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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戒情人(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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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尧并非神经大条之人,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敏感,但是对于钟司说未曾赴约一事,她却丝毫未觉有异。一来她觉得她和钟司不过是萍水相逢,没有说假话的必要。再者她刚回到C市,七零八碎的事情不在少数,根本无暇顾及太多。
回来第二天她就回学校销了假,同事们对于她的提早归来表现出极大的欢迎,代课老师纷纷向她抱怨她班的学生有多么不听话,家长有多么难以应付。希尧爽快地贡献出荷包,任人痛宰了一顿。末了校长一句“既然已经回来了,这个星期就开始上课吧”,算是宣告了她的假期彻底结束。
希尧所在的培训学校课程大多集中在周末,平日里批批作业备备课,倒也说不上有多忙。她更多的时间都是耗在医院里,几乎一待就是大半天。
霍母的性格跟铛铛有得一拼,尽管躺在病床上,一张贫嘴也是半刻都不得闲。然而斗嘴也得棋逢对手才有乐趣,霍父工作忙,儿子又生性耿直,儿媳文意也非以口舌见长之人。再者她对婆婆恨不得千般讨好,惟恐不能顺其意,更别提要跟她斗嘴了。
霍母最近迷上讲冷笑话,逢人就要说上几段。
这日儿子儿媳干女儿都在,霍母突然来了兴致,“小鸟的尾巴有什么作用?”
文意自然明白婆婆的心思,小心翼翼道,“保持平衡吧。”
霍箫看看文意,点头道,“应该是为了保持平衡。”
希尧并不买账,低头削着苹果,敷衍道,“为了好看!”
霍母摆摆手,“嘁!又不是孔雀!小鸟长尾巴是因为它从来不带厕纸。”
霍氏夫妻相视一笑,希尧则一脸黑线。
霍母眉开眼笑,继续出题,“烤肉时最不希望发生的是什么事?”
文意略想想,顺着婆婆话头道,“最怕油溅出来。”
霍箫说,“我觉得最怕的是肉被别人抢去了!”
苹果削到一半,希尧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霍母等得不耐烦,推了她一把,“小妖精,你说呢?”
希尧抬起头,两眼水汪汪的。她笑笑,“我也觉着应该是到了嘴边的肥肉却别人给连锅端了。”霍萧侧眸看了看希尧,只见她微微一笑,毫无所觉地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霍母,“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人都说小小孩老小孩,霍母掩嘴笑,“烤肉时最怕的是——肉跟你装熟!”
希尧不给面子的干笑着,“果然是很冷很冷的冷笑话!”
霍母听了更来劲了,“非洲食人族的族长病了,医生告诉他要吃素,他应该吃什么?”
文意顿了顿,“易消化的。”
霍箫说,“清水煮的蔬菜。”
希尧挑着眉毛,“我管他吃什么!”
霍母无不得意地哈哈大笑,“当然是吃植物人!”
三人面面相觑。
霍母兴奋地还要继续,希尧打断她,“您这都太清淡了,我讲个重口味的吧。”她笑得发贼,“您可听仔细了。话说这天呀大排挡里生意正火,女服务员正在收拾桌子,这时候进来一个乞丐,问她要根牙签。小姑娘正忙着,就指指旁边桌子,说‘自己去拿吧。’过一会儿又进来一个乞丐,还是要牙签,小姑娘指了指旁边桌子。不多会儿又进来第三个乞丐,‘小姑娘,有牙签吗?’她又给了。再过了一会儿第四个乞丐进来了,这回小姑娘不等对方开口就说,‘牙签在那边桌上,自己拿去。’结果这个乞丐却说,‘我不要牙签,能不能给根吸管呀?’小姑娘就奇怪了,‘你怎么不要牙签呢?’”希尧停下来,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三个人,“这是为什么呢?”
文意看看霍箫,后者正用若有所思又似含了点宠溺的浅笑看着希尧。
霍母心思全在猜谜上,对三人的心思并不在意,认真想了想,“肯定不是用来剔牙!”
希尧笑笑。
“捡别人吃剩下的骨头?”
她还是摇头。
“那是为啥?”
希尧抿着嘴,一脸高深莫测。
霍母笑骂道,“死丫头!净弄些不着边的!快说吧!到底是什么?”
希尧起身后退两步,脸上绽着顽皮的笑,慢慢道,“因为刚才有人在外面吐了,前三个乞丐已经把干货都挑着吃了,轮到第四个乞丐就只能喝点稀的了!”
三人定定看着希尧,好半天霍母才爆出笑声,“臭丫头!居然跟老娘玩恶心的!”
霍箫也笑,深黑的眸子透着亮,有种莫名的光彩在他眼里闪动着。
文意看看希尧,再看看霍箫,胃里突然一阵翻搅,捂着嘴站起来,直冲进卫生间里。
干呕的声音从卫生间里清楚地传出来,希尧有些傻眼,“我……对不起……”
霍母拦住她,正色看向儿子,“我正想问你呢,她说这几天胃口一直不好——她是不是怀孕了?”
“怀孕?”
除了霍母以外的三个人都怔住了,希尧一瞬间沉默下来,默默退到一旁。
霍萧文意的反应也有些奇特,霍萧过去扶住妻子,动作之中带了些狼狈,文意脸色惨白近乎透明,喃喃重复着,“怀孕……不会的……”
安抚地向一脸狐疑的母亲,霍萧道,“明天我就带她去检查,如果怀孕了……那当然好……”
第二天是星期六,希尧全天课,下了班走出校门已经快八点。她给霍母打电话,说这两天课程太多,星期一再过去。
老太太声音恹恹的,听来不是很开心。
希尧以为老太太生气了,提起精神哄道,“要不我现在打车过去?”
霍母笑了,只说白天说了太多冷笑话,有些乏了。
她将信将疑,复又跟霍母说了会儿闲话。临了霍母突然说,“小妖精,你说这世上什么是最可怕的?希尧以为霍母又要讲冷笑话,谁知她无比认真地道,“小妖精,你记住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走到对面不相识,而是有缘相识却无份相守!这都是命呀!”
希尧隐约觉得有事发生,然而上了一整天的课,她累得什么都不想思考。甩甩头,打定主意见着霍母一定问个明白。
星期日更是体力脑力严重透支,星期一她睡了个懒觉,到了下午才带着妈妈煲好的参汤去了医院。病房里只见文意而未见霍箫,不知为何,她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霍母还是满口的冷笑话,与前天晚上那个伤春悲秋说着有缘相识却无份相守才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的老太太完全判若两人。她识趣地没有提起那天晚上的对话,但仍从霍母和文意两人身上嗅到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文意依旧小心翼翼伺候着婆婆。反观霍母,与先前那种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态度相比,明显带着点示好的意味。更甚者,她现在看向儿媳的眼神里,多了某些希尧看不懂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使干妈改变了原本的态度?
文意——真的怀孕了?
想到这里,她的瞳孔不由放大,再慢慢收缩。希尧随即自嘲的笑笑:他们结婚已然两年有余,夫妻俩会想要个孩子,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她的推断竟然是错的。
五点不到,霍母催促文意出去吃饭,老太太说,“医生不是说你的胃病不能饿着吗?快去吃饭吧!”
原来不是怀孕!
垂下的睫毛遮住眼,希尧也说不上究竟是有些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文意笑笑,说不急,等霍箫来了一起去。霍母却不肯,文意便不再坚持,与希尧同往。
她们在电梯里碰到霍箫,三人一同去了医院附近的快餐店。吃过饭文意去洗手间,希尧看着她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过了好一会才注意到霍箫正看着她。不自在的轻咳两声,希尧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她这话可不是毫无来由,霍箫今天打一出现就是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
霍萧嘴角微微抽动,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你请了那么长时间假,现在回来工作是不是很忙?”
希尧脸色僵住,多年的朝夕相处,她完全可以猜到他要说什么。
果然,霍箫艰难道,“我妈的身体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好起来的,医院里有小意照顾她就足够了。如果你工作忙,就不要每天都折腾了,我看着于心不忍。”
她顿觉血往脸上冲,眼神锐利盯着他,冷笑道,“于心不忍?不忍谁?”
虽然想过她的反应会很激烈,霍箫还是不禁语塞。“尧尧——”
“是我多管闲事了。”长指甲深深抠入手掌心,希尧脸色雪白雪白的,“帮我跟干妈说一声,就说我最近忙得不得了,可能没有空去看她了。”
一口气冲到快餐店外,寒冷的北风飕飕地打在脸上,一阵赛过一阵的疼。希尧仰望着街对面刺眼的霓虹招牌,毫不留情地拧痛自己的手背,“陈希尧,你他妈的但凡还有一丁点的自尊,就再不要踏进医院半步!”
那天之后,她每日看电视、上网、逛街、唱K,唯独不再去医院。
最初两天霍母尚无所觉,然而三四五六七八天就这么过去,到了第二周,她仍是不见踪影,霍母的电话打了过来。老太太隔着听筒咆哮道,“臭丫头,跟老娘玩失踪,工作重要还是老娘重要?限你一个小时之内给我滚过来!”
她把电视机音量调小,压低声音道,“老佛爷,开会呢……”
霍母信以为真,乖乖挂了电话。
希尧缩回沙发里,把电视开得超大声,大把大把往嘴里送着芥末小生,较劲似的嚼得嘎嘣嘎嘣响,到了晚上才发现舌头居然都破了。
又过了几日,妈妈说,“你二姑姑的小叔子的女儿女婿从上海回来探亲,要请我们全家人吃饭。”
她认生,推说不熟不想去。
妈妈哭笑不得,“怎么会不熟,小时候你们还在一起玩过呢!你上大学也是人家给介绍的学校,这会倒说不熟了!再说他们结婚你就没去,这次总不好再不去吧!”
希尧再推不过,只得跟去。
然而见了面她就傻眼了,这个二姑姑的小叔子的女婿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她在飞机上见过,并且在存梦救了他一命的钟司的表哥——李大钟!
李大钟见到她也吃惊不小,尤其经过妻子提醒他才猛然记起希尧竟是他们的学妹。只是他们虽然同校却不同系,李大钟毕业那年希尧才大一,两人对对方都没太深的印象。她依稀记得他曾跟人组过乐团,他们有首原创歌曲当时在校园里风行了好一阵。
提起旧事,李大钟的笑容有些复杂,“没想到你还记得。物是人非事事休,Pinky Monkey如今只剩我一个了……”
她跟着笑笑,不知道怎么接话。
其实后来在学校里流传着很多小道消息,那时候有人说,pk乐团里的另外两人,全都死于非命……从前她只当是流言,今日看来,似乎不只是流言那么简单。
李大钟自顾自陷入深思,连一向爱说话的唐糖也沉默下来,到了这会儿她当真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好在他们很快恢复常态,李大钟意味深长看着她,问道,“最近你和Wallace有联络吗?”
希尧摇头,“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李大钟眸光微闪,矢口否认道,“遇到一点小麻烦而已。如果不出意外,最近你应该有机会见到他。”
“嗯?”
看着一脸好奇却忍着不问的妻子,李大钟向希尧笑道,“避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