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嫩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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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这样一说起，靳越再也不拿盛气凌人的态度来压她了。之后的日子他仍是准时到来，严格督促她练习，无关紧要的话再也不多说一句。舒书见他不再来激她，也各自不再多话。看起来，两个人是一派平静；她练习着，他在旁看着，如此而已。
舒老太爷议事回府以后看到的便是这副情景。他见他们一个握着斩鬼刀，一个在侧手把手地校正她的姿势，仿佛回到多年前两小无猜的时节，心中很是满意。他吩咐仆从也不要惊动他们，自己站在教场门边看了一阵，就放心离去了。
舒书其实从刚才就觉察到爷爷已经来了。她老老实实地把飞到八百里远的心思集中，倒是认认真真舞了几下子。还好老人家待的不久，并未花费她太多功夫。他离去不一会儿，她就厚着脸皮又向靳越要求休息。
“方才。。。。不是休息过了吗。”他说。
“休是休息过了，可是，现在，我想小解了。。。。。”她解释道。
“。。。。。。。”
“快去快回。”他说。
舒书赶忙点点头，放下斩鬼一溜烟跑掉了。
过了一会儿仍不见她回来，靳越便吩咐守在教场门口的那个家丁进来收拾器械。“公子，今天这就结束了？”那个家丁不明所以地问。“恩，今天练习的不错，我会亲自去向将军报备的。”他答道。自己却向净房那个方向去了，虽然心中明明知道找不到她。
舒书练习时都有一个小厮一路跟着。靳越走近，那个小厮还傻乎乎地等在净房外面呢。
“大小姐呢？”靳越问他。
“还在里面呢。”那小厮一脸不解。
“那你就好好在这儿站着直到她出来。”他又气又好笑地命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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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书从净房爬窗出来后直接从侧门溜出了舒府，租了辆马车，往城南而去了。几天前她便得知六卫国和另两个国家的使者团到访，而跟随使者团在后的，还有踏迹而来的商队。那些商队不比得使节，大多只是平民之辈，是不能进入皇宫的。于是他们便选择在最热闹的城南驻扎下来。她早就知道西域的这些国家多的是古里古怪的玩意儿，在学堂里又听说这些商队不止贩售货物，更带来了杂耍艺人和闻所未闻的表演，使得城南广场喧嚣非凡。
学堂那个同僚是带着轻蔑的语气说的，周围听者更是嗤之以鼻，但舒书却彻底按奈不住了。可惜等她开口一问，大家都摇手，没有人愿意和她同去挤那“汗臭冲天遍地马粪的集市”，看“那种下等人的玩意儿”。
.........
悠夜从那日她“包下他”之后便没再见过舒书了。所以她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很是高兴，却又有点无措。
“怎么了？”她问，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练习服，“这身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果然看起来很奇怪吗？”
他抿着嘴摇摇头。他从来未见过她穿着玄色的衣服，线条简练但却十分贴身。短裙下面同色的裤腿紧致地包裹着她少女的肌肤，配上一双浅灰的靴子，她看起来敏捷而窈窕。。。。可惜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好看。
“悠夜现在、现在就去梳妆。”他错开自己眼睛，说。
“不用了，”她拦住他，“没关系，集市上没人会看的。那个也不用戴了。”她扯过他手中的面纱放在一边。
悠夜自进了离忧阁后，出门就从来都是薄纱覆面。如今又像个好人家的男子一样净颜素衣，他倒稍稍有点不习惯起来。
“这样很好。”她笑着说，推他出门。
马车在还未进入广场的街口就再也行不动了。舒书撩开帘子一看，果然是人山人海，车窗口下黑压压的头顶，连接着望不到边。远处混着人声的缝隙传来欢快的胡琴声，令她兴奋不已。
“车夫，我们就在这里下车了。”她说完跳下马车，朝悠夜招招手，“小夜也快点下来。”
他心中的某种东西化开来。想要去牵她的手。她却下一瞬就没入如织的人潮中。他快步跟了过去，明明只差两臂之遥，却被周围的人挤撞着，无论如何接近不到她跟前。她回过头来。“你好慢哪。”她大声说，便伸手紧紧握住他的。
他们顺着人流进入广场。舒书立刻被那些摊位吸引了目光。他们一个摊位接一个摊位地逛下去，象牙，珠宝，香料，木雕，乐器。她什么东西都要摸摸，什么东西都要试试。
“天那，这是什么，好臭！”她好奇起来。
帐篷里头坐的那个大胡子商贩一身清凉打扮，抄着浓重口音的本地语回答：“蓝奶酪，试试？”说着用长柄薄刀片切下一块，伸到她面前。
舒书捏着自己的鼻子一口咬下。“唔－－－”她皱着鼻头，“味道有点奇怪，但是不难吃！小夜也试试？”说着她拈起另一小块，递到他嘴边。
一种腐臭味直冲鼻腔，悠夜慌忙扭头捂嘴：“呕－－－－－－”
“哈哈哈哈！”舒书笑起来，引的老板连带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拍手大笑。
试完了奶酪摊子，一个水烟摊子又吸引住了他们的目光。那些人半坐在五颜六色的毡毯上，搂着华丽高大又似水壶又似烛台的东西吞云吐雾。还未等她细细研究这样如何抽的了烟，注意力便被一侧人群爆发的惊呼牵引过去。舒书撑着悠夜的手臂，努力垫脚望向人群包围的中央。几个几乎赤裸的人手臂上绘着奇怪的花纹，将无数柄长剑从脸颊的一边穿透，又从口腔里伸出来，围绕着脸庞放射形的一圈。这次换她只一瞥，便缩回来低着腰：“呕－－－－－”
他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将她拉至一边。
而旁边这群人在进行的表演就要快乐的多了。几个奇装异服的男人女人一边吹奏着说不出名字的乐器，一边飞快地转圈和翻滚，将绑在乐器上的彩带舞的令人眼花缭乱。不一会儿，从后面走出一个赤裸上身头发火红的男子，手里高举一只火把，随着音乐舞动了一阵，忽然从口中猛喷出似油的液体。那火把着了液体，瞬间轰地炸裂开来，立刻有一条火焰的龙从上面腾起，扑向人群，引起众人的惊呼。惊魂未定之后却是热烈的鼓掌和呼声，在初夏的下午，众人脸上的薄汗被灼的烁烁生光。
“真好看。”她说，看着那火光。
“嗯。”他看着她的侧脸轻轻回答。
........
两人看的够了，逛的累了，便沿着东南侧街口被人流夹带而出。他们慢慢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北陌湖畔。爬上南岸的缓缓的草坡，找了片树荫，席地而坐。阳光正好，浅蓝的湖面泛起琳琅微波，湖畔的芦苇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远处泛舟的人们传来的欢笑也是朗朗而轻淡的。初夏日光让人舒适又懒散。
舒书侧身半趴在草坡上，一边舔着手中做成一只猴子的棒糖，一边低头翻着刚刚买来的那些小人书。她专心看书的样子他曾经见过，但从来未在眼前这么靠近的地方。那一夜虽然近在咫尺，却全不似今日在太阳的光线中，在树影的摇弋下显得清晰而真实。他甚至能看清她浓密的睫毛到底有几多，她脸颊的小痣变成了金色，她的嘴唇透着柔嫩的粉红，她撑在身旁的白皙手指淹没在茸茸细草中，旁边开着一朵淡兰的小花。
她哗哗翻书的手忽然停止，抬起脸来，正对上他不及掩饰的目光。在那里她看到了一种从来未曾见过的东西。比凝视更加柔软，比关切更加深涩。似乎连最亲近爷爷都从来没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她。那到底是什么，没人告诉过她。
“你在看什么？”她微笑了。
“没想到。。。。。你连这种小孩子看的画本也喜欢。”他也微笑。
“恩。。。”她变得有点难为情，“我小时候很少看这样的书。爷爷从来不让我看。如果偷偷买回来的，百柳就会找到一本烧掉一本。”
“悠夜也看书吗？”她问。“都看什么书呢？”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试探地回答：“。。。乱七八糟看过一些。最近。。翻过一本叫做《远冶工考》的。”
“咦～！好巧，”她惊喜地说，“我也刚刚读过这本书呢－－－你觉得这本书写的如何？”
他答不出来。当初买下这本书不过是因为得知她买了而已。书上到底说的是什么，他完全弄不明白。于是他支支吾吾低声说，“只是翻过而已。。。其实上面写的内容都不得甚解。”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傻气得不行，她定会觉得他无趣了。“三小姐觉得悠夜很笨吗。。。。？”他问。
她眨了眨眼睛：“怎么会，那本书没意思的很，我也是看过便扔到一边了。”
不远处几个年轻人在赋歌呤诗，说笑声不时传过耳际。舒书瞧那边热闹得很，便提议，“我们来玩儿点别的吧，这样各人看各人的书好没意思。”
悠夜点点头，从包裹里找出刚刚买的一副军棋。打开镂空雕花的木盒子，拉出折板就成了一张精巧的棋盘。舒书挑了浅黄色的棋子，他则用了蓝色。这部棋比的是利用对方的棋子尽量将自己的全部送入对面的棋框。
方才稍微的沮丧让悠夜有点担心。这是两个人头一次如此待在一起消磨时光，他不想因为自己太笨而让她感到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总是无聊的。于是棋局一开始他便专心致志，唯恐差的太远。
然而这第一盘他竟然赢了。
“很厉害呀。。。！”舒书赞叹到。
第二盘的时候她开始用了心思。却被悠夜又赢过一次。
这次她不称赞他了，只是牢牢地盯着自己的棋子。
他看到她眉头开始蹙了起来，鼓起腮帮子，脑袋离着棋盘越来越近。当他伸指向自己一颗棋子时，只见她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憋在那里不动。于是他换一个方向，拿起另一颗，她才呼地把那口气叹了出来，眼睛里的愉悦藏都藏不住。他在心里偷偷笑了。
舒书第三盘险胜悠夜，她高兴得拍了拍手，又要求再继续一次。这盘似乎比上次更容易，开始的时间不长，舒书就遥遥领先了。她下巴枕在双手上，有点不相信似的看了半响，忽而问他：“小夜，你是故意让着我的吧？”
“没有呀，”他赶紧摇头。
“明明就是有！”她指着他的一颗棋，“这一步子，连我都看到了，你难道没看见？我才不信呢。你肯定是故意的，刚刚也是故意让我赢的。”她不高兴了，这不高兴的表情也是他第一次看见；竟然让他觉得很可爱。
“刚才赢的时候。。。你不是很开心嘛。”他小声说道。
“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我最不喜欢谁故意让着我了。”
“你－－－－”他看着她认真生气的脸，笑意满满，“你这个人啊，输了也会生气，赢了也会生气，真难伺候啊。”明明是责备的话语，被他用那种声音和那样的语调说出来，却像是让人尝到了蜜糖般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嫩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