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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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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做了连台手术,下手术台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徐冉在手术室吃了误餐回骨科病房,在医生办公室外头拐角看见两个人的背影。
这时候还没到下午两点半。大多数行政班的人都没来上班,只有两个上连班的护士脚尖不挨地的忙前忙后。病房里的病人也都在睡觉。整个骨科病房静悄悄的。徐冉起初并没留意角落里两个人究竟是谁,走近了些,看见一个人飞快把一个厚实的红包塞进另一个人口袋里。这个动作做的绝不拖泥带水,却恰巧被抬眼的徐冉看见。塞红包的人转身就走。留下另一个人转身,不偏不倚正对上想退散却已经来不及躲闪的徐冉。
白大褂口袋边缘还露出红包的边边角角,看着分外刺眼扎目。顾教授用手把红包往下再塞进去点。讪笑着对徐冉点点头,“徐医生,连台手术下了?辛苦辛苦啊~”
徐冉脸色也不大好。
这种事,撞见了实在是让人觉得糟心。而且,依顾教授猜忌成性的脾气,好好的,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是是非非,更何况刚巧被自己无意中拿着了他的把柄。
现在医院正在抓医疗质量和医疗行业歪风邪气的当口儿。顾教授在这个节骨眼时候居然也敢收受病人家属送的红包,徐冉对他真是无比的佩服。
过去的几年,拿手术刀的外科大夫确实是手拿油了。只要是开刀,家属如果不送,病人压根不敢往手术台上躺,就怕横着进去,人就没了。没办法,面对医院,医生是弱势群体吧。而面对穿白袍的大夫,病人和家属就变绝对的弱势了。
送不送红包?
不送?反正等着开刀的又不止你一个人,医院生命垂危的患者多得去了。你慢慢等吧。
不送?好,手术前签字,麻醉意外,手术意外。谁能担保病人能活着从手术台被推出来?谁敢让自己的家人性命攸关?
但这种红色炸弹之所以被称为炸弹。也是因为这钱揣着揣着,没准哪天就变毁灭性灾难。如今患者家属心里跟个明镜一样,前脚送红包了,手术完了,一出院,没准就捅收他红包医生一刀。再不就是这刀吧,开的好就好,开的不好的,你吃了他的,他会让你几倍十几倍的吐出来。
所以,如果人家患者家属塞红包出去,真敢接的医生,要不就是属于艺高人胆大,要不就是利益熏心。徐冉觉得,顾教授属于这两者当中的后者。
顾教授对着徐冉寒暄两句,转头走了,可心里还是发虚。且对徐冉恨得牙齿痒痒。心想,得了,这红包不能要了,回头交给护士长再说吧。
故意当着正在护士站洗手池洗手的徐冉面儿,顾教授把厚厚的红包交给骨科护士长。
徐冉也起哄着拍了顾教授马屁。顾教授心情愉悦了许多,笑呵呵说,“下班了都别走,我女儿请客,谁不给我女儿面子,就等于不给我面子,啊?哈哈。”
顾教授女儿是某外企的医药代表。今天是她以公司名义请骨科医护全体人员吃饭。徐冉本来打定主意下了班偷偷溜走,可红包事件这么一闹,若再不去,倒是真和顾教授结了梁子。
冤家宜解不宜结。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子。
从感应洗手设备上抽出擦手纸正默默把手擦干的徐冉被顾教授喊住,“徐医生,这一次,你可不能像上次一样偷偷溜掉啊。”
徐冉连忙点头,“啊,怎么会?上次是真有事。呵呵。这次一定去,一定去。”
胡波眼睛看着徐冉。
不对,确切来说,是护士站所有医护人员都看着徐冉。
顾教授是出名的慈父。徐冉刚分到骨外时候,他对徐冉那是热情的,像那一首老歌,冬天里的一把火。谁都不是傻瓜,一眼就看出顾教授打的如意算盘,想把徐冉收了,当他收山弟子兼女婿呢!
只是令顾教授格外丧气的是,徐冉坚决跟了职称差他两大截的李阳,也等于无声向他宣告,人家对他家宝贝女儿不感冒。
这一下,顾教授对徐冉的印象简直坏到不能再坏。跌到谷底之后恨不能再挖地三千尺再跌几跌。却在这个时候,迎来顾教授生命里最不能承受之轻------他女儿顾雪晴到骨科进行医疗产品推荐,看见了徐冉。
而且,对徐冉不止是有一点点意思,简直是很有意思。
顾教授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不觉得徐冉究竟身上有哪点好,除了脸蛋比别人漂亮以外,简直就是一无是处嘛。
下班前,徐冉去他分管床位的病房巡房。走到31床病房门外,他屏气站了一小会儿,才敲了敲门,随即把门旋开。
看见某人在看书。
看见方纳言居然在看书,徐冉觉得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而且看的还是很高深的哲学?
方纳言听见动静,从书中慢慢抬头,眉眼如画看着徐冉。
也不知道是书本的油墨把这家伙衬得眉眼清秀的缘故,还是他本人就长的还不丑的原因。徐冉忍不住说,“怎么,你原来认字啊。”
这话说的,其实有太多歧视人的成分在里头,可人家方纳言只是好脾气笑着说,“怎么,我就不能识字啊。小瞧人~”
徐冉心情不错,呵呵两声,喜滋滋告诉躺在病床上这位,“明天早晨,我给你下石膏,然后,你就可以出院了~~”
方纳言合拢书,仰着脑袋,“出院?”
“对啊,出院,你不高兴?”
方纳言嘴巴一歪,“高兴,高兴,而且谢谢徐医生,比我还高兴。”
是挺高兴。从此不用一开手机,垃圾短信就蜂拥而至;而不用提心吊胆一大堆长的像□□小弟一样的人分批分批偷偷摸摸到骨外来打探,让他们老大动心的神仙医生哥哥到底是何许人也。也不用成天应付方纳言层出不穷的各种状况。却听见方纳言毅然决然摇摇头,“我不出院。”
徐冉看他固执上了,一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出院的模样,于是很虚伪说,“其实,我也不想你出院,可是,你在这儿,压着医院的床位。这个,别的病人为了等一张床位,有的等了几个月呢。而且,你的石膏也下了,躺在这儿,也是浪费。”
“没关系,我不介意。”
“你家人?”徐冉绞尽脑汁,“家人难道不想更方便照顾你吗?而且这每天几百元的床位费都会增加你家人不必要的精神负担,当然,更重要的,是不必要的经济负担。”
“没关系,我父母,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都说了,我这大半个月呆在医院里,是他们这二十多年来对惬意最美妙最宁静最省心最安心的一段好时光了。如果我说,我要把这医院病房住一辈子,相信我的家人眉毛都不会皱上半根。”
看样子,这家伙还真有准备,在这医院。这外科。这病房。要宅多久就宅多久。
想到这里,徐冉顿时觉得自己前途未卜,未来一片无尽灰暗。
徐冉默默对着方纳言行同情的注目礼。
做人都做到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地步,徐冉觉得基本上这人已经无可救药。
没关系,他一向不会对人轻易妥协。何况是对人渣级别的方纳言。
“没关系,无论你愿意出院还是不愿意出院,出院证还是由我开。如果你觉得自己不方便办理出院手续的话,我愿意帮你。”
“您真是太仁慈了,徐医生。”方纳言彬彬有礼对徐冉低了一下高贵的头颅。
“应该的。”
方纳言看着徐冉。微微一笑。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你有兴趣?”
“不知道。也对这个不感兴趣。”徐冉几乎下意识回答。
“我大学专业是心理治疗。”
“哦?”徐冉故作讶异的扬扬眉毛。这家伙居然文化程度还不低呐。不过他家那么有钱有势,买一张文凭想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是我唯一看不透内心真实想法的人,所以,我想看透你。可是,到现在为止,我失败了,所以,我在心里说,我需要一些时间。”
太可笑了这个理由。
“可惜了,我不会给你机会。”徐冉拉长声音,遗憾地耸耸肩,“其实,您也想多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就像,你没我之前想的那么弱智一样。”
徐冉转身要走。却听见背后方纳言冷冷静静说了声,“徐医生,其实你错了,我本身也许比你想的还要弱智得多呢。”
说完这么一句话,徐冉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啪”一声巨响,他身体刹那间僵住。
那个该死的方纳言从床上掉下来,又摔断了没打石膏那条腿。
摊上这种患者,徐冉医生觉得自己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