一咯噔,再联想到自己在梦里看到的小时候的自己,寒意从脚底升起,“那我……那时候像什么?”
明霍苦笑道:“熟悉点儿的称呼就是‘阎王’。”
“阎王?”孑想过很多个可能,唯独这个没有想过。
阎王……
“大哥……秦广王他还好么?”
“孑燃,秦广王不容易,你别跟他生气。”
那个自己叫秦广王大哥,而秦广王是阎王殿第一殿殿主。
什么样的人会叫第一殿殿主为“大哥”?还一副那么熟络的样子?
答案显而易见。
但这个答案也让人匪夷所思。
怎么可能呢?
阎王殿的其他殿主早就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了。而且他当接灵人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听谁说过其他几大殿主的事。就连平时去船公那的时候也没有听过。
船公好像也没提过这一茬。
船公在地府里待了那么久,多少都听过关于十殿阎罗的事儿吧?难道他要去找船公问问?
“孑燃?”明霍唤孑回神。
孑看向明霍,目光还是有点涣散,但嘴上已经应了,“师公。”
明霍问:“想到了什么?”
“还不确定。”孑摇摇头,“我明天去找船公一趟或许才能问明白。对了师公,你知道瞿周吗?”
“瞿队?”明霍点点头,“知道。你们年纪差不多,但他比你早起码五年入的行。当时他是所有接灵人里年龄最小的,也是C级接灵人历史上入行最早的。”
孑怔住了,“他这么牛?那岂不是高三那年就入行了?”
“高三毕业入的行,但是听说高三前已经被找上了。那时候他因为没成年,所以有一年的实习期。实习期一满立马就转正了。”明霍想了想,说,“那个时候的他和现在不太一样,身上透着一股阴狠劲儿,做事也不讲任何情面,说实话,不像一个刚成年的孩子。”
“他现在也没讲情面到哪儿去。不过性格倒是跟您说的不太一样。”孑虽然自认为对瞿周没有什么偏见,但他对瞿周就是喜欢不起来,见面了就想和他吵,就跟上辈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干他们这行的最后都挺相信所谓的前生来世,现在他就是这么个状态。
总不能他前生跟瞿周不对付吧?那也得不对付成啥样才能变成现在这样?
孑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做了个莫名其妙地梦,又莫名其妙地睡了两夜,现在还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猜想。再这样下去,他非得魇了不可。
“谢谢您。”孑忽然说。
明霍脸上没什么意外,只是目光柔和地看着孑,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谢什么?”
孑说:“很多。以前不知道,所以一直没来得及谢谢您当初把我的魂找了回来。后来是您给我介绍的守真道人,如果没有您的介绍,我后续做的这一切哪有那么顺利。总之,谢谢。”
明霍轻笑一声,“客气了。”
孑当天晚上果然被魇住了,但好在孑有期因为前两天的事儿多留了个心眼,才及时把孑从梦魇的状态中解救出来。天没亮,孑就撑着船去了一趟忘川河尽头。
时间还早,船公不在。
孑来这儿多了,像回自己家一样自在。他熟练地找了柴,烧了火,水烧开后就给自己泡了一杯浓郁的茶。
地府常年都冷,孑作为C级接灵人其实感觉不太到,毕竟进入接灵人状态之后他们的体质会发生微妙地变化,这其中就包括对地府温度的适应。否则常年这么人间、地府的两头跑,他们这些C级接灵人早就被冻得换了一茬又一茬了。
孑悄然换回了正常人的状态,刺骨穿心的冷意直接把他扎透了。体温迅速地流失后是意识地快速模糊。他甩了甩脑袋,赶紧重新切换到接灵人的状态,那种再也不想感受第二次的寒立马被隔绝在外。
然而接灵人的状态本就微妙,体温回升速度很慢,孑捧着热茶杯止不住地抖,连手被烫出水泡了都没有反应过来。
“嘿,你这小子!”船公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箭步冲上来直接夺走了孑手里的热茶。
茶还烫得很,船公觉得自己皮糙肉厚的都还是被狠狠地烫了一下。
茶杯被拿走了,孑狠狠地抖了个激灵,抬眼看船公的时候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了点怒意。
怒船公忽然拿走了他的东西但是一句话都不说。
但这点怒意消散得很快。
“您回来了。”孑回神后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手被烫伤了,“我去……”
“还知道要手啊?”船公随手丢了一个瓷瓶过去,“都多大的人了,烫了不知道把杯子放一边儿啊?这事儿上小七都比你聪明,人家还小那会儿就知道烫的东西不能碰了。”
孑拔掉瓷瓶上的红布木塞,把药倒在起水泡的地方,没一会水泡就破了,再过一会儿竟然直接好了。
如果换做是平时,孑肯定得惊一把,顺便再夸一下。但这次他心里装了事儿,没有开玩笑的心思。
他把药瓶递回去,“爷爷,您这么了解小七的小时候,那我的小时候,您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