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浅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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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夕端着彩瓷盆，掀开珠帘进来的时候，看见悠夜抓着桌沿伏身在地艰难地呕吐。那只手紧紧扣着桌子，似乎骨头都要穿破透明的皮肤而出。平日优雅从容的样子全不见踪迹，衣衫滑落，一片颤抖散乱。听见响动他抬起头来望向月夕，眼睛朦朦胧胧堆满被呛出来的泪。汗水淋淋，头发被粘在他的额头和脖颈上，蜿蜒如蛇。
“公子。。。。。擦下脸吧。”
悠夜点点头扶着他站起来，擦干了脸，又灌了两大口酒漱口。
月夕伸头看了看那接秽物的朱红色描花罐子。里面空空如也。也是。。。。。。他这几日又没怎么吃东西，连水也少喝，只是饮酒而已，没什么能够吐出来的吧。
月夕将他搀扶到榻上，他轻轻地倒向一边，看起来脆弱不已。
“公子或者睡一会儿吧？”月夕问。
他摇摇头，“我现在精神很好。。。很清醒。”
月夕见他如此硬撑，哑口无言。想了想，他又问到：“不然。。。。月夕去找路爹爹说说情去，公子今晚就歇一晚吧？”
“不用，”悠夜若淡笑一下，“很快，很快就会好了。我马上就习惯了。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理由就如此娇贵。”
“公子－－－”，月夕的脸都似乎皱在了一起，他抓住他的手。“不然－－－月夕去找舒小姐说说吧！她那样的位置总能－－－”
“别去！”悠夜的眼神突然凛厉起来，表情变得从未有过的严肃，“别想着去告诉他。月夕，连这样的念头都不要有。”
顿了顿，他又说，“她的名字也不要再提了。。。。。”
月夕慢慢抽出手，嘟着嘴，一滴泪在眼里打转。本想说点什么，却又无语地端着瓷盆出去了。悠夜盯着他出去的那个方向。
悠儿。。。。。。。。。
是俯在耳边沙哑的耳语。
来，把腿打开。。。。。。。
是在身下缠绕不去的带有糙感的手指。
就这样趴好。。。。。。
是撕裂的疼痛。
呜。。。。他捂着嘴，止不住又干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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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绯糜的传闻，离忧阁的头牌小倌在第一天挂牌迎客之后就红遍半个城南。一半是带着好奇，一半是带着惊鸿一睹，几天来递帖子以求风流的人物不计其数。晌午才刚过，路爹爹又用盘子送来了好几个帖子。
“掌柜的意思，是让你选一个。”路爹爹对他说。
头牌小倌如果没有固定的恩客必是自降身价的。这几张帖子都显然已是被挑选过才送到他面前，想让他能从此依靠一棵大树。然而这宠爱的大树又能持续多久呢？色衰爱弛，那就是不变的道路的尽头。
第一张毫无意外的是薛迁薛尚书。悠夜闭了闭眼，翻过去看下一张。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大概是在喝酒时见过两眼罢，最近享誉京城的一个大商贾。然后是禁卫队的司徒皓，锦烟楼的戚大老板。。。。。被哪一个包去不是一样？他抓起那些名贴扔在地上。
见他如此，路爹爹不动声色地说，“。。。。你就好好考虑一下吧。”便推门而出。悠夜并未曾听见。
舒。
一张银灰色的名贴被压在下面，赫然露出舒字。
他缓缓地倾下身子，把它给捡了起来。一侧的角落印着青面獠牙的大象露了出来。
怎么办。
他瞬时陷入慌乱之中。
我该怎么办。
“哐”的一声门被推开，跌跌撞撞冲进来的是月夕。“公，公子，舒小姐，她自己来了！她就在下面！怎么办？”
怎么办。
“公子你这里怎么这么乱！我帮你收拾一下！”月夕慌慌张张地开始帮他拾那些散乱在地的名贴。
见他忙碌，悠夜说：“月夕，你去拦住舒小姐，告诉她晚上才是本阁的营业时间。”连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说出口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
“公子？”月夕诧异地抬头，“你不是那么想－－－”
“快去！”
悠夜将他推出门外。
然而不到眨眼的时间月夕又回来了，比刚刚更加手忙脚乱。“她上来了！爹爹们都拦不住她！掌柜的，掌柜的更是没有想要拦她！”
怎么办，怎么办。我现在要拿什么样子来见她才好。
他慌不择路，跑过去拉开窗户。但这是三楼，楼下大街上行人络绎不绝。
逃不掉了。
“月夕！”他大喊，“让她等在外室！就说我。。。。就说我刚刚起身。让她等等！”他坐在镜前，手里抓着黛笔，心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
舒书是第一次走进悠夜自己的房间。方才那个小侍偷瞟了她一眼，便俯身退了出去，此后屋里便只剩她一人。半响也没有个人来伺候。四周的静悄悄的，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氛，甚至让她怀疑悠夜是不是真的如所说在里间准备着。隔了一会儿她的腿跪坐的麻木了，便站起来走走，四处打量着。
这真的像一个寻常人家公子小姐的屋子般。明净而空气清爽。墙纸上透着淡淡的印花，角落一只矮几上斜插着一枝半白半紫的玉兰。另一侧的墙上挂着几幅装裱起来的书法，不大，笔法是秀丽流畅的行书。她百般无聊，便凑近去看那书法写的是什么内容。
“。。。。。。。是以奇花，六月乃盛开之季，喜阳光。。。。。施以黑土半杯。。。。。十月结实。。。。”咦，这是什么？
另外一幅，则是写的“雨节之季，各人均以艾草装点门户。雨至而工事休，然街市旺。。。。。灯火齐上直至夜临。。。。。。。”
舒书觉得这没头没尾的文字甚是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儿看见的了。她正在字幅前不解着，忽然听见珠帘攒动的声响。回头一看，悠夜低眉而出。
她盯着他看。几日不见他有些不一样了，她立刻发现，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肤色在一件朱砂色的外袍下显得有些苍白，嘴唇却被胭脂染的殷红。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却道不明那里面的表情。她目光慢慢滑下，发现他竟敞着胸口，衣衫的遮隐之下露出一小块青色。发现她的目光他快速扯了扯衣服将那里掩上。她回转打量他的脸。是一样的漂亮。。。。是了，现在的他像一朵糜糜而开艳得将谢而未谢的花朵。
“悠夜。。。。。”她想对他笑笑，却不明地笑不出来。
悠夜不语，取来一个景泰蓝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金色透亮的液体。奇异的酒香立刻充满了器室。
“请问，”舒书尴尬地笑了笑，“有没有茶。。。。。。”
“这里是花阁，只给客人备酒。喝茶请去茶楼。”
她还没有从他这样冷淡的语气中反应过来，忽见悠夜走近，歪歪地跪坐在一旁，用一种不甚经心的语气问道：“舒小姐想要听什么曲子？”
“公子，我来是想－－－”
“小姐不想听曲子么？”
她摇摇头。
“小姐现在就想要么？”他转头拉自己的衣带，“小姐银子带够了么？”
“等一下！”她赶忙止住他的手。“我不是来。。。这样的。”
“舒小姐不是来听悠夜唱曲子，又不是来和悠夜睡觉。那悠夜还有什么能满足小姐的？”他居高临下地，却不看她的眼睛，目光汇聚在她脸侧淡淡一颗俏皮小痣。
“我来赎你的。”
她又强调了一遍：“我是来赎你的。”
他慢慢松了手，垂落在一边。
“我跟学堂的朋友借了一个小院子，离城东区不远。”她说，“你在那儿住着绝对可以安心。而且我这次有钱了。是跟二哥借的银票，绝对足够了！他说这些银子足够可以买下半支京城巡逻队了，”说到这里她有点开心起来。
来不及了。他想。是老天爷要开玩笑吗？来不及了。
“好么？”她摇晃着他的手臂。“我们可以现在就走。”
“我不走，”他回答。“我不会出阁去的。”
“。。。。为什么？”
“出了这阁，住进了你说的那个院子，然后又如何呢？我住在那里算是什么？我是你的什么？接下来我要做什么？”他反问，“以我如此污秽之身还能做什么了？不过是被圈养着等待一个人孤零零老死吧？还不如在这阁里，逍遥快活一日是一日。”笑着推开她的手。
因为一切都来不及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她有点伤心起来，“那日你还不是这样说的。”
“人会改变么。”他把她不喝的酒举起来一饮而尽。
“不对，我不相信。”她嘟着嘴坚持着。
“回去吧，舒小姐。。。。。。。”
“我就在这里等你答应。”
他又自顾自地喝了两杯，瓶子转眼见底。“舒小姐再不回去，将军知道了又会抽你板子了。”酒意郁结于心，化成言语却变成了嘲讽。
“什么！”她结巴了，“你，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他盯着手中的空杯子挑了挑眉。
“肯定是百柳那个臭丫头！。。。。。。这真是太丢脸了，”她不自在地站起来，跑到窗户边透气，脸颊红通通的。他看着她的纤巧的背影沒入傍晚的阳光之中。
“如果你是担心这个，那就没事了，”隔了一会儿她侧着脸笑盈盈地说，“别担心我会被爷爷打板子。其实我并不怕他的。”
“。。。。。。。不痛吗？”他说。
“傻子，”她笑容深了一些，却透着一股单纯的孩子气，“我想要逃的话怎么会逃不掉？只是爷爷记挂我，我也心痛他老人家；既然他生气，那我让他打几板子又如何？打完了他自然便气消了，不然憋坏了身体可不好。”
他怔怔地看着她在光线中剔透的脸庞。她果然如此洁白，如此美好。。。。。比他在无数日夜中想象的更要美好一百倍。美好得不能让他碰触，无法让他企及。
“你这里的风景可真好，连北陌湖都能望见。。。。”她坐在窗台他常坐的那个位置上，眼睛里有着细碎的阳光。她说什么他并没有听到。“悠夜你是不是常在这里看到－－－”话音未落她转过头来。“悠夜。。。。公子？
她喃喃道，“你怎么哭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浅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