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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两清 ...

  •   是他!

      骆小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说,是不是噬骨心派你来的。”骆小远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冷淡漠然的声音,冰凉地似远在天际的一颗寒星,连一丝微弱的温度都没有,仿佛眼前那正倒地抽搐、奄奄一息的紫貂精不过是一个死物,不值得他浪费丝毫感情。

      已渐渐露出原形的紫貂精,发出颤抖的呻吟声,明明已痛苦之极,却还是轻飘飘地甩出一句:“与……与妖王作对,你……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段朗月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依旧是漠然的声音:“看来,我让你死得太舒服了。”

      轻抬广袖,一道不甚凌厉的蓝光自掌间窜出,随即打入已浑身血淋淋的紫貂身上。只听一声凄厉的嘶叫,那妖物身上本已显露的毛皮竟在瞬间脱离开肉身,露出里面皮肉相间的肌理,黏稠交加,顿时淌下一片浑浊不堪的血水。

      褐色的妖气终于彻底消失,抽搐不止的身躯停止扭动,林中的空地上只剩下一只被剥了皮的紫貂。

      好残忍的手段。

      骆小远忍住恶心的感觉,抬头看向手段狠毒的他,毫无表情的面容没有一丝松动,眉宇间对地上躺着的东西似乎还隐隐有一丝嫌恶。

      原来,这就是她从前认识的段朗月。

      “可惜了,还是死得太快。”

      他看着那只紫貂精,语带遗憾的摇了摇头,转身便要走。骆小远此时此刻,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一颗心仿佛被紧紧攥在手中,抽动不已。一时未忍住,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可熟不知,本已转身走开的段朗月又赫然停住脚步,转身,蓝眸中杀气凛凛。

      她赶紧捂住口鼻,不敢再发出任何气息和声音。

      “不想和她一样,就出来。”他冷冷地望着她藏身的位置。

      骆小远心一横,松开掩住口鼻的手,大义凛然地拨开树枝,走了出去。

      她分明已害怕的手脚发软,可依然假装淡定地望向他,冷笑道:“我出来了,要杀我么?”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讶意,本就苍白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愈发惨白。只见他抿了抿唇,似是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扬手一挥,蓝光仓促间从指尖闪过。骆小远下意识地闭上眼,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可等了许久,却依然没有她想象中的疼痛传来,不禁睁开眼,却发现那本在地上的妖物已消失不见,干净得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你是想毁灭证据吗?”她微微蹙眉。

      他深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嘲讽,反问道:“你觉得我需要吗?”

      好像……确实不需要。那他将那尸体处理干净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觉得看了恶心么?可方才那淡漠的神情却丝毫看不出他有任何不适的地方。

      她已说过再也不想看见他,可却不料不过短短时日,一出门便能再看见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孽缘让她和他永远脱不了关系。

      沉默良久,她又问道:“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他怔了怔,本淡漠的面容出现一丝松动,微微撇过脸,开口:“我不过是刚刚经过。”

      刚刚经过?她沉吟片刻,面无表情道:“好巧,每一个跟踪我的妖物都这么及时的被你干掉了。”她狠狠地将‘及时’二字念得重重的,继续说道,“我是不是该感谢这些巧合?”

      他的面色很难看,却没有出声反驳。

      看到他没有说话,她的心里竟有一分窃喜。这些是不是说明他在保护她,还在关心着她?所以才默默地跟着,在她能够觉察之前就将可能危害到她的妖物给杀了。

      明明不该这么高兴的,她甚至为了自己内心那欣喜的火苗而羞耻,可她却控制不住,本无表情的脸上露出几丝笑意。可还来不及高兴太久,便听到他冷冷出声:“我的确是跟着你。你身为转世异星,若不看紧些,被这些碍眼的妖物夺了去,可是会坏我冥界大事的。”

      原来如此。

      她实在是很想扇自己一个耳光。那一晚分明已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根本是为了利用她才陪在身边,如今真相大白,她怎么还会愿意去相信他?她真是个笨蛋!

      抬头看向他,扯出一丝笑容,道:“那既然如此,你就看紧些,可别忘了,你魂魄上的那一剑只有我才拔得掉。如果我哪一日投靠了妖魔两界,你便永无出头之日了!”

      只见他身子猛地一僵,眼眸微微眯起。骆小远顿觉一阵狂风刮过,吹得她睁不开眼睛,待风停后,再度恢复视力时,段朗月已站在眼前,近得只要走前一小步,便会陷在他的怀中。那深沉得似一片汪洋的眸子狠狠地盯着她,仿佛能掀起巨浪,“你都知道了?”

      她硬梗着脖子仰头看他,点头笑道:“怕了?”

      突然,他大笑起来,笑声振聋发聩,回荡在林间。只是这笑意却悲凉得仿佛秋夜里的风,肃杀而寂寥,带着浓浓的哀伤。骆小远看着他这副模样,一时间竟有些心慌,弱声问道:“你、你笑什么?”

      他停下笑声,低头看他,眼里的陌生让骆小远愕然一惊。

      “我笑我自视太高,我笑我自以为太了解你。”他止住话语,突地伸手抓住她的臂膀,死死的,“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拿这个来威胁我……骆小远,你果然比我想象的要狠!”

      他的指尖狠狠用力,用尽全身力气地抓着她、看着她。苍白俊美的容颜上挂着嘲讽的笑意,寒彻如冰的眸光似一把利剑,想要把她看穿。

      “骆小远,你给我听着,从此以后,我俩各不相干。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鬼门关!”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字一字道,“永不相见,再不拖欠。”

      说罢,他猛地松开手。骆小远一时不察,像是浑身失了力气般,扑通一声瘫倒在地。而他竟像是没看到一样,绝然转身而去。

      为什么?

      明明是他背叛了她,为什么他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责问她?而最奇怪的是,看着他的眼睛,她竟万分心虚,不敢直视。

      永不相见,再不拖欠……好绝情的话,令人寒彻心扉。

      回去的路上,大街小巷的孩子们还在传唱着那首歌谣:天降异星来,神女转世去……

      呵,异星、神女……真是荒诞的预言。

      刚踏进衙门口,便看见师父靠坐在回廊上。白衣临风而动,双眸微垂,一片不知何时落下的叶子轻沾在他柔亮的束发之上,安静的容颜似是睡着的模样,一动不动。骆小远心中一凉,惊慌起来。师父莫不是……她不敢想下去,赶紧小跑过去,可不过动了几步,便见他动了动眸子,缓缓睁开了眼,见到她时,淡淡一笑:“你回来了。”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笑道:“嗯,我出去转了转。”她几步走至他身旁,却见他的眉目依旧疏朗淡然,只是面容却苍白的不像话,心里一堵,又难受几分,埋怨道,“怎么不在房里歇着呢?你的伤还没好……”

      他摇头打断她:“不妨事。”可刚说完,便又轻咳起来,削瘦的面容上时红时白,似是只要再用力几分便会气绝而去。轻喘后,他皱起好看的眉,轻道,“倒是你,元气尚未恢复怎么又擅自跑出去了,若遇到危险该如何?”

      都什么时候了,师父还在关心她……她看着他轻蹙的眉头,还有白到极致的面色,心中一痛,缓缓蹲下身,抬头迎向他有些疑惑的目光,突然侧身依偎向他的膝盖,将头靠了上去。

      白沉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想要用手推开。

      “别推开,就靠一会儿。”她出声祈求道。

      他硬生生止住已抬起的手,微微有些不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声音有些梗咽:“师父,你不要死。”

      白沉微微一怔,突地笑了出来,这一笑,竟比今日午后的阳光还要耀眼。他抬起本已收住的手,还是轻轻推开了趴在自己膝上的她,摇头道:“为师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的脑中都装了些什么。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师父不会死,至少……现在不会。”

      她急道:“那就是说以后还是会?”

      “人总有一死的。”他淡淡一笑,伸出指尖,轻轻点在她微红的眼眶上,道,“在没有看到你游历大川,做好吃的东西给我吃前,我不会死。”

      “我以为……”

      “以为我这副样子肯定是要去了,是么?”

      她有些羞愧的点了点头。

      白沉卸下笑意,露出几分疲惫,道:“为师不过是这些日子虚耗了些元气罢了,只是每月快到十五的时候会受些苦痛,你无须担心。”

      “嗯。”她轻轻应下。真好,师父不会有事。如果他因为自己而出什么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白沉见她面色稍霁,问道:“今日上街可遇到什么新奇之事?”

      她突地想起那首歌谣,赶紧把今日听到的歌谣背了出来,却把遇到妖物跟踪以及……碰到某人的事给隐瞒了。闻言,白沉神色一凛,立刻掐指捻算,可往常算来不过是弹指的时间,今日却消耗颇久,且额际渐渐冒汗,唇色发白。

      骆小远见状,焦急道:“师父,若推算不出便不要勉强了。”

      白沉过了片刻方睁开眼,面色凝重,缓缓道:“这个月十五,月明之夜,妖魔两界会有所动静。虽然我还算不出他们会有何举动,但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只怕真如那首歌谣所言,血腥染翠苍,生灵涂炭。”

      这个月十五,那不是只有五天了吗?妖魔两界会有动静……那么冥界呢?她好想问,可却不敢。

      白沉有些疲惫地松了一口气,看向她,本淡薄的容色分外凝重,道:“小远,十五那晚,你必须留在衙门内,哪里都不准去。”

      骆小远看着他,本想说些什么,可师父担忧的神情却让她还是点了点头。

      师父还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可却恰恰相反,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似乎都知晓了。天降异星,神女转世……师父应该是怕她遭到不测吧。

      五天似乎只是一转眼的事儿,她日日安分地守在衙门。五天、四天、三天、两天,一天……如今还剩下一日便是十月十五,只是越是靠近十五,师父的疼痛便越明显,到了夜晚,还会在床榻上辗转不眠,冷汗直流,看得骆小远每每胆战心惊。就在这个时候,九公主突然从京城回来了。

      彼时,骆小远正拿着小扇子,小心地照看着炉子上的火,炉上的壶子里还兹兹地冒着热气,一股浓浓的药味飘散开来,熏的满屋子都是。

      她看着袅袅的白烟,一阵恍惚。永不相见,再不拖欠……果真能不再拖欠吗?分明是他心存狡诈,一再欺骗利用,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狠话?她实在想不明白。

      “哎哟,你在想什么呢?都溢出来了!”柔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起,骆小远回过神一瞧,果真见药汤顺着胡盖子满了出来。她一急,顺手就去揭盖子,可才刚碰到盖沿便被烫得缩回了手,仔细一看,已红了一片。柔云几步蹦上来,忙捏了块布将药壶挪开,再灭了火,转过身瞪她:“你这是做什么?想烧了厨房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神了。”自知不对,忙道歉道。

      “走神?煎个药你都能走神?”柔云听着来气,正要再数落几句,可看了她一眼,终是消了火气,叹气道:“白师父如今伤势不轻,你却还有闲工夫想别人吗?”

      她怔了怔,慌张道:“我哪有?”口上虽不承认,可声势却弱了许多。

      柔云不理会她的口是心非,白了一眼道:“快别磨蹭了,九公主回来了,你也把药端过去吧,别让白师父等久了。”

      她正慢慢将药汤倒出,听到九公主的名字时顿了顿,“九公主这么快便回来了?”

      “怎么,知道急了?”柔云笑着挖苦了一句,走至门槛边朝外望去,奇怪道,“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九公主一回来便急着往白师父房中赶,竟还把房门关了起来。呸,还公主呢,也不怕瓜田李下惹人嫌话。”

      骆小远汗了一下,这个柔云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不过……公主若急着看师父,也不必关门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她端着药碗慢慢挪了过去,心想方才因走神已溢出不少,如今可不能再洒了,故而脚步放得特别轻慢。好不容易挪到师父房门口,正要敲门,却猛然听见师父略显急切的声音道:“不可!”说完便是一阵急咳。

      骆小远顿了顿脚步,什么事惹得师父如此激动?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推门进去,可手才触到门板便听到九公主的声音传出,还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师兄,我认为此事不该瞒着小远。”

      怎么还牵扯到自己了?她下意识的把手缩了回来,屏住呼吸,侧耳贴了上去。

      “明日便是十五了,万万不能让她知晓,只怕……”白沉顿了顿,继续道,“只怕她一时冲动,会惹出祸端。”

      “若是从前,我自然不管,可如今我既已知道他是我的叔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若是此事只有小远可为,我便只有告诉她。师兄休要拦我。”

      白沉沉默良久方出声道:“好,我不拦你,但你需得答应我,一日,只需一日,过了明晚再告诉她。”

      过了许久,才听到九公主应道:“好。”

      骆小远在门外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叔父,什么事是她不能知道却又非她不可的,又是为什么会让她因冲动闯出祸端?

      他们到底瞒了她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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