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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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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余江中就那么不放心的,一步三回头走了。
其实论分别,有时候他们两个一连一个星期不见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这一次不同,院长去的是地球的另一端,那种距离和在同一个城市之间彼此不见面的距离迥然不同-----一下子,徐冉的心变得没着没落起来,无趣得很。
他趴在床上胡思乱想一会儿。
手上的伤还疼着,满脑子都是余江中充满怜惜和痛苦的眼神,他不想这么彻夜折腾下去,翻身起来吃安定片。
仰脖咽下小小白色药片。重新平静躺下去,单单等睡意渐渐袭来。可临睡熟之前,脑子里还映出一张带着风尘的男人脸和那眼角徐徐沁出的两滴泪,迷迷糊糊之际,竟又是一阵心惊。
早晨起来,手仍是痛的,且头大如斗,起初徐冉以为是服安眠药的副反应而已。直到飘着步子到了科室,找夜班护士要了一支体温表,只是放在腋下测量一下试试看,拿出体温表对光一看,水银末端的刻度居然过了三十九度。
徐冉倒是甩着体温表的水银柱,被明明生就粗贱的命,偏生却长在这样一副娇贵身子里的自己给气乐了。
他坐在骨外小治疗室里给自己的手消毒包扎时候,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听那大刀阔斧的动静,他知道是李阳老师。
“嗨,怎么这么早?”经过昨天那番客客气气的谈话之后,李阳回家琢磨了一下,记得余院长对他说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论是他和徐冉不对路也好,缘分尚浅也好,好歹也要好说好散。见徐冉坐在治疗室圆凳上孤零零鼓捣着什么,忍不住过去打了声招呼。
“嗯。老师早。”徐冉转头,一脸灿烂的笑容。
他温度三十七度左右脑子清明不犯糊涂时候,即使笑,一般也会保持矜持而从容的笑容。不会像现在这么桃花灿烂。
因为人在正常状态下神经元起码能控制大脑冲动行为,可现在徐冉不行。
“怎么,受伤了?”李阳勾过头,看了徐冉手一下。
“嗯。”
“瞧你缠的,严重丢我这个师傅的脸,过来,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徐冉不客气把手上纱布解开了。李阳看见徐冉伤口,脸上肌肉抽搐一下。
“啊,什么时候弄的,这么深?”
“昨天,下午和老师那台手术,不小心被无菌剪刀戳到。也怪我自己不小心。”
李阳手还端着徐冉的手,脑子里想起徐冉急匆匆从台上跑下去的情景。还有他到医生休息室找他,他慌慌张张往裤兜藏手的一幕。
恍然大悟,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问道,“你昨天怎么也不说?”
“呵呵,怕老师担心罢了。”
李阳一时之间无话可说,低着头把徐冉的手重新包扎好,徐冉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朝他弯弯腰,李阳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又飞快问一句,“昨天不早说,那今天为什么又说了呢?”
他有些疑惑,也有些气徐冉,昨天解释清楚的话,也许,也许,他那些到嘴边绝情话或许就不会那么快就忍心说出口罢。
“今天,今天又不一样了啊。”
“。。。”李阳瞪着眼睛,更是不懂。
“昨天我还是老师的弟子,会害怕老师因为担心我影响手术质量,会害怕老师因为担心我而责备我不小心伤了自己。今天我不是老师什么人,自然也会有别的层次的担心,害怕老师会忘了我这个人,害怕老师从此以后眼里心里不再有我,所以,说出来,让老师知道,徐冉也不是老师之前想的那个没心没肺,没血没肉的一个人,大概也是好的吧。”
李阳是一届莽夫。若徐冉一直憋着不说出来的话,他哪里会体会到徐冉心思的微妙变化呢。
老实话讲,他好像真不大喜欢徐冉,不喜欢的原因可能就是刚才徐冉说的没心没肺没血没肉,还有他时时见到的徐冉表面上的轻浮痞气。
“这个,这个,也许我对你也有误会,不过没关系,我们还在同一个科室。你有什么难处,有什么话,尽管记着找我就对了。”
把徐冉塞走时候他觉得豁然轻松一截,现在再说这些场面上的废话,连李阳都觉得自己实在是虚伪之极。
他和顾教授是同一个科室同一个专业组的两个人,却代表着老死不相往来分庭抗礼的两股强大势力的存在,既生瑜何生亮?虽然从外表上看来两人也不至于到了非拼个你死我活的境地,但也关系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他那句让徐冉回归顾教授那片的话一经出口,就意味着他和徐冉已经走上背道而驰的道路。
听李老师说完漂亮话,徐冉脸上露出凄凉的笑容,“我倒是希望,可是不可能。我会顾忌顾教授的想法,以后即使心里还想着向老师求助,也是绝不可能了。老师,不过,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上中学时,同桌有一块很漂亮的进口手表,我很喜欢,求他让我下课时戴了一会儿。没想到那个同学的表居然不见了。全班同学,连老师都认定是我拿的,我说不是我,没人相信,老师让我站在教室外头站了三节课,后来还罚我一个人做全班清洁一星期。全校同学都对我指指点点,说我是小偷。那块表就那么莫名其妙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再以后,我害怕极了,只要班上有谁再丢了东西,我就紧张的不行,结果成了恶性循环,后来想想,那次的事情对我来说未必是坏事,从那以后我拼命读书,本来成绩很差的我成了全年级第一的学生。我想,只有好成绩才能帮我洗涮我的耻辱。但是那次事情对我来说也未必是好事,因为从那以后,谁也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无论在我身上发生什么,我都会摆出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即使我心里再喜欢什么别人从我脸上也不会看出来。于是,我就成老师见到这样了,没法子。”徐冉脸颊绯红,眼睛亮晶晶的傻笑。
李阳彻彻底底怔住。
徐冉从来没对别人掏过心窝说这么多大实话,对余江中都没有。也许他今天真是发烧脑子烧糊涂了,也许是一直以来他都把心思藏着掖着,掖太深,快沤烂了,终于有一天也想让那些陈年烂谷子的破事见见阳光。
他说完一席话,摇摇晃晃走了,单单留个整个人都紊乱掉的李阳站在小治疗室发呆很久。
午间休息,李阳拿着儿子脑电图结果去找本院儿科他的同班同学帮他看一下,经过儿科一病区血液病房拐角,无意间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衣蓝色仔裤身形清瘦的年轻人双手抱胸,背靠着角落的墙壁,眼睛正往透明玻璃窗里面的病房里瞧。
当李阳认出这瘦瘦的年轻人就是徐冉时,瞬间反应过来他是来瞧小白雪来着。
白雪最近病情发展势头不大好,徐冉真怕哪天去小丫头病房,看见那张床空了,或是忽然间换了另一个陌生孩子躺在床那边。悬着一颗心,每天都过去陪陪可爱的小丫头,这天他发烧,怕把身上的病毒传染给小白雪,于是只敢躲在病房外头没人注意的角落安安静静呆了老半天。
李阳躲在血液病房开水房门口好大一会儿,才心堵堵的,蹑手蹑脚从原路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