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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53 习字 ...


  •   “来,指实掌虚,五指齐力,这里提笔……”

      七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虚握在自己掌外的肤色较自己略白的手指,重重眨了一下眼睛,横着心往微黄的纸张上缓缓画下一横。

      墨迹斑斑,又大又黑。七郎端着那张纸期盼地看着李连生,李连生避过了眼睛去道:“继续,慢慢来。”

      七郎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一蹴而就,他提笔照着李连生写的字帖慢慢临摹。只是心中所想和笔下所写往往是两回事,知道这一笔应该略微清瘦一点,可是手指一抖,便拖成了一条又粗又长的虫子。明明知道笔锋应该在那处一勾一转,可是到了自己手上不是过了就是不及。

      七郎总不能让李连生研墨吧?写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墨就干了。七郎惨不忍睹地看着自己的鬼画符:即使还不大认识,他也知道绝对写得奇丑无比。

      李连生看着他的书法评价道:“书法有五丑:傻、大、黑、粗、壮。”

      七郎觉得心中咯噔了一下,果然,李连生继续道:“你占全了。”

      七郎顺着他挑剔的眼神看下去,果然:傻、大、黑、粗、壮,没有一个不是自己没沾边儿的。其实他的成绩已经不错了,毕竟是初次练笔,能够不添笔少划就是极好了,只是李连生没有做先生的潜质,也从没教过小孩启蒙习字。在他的眼里,七郎的这手书法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难看至极。

      七郎只好勉强安慰李连生和自己:“初次嘛,公子,我一定多加练习。”

      李连生点头:总算态度还好。帮助七郎扶着笔写了一炷香的时间委实到了他的极限,李连生懒洋洋地躺在一个藤床上问道:“那些字都会念了吧?自己慢慢摸索着写吧,明天我再教你其他的。”

      七郎有点目瞪口呆:就这样?完了?那些字确实大部分会念了,可是公子啊,您起码告诉我那是什么意思啊?平素讲话的时候,同样的发音他都不知道有没有重复的字眼,这些字是他想当然以为的那些意思吗?还有,比如说这长长的一撇到底是一定得这么画还是公子自己的习惯啊?七郎想起了每次李连生总是喜欢在写一撇时将笔画拖得长而飘逸,顿时更加迷茫了。

      李连生微闭着眼睛装作没看到七郎疑惑的眼睛,又加了一句:“别忘了按时做饭,我先小憩片刻,到时候叫我起来。”然后他开始将呼吸调整到平稳绵长。

      这不是赤裸裸的装睡吗?七郎满手墨地抓着那支据说是七紫三羊的兼毫笔很无奈地盯着被李连生评价为“傻大黑粗壮”五丑占全的斑斑大字……

      鸟啼芳树丫,燕衔黄柳花。窗外,两只燕子咕咕地叫着,在阳光下追逐嬉戏,它们飞入了房内,在梁间穿梭盘旋地追逐了片刻,才欢快鸣叫着一前一后地飞了出去。

      七郎目光追随而去,半人高的不知名小黄花儿一串一串地缀在枝头,惹来了嗡嗡的蜜蜂上下采蜜飞舞忙。两个应该是阿翠带进来的孩童穿着短短的红肚兜儿,一蹲一坐,傻兮兮地趴在地上数蚂蚁,阿翠头顶荷叶哼着小曲儿轻快地照看着他们。

      七郎将视线移入屋内,刚才明显是装睡的公子现在是真真切切地睡熟了——他已经完全习惯在自己身旁安睡,无论何时何地。亮堂的阳光照出了空气中飞舞的点点尘埃,透明而空灵。七郎简直能够闻到阳光的气息,阳光透过镂空的窗户,透过尘埃,给这个静谧的屋子带来了属于夏天的明朗。

      一丝阳光漏到了李连生的藤床前,轻柔地覆盖上了他的侧脸,给另一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阴影。镂空雕花的窗户成了最美的背景,听着声声燕语呢喃,孩童吵闹的声音,阿翠清朗的笑声,那藤床中侧身睡的人黑白分明地容颜像极了一副清清淡淡的水墨画。

      七郎微微笑了一下,撩起衣摆慢慢一圈一圈地研磨,心中默念着‘重按轻推,远行近折’,砚台内墨汁变得越来越水润生光,七郎凝神看去,能够看到自己清清亮亮的一双眸子,其中的一只,好似能够照出人影来。

      他饱蘸浓墨,凝神静气地继续临摹了起来,莫名地,手不再颤抖了。

      他最先学会的话是两个字‘主人’,最先学会的字还是同样的意思,不过此刻已经不再是一个笼统的概括词语,而是一个名字——李连生。那是三个很繁复的字体,花纹盘绕而纠结,他最开始的时候甚至分不清该从哪里下笔,但是七郎学得很快,不久他就能够流利地画出那三个文字了。

      七郎想:或许是由于自己已经看了成百上千遍了吧,在逃亡的路上从最初装书的竹奁里的书的扉页上,七郎曾经看过李连生不经意地写下了那三个字,然后马上撕下命令自己烧掉。七郎当初就直觉那是李连生三个字,只是因为身份不敢细看,只粗粗瞄了一眼。后来,在李连生完全信任他之后,七郎就无数次地看着那个名字的出现,也许不记得写法,但是心底总是印上了那几个文字带给自己的感觉。

      七郎学会的第二个词语就是他自己的名字,这个连姓氏也没有的简单至极的名字,将长伴自己一生。七:一个简简单单的数字,没有任何含义,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综合素质在那一批死忠楼出现的死士中排行第七而已;郎:年轻男子最为常用的称呼。

      七郎更是一个平常万分的名字,他甚至好几次都听到街上有人在互相呼唤‘柳七郎’‘张七郎’‘七郎’。为此李连生曾抱怨了好久,十分后悔自己当初随随便便给他取了个这样的名字,甚至提出过要帮他换个好听的名儿,只是二人思来想去,觉得这个名字都早已熟悉,换个名字李连生叫着拗口他听着也不习惯,也就作罢了。

      七郎准备先把这五个字练习好,他反复地练习着这几个字,最后捧起来一看,才发觉满纸都是“李连生七郎李连生七郎李连生七郎……”,两个名字你贴着我我贴着你,就那样紧密相连地依偎着。直呼李连生的名字属于不敬行为,与恩爱与否并不相干,所以七郎虽然保留着前世的直呼爱人名字的观点,但是也不会直接叫李连生的名字。他一遍一遍写着两个人的名字,觉得心底渐渐溢满起来。

      阿翠偷偷从窗户内窥探了片刻,失望地继续回去逗那两个分别叫做大毛毛小毛毛的小孩。发现李连生和七郎的关系后,她从震惊到惊奇到疑惑到恍然大悟再到淡然处之,屈指一算一共也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而已,在多次撞破李连生和七郎的好事之后,她退出去的时候已经可以很淡定地关好门了。

      七郎发现她的变化之后再一次感慨阿翠的呆傻纯,如同一张白纸一般,无论什么事情都有着极高的接受能力。他不在乎他人只是因为他的心已经被一个人装满了,而阿翠不在乎是因为她不懂得她应该在乎。

      当阳光在李连生脸上转了一个很大的角度最后终于淡去的时候,七郎已经收拾好笔墨纸砚,并且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来了,后面跟着是蹦蹦跳跳的阿翠。阿翠刚想大声呼叫却被七郎一个眼神止住,她厚着脸皮撇嘴,不就是怕吵醒他的公子吗?

      其实七郎知道在阿翠进来的那一刻李连生就自然醒来了——这是个江湖中人最基本的直觉,除非是极其熟悉信任的人,他们不会在其他人的身旁安睡,特别是阿翠蹦蹦跳跳过来的非一般的音量。

      李连生睁开了眼睛直直盯了七郎一会儿,又闭下双眼。阿翠看得大急:不会吧?还睡?她张牙舞爪地就想要把李连生叫醒来,七郎捂住她嘴巴,拎着她领子准备往外扔。

      李连生终于在阿翠的期盼中又一次睁开眼:“算了,七郎,开饭吧。”

      阿翠大喜,冲着李连生作了揖,高唱道:“多~谢~老~爷~~”

      七郎僵直身体站在那儿,老爷?他觉得眼前有点黑。李连生问道:“从哪里学来的怪腔怪调?”

      阿翠凑过头问道:“好听吧?今儿个柳姓庄所有人凑钱请了个戏班子,我跟着学了几句,他们都夸我学得好呢。”她摊开了白生生的手伸向七郎,“我们既然在这里就不能缺分子,所以我就先帮你们呢垫上了,给钱。”

      李连生皱眉:“凑分子就算了,你怎么可以去学那些戏子咿咿呀呀的?”

      七郎知道李连生出身大户人家,这种门第观念尤其重,对于三教九流一直都看不起的,认为戏子是最低贱的职业,平时看戏听曲可以,可真要是学了就是不端庄稳重了。事实上基本上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柳姓庄地处偏远,素日也就这么些玩乐,大家也不会去计较。

      七郎也知道李连生苛求了,劝道:“公子,她们也就随便玩玩,又不是学会那些人去抛头露脸。”

      阿翠嘟嘴巴道:“就是,我说公子啊,你有时候就像个老头子一样,太古板了,叫老爷可真没错!”阿翠对七郎耸鼻子,“七郎,真亏得了你受得了他啊。”

      李连生的脸黑了。

      阿翠催促七郎道:“给钱啊给钱,每人二十文,我都替你们两人出了的。”

      七郎很无奈地掏钱,虽然知道这些钱绝对会被归入阿翠的私房,然后几天内就会变成小零食小玩意儿。

      阿翠走后,李连生略显惆怅地问七郎:“七郎,我……老了?”

      “怎么会?公子才二十多。”

      李连生看着七郎渐渐成熟的面孔叹气:“比你老了好几岁吧?”

      七郎失笑:“公子,我加上前世的话,应该是三十六岁了,比你还老十多岁呢。”

      李连生惆怅地摸眉心:七郎比他大十多岁这件事让他也不爽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53 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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