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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八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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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扣回到绥安数日一直未得皇上召见,朝会上也只是简单问过,既没准王扣粮草之求,也没说让他什么时候走,就这么不冷不热的把人凉到了一边。王扣前去拜见沐镇宗,沐镇宗也只是言辞闪烁避而不谈。如此这般,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朝廷对他王扣也有所猜测,已不复信任。各大世家没有一家是心向王扣,如果再失了朝廷信任,那王扣的处境可想而知,此刻他身在绥安就如一尾离水的鱼儿,任你有通天本领也翻不起波浪,只有回到北疆,控住北疆军他王扣才有说话的本钱,所以,多呆在绥安一天便是多一分风险。
这日散朝后,王扣一身戎装到宫门请见皇上,皇宫并非任何大臣都能随意今日,除开几大家的忠臣及沐镇宗配有出入宫门的腰牌外,其余大臣在下朝后要进谏皇上都需经宫门传话,得皇上首肯后方才得进。王扣自上午朝会刚散便到了宫门,可除了有内廷宫人将他领进一间小室等候外便再不见任何人。
眼见日落西下,室内已是燃上了烛火,王扣微皱了眉,即便耐性再好也是坐不住了。王扣透过窗往宫门方向望去仍是不见人来,起身便准备离开。正在这是,一个宫人却是不知从哪里出来,挑开里间门帘走了进来,垂首道:“将军久等,请随我来!”
王扣瞟了来人一眼,只见那内侍半勾着身子,只露出头顶到王扣眼下,手上已经挑起门帘露出一条去路。
内侍在王扣身前领路,七拐八绕之间,王扣虽不知是到了那里,但看四周花草繁茂,亭台楼阁也知是到了后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出声问道:“敢请想问,皇上这是要在何处召见?”
“将军勿要多问,随我走便是。”那内侍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怪异。
一个转弯,伴行多时的花墙突然褪去,王扣的耳中刚听到潺潺水声,入眼刚见一个硕大水池呈于眼前。
“啊!”
“啊!”
紧接着便是一群女子的尖叫声,没有错的确是一群女子。
一群宫女,七八个人,立时慌了手脚,只听“扑通!扑通!”几声响,已有三个宫女跳到水中将一女子团团围住。
片刻功夫,就听对面花墙入口处脚步声起,数十名侍卫一拥而入,手执长枪已将王扣围在中间,王扣此时下意识往周围一扫,刚才为自己领路那一名内侍早已不见踪影,此时回想那内侍怪异的身形,故意压低的声调,脑中已然明白了几分,嘴边不觉泛起一抹苦笑,心中滋味当真是比黄连还可。
一个宫女提着裙摆,红着脸越众而出,厉声喝道:“就是他!”
侍卫头领黑须黑面,手中短刀对着王扣一指:“拿下!”
王扣要是此时开口说是一个小黄门儿将自己领了这里,也是无用,宫中那么多小黄门儿,即便都拉出来让王扣指认,王扣也是认不出,更何况回想那内侍神态可疑,是不是宫中之人都尚不好说。所以,王扣自始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更没有为自己辩驳,这个时候任何辩解都比不上沉默。一众侍卫上前将王扣双手反绑于身后,虽不知这些人要将自己带往何处,但王扣知道依自己今日之身份下黑狱的可能性倒是没有的。
众侍卫押着王扣刚出了花墙,便有人传了皇上口谕,宣王扣见驾。
众人到了月悬殿,沐镇容高座上位,一脸阴沉,左右两旁护卫森严。除却沐镇容一众大臣也是到了十之七八,王扣心中暗惊,看来实际情况比他想到的更为严重,或者让自己等上一下午便是为了布置眼前的一切?
王扣刚被押往中间站定,两个宫女扶着一个女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身白裳,纤尘不染,半挽的发髻尾端还垂着尚未擦拭的水滴。白衣女子行至中间对着沐镇容盈盈一摆:“臣妾妆容不整请皇上恕罪。”
“惠妃请起。”沐镇容一抬手,皱了眉问道:“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惠妃未语先泣,素手微抚了鼻尖,似要忍住鼻腔内的那一股酸涩,岂知委屈却是早已灌满了本是晶亮的眼眸,半是哽咽的说道:“回皇上,臣妾本在碧青池沐浴,陡然听到身旁宫人惊呼,再一转头便见了这人站在池边。”惠妃说罢纤手一指,一双通红的眼愤愤地瞪着王扣。任谁见了惠妃这般楚楚可怜的女子,都会忍不住心生怜惜,更不会怀疑她口中所说之事,毕竟一个后宫嫔妃怎可能拿自家清白来编这等胡话,况且当时在场之人众多,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证。
到这里事情已经很简单了,那就是王扣私闯后宫偷窥惠妃沐浴。
沐镇容一拍桌案,怒声道:“王扣,你还有何话说?”
王扣至今仍未想清楚是谁要这样置自己于死地,却是心凉,这等情形下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王扣说一句话,连沐镇宗都只是眼皮下搭,一副早已昏睡过去的模样。
王扣双眉一挑,扫了眼殿中众人,最后眼神落到沐镇容脸上,嘴角淬着冷漠笑意,仿佛并不将一己生死放在心上,沉声对沐镇容道:“臣无话可说。”
王扣话一出口,沐镇容脸上明显一楞,原本在打瞌睡的沐镇宗这是也是动了动耳朵,撩了撩眼皮,殿上众人本以为王扣会来个抵死不认,王扣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大感意外。
沐镇容本已紧锁的眉头此刻更是又紧了紧,望着一脸平静的王扣,却被他眼中哀大莫于心死的眼神看得他眼皮发跳,心中立时无限纠结:“那你可还有何不明?”
不等王扣说话,王惟幍缓步出列:“皇上,王扣既是无话可说那便是已然认罪,依法当将其拿下…………”
“王大人!”坐在椅子上的沐镇宗幽幽睁开双眼,看向王惟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王大人身为工部尚书说这话怕是还少了些资格吧。况且,同根相煎,王大人是否也太急迫了些。”
王惟幍的脸顿时白了三分,偏又发作不得,鼻腔中重重“哼!”了一声,一甩袍袖人已是退了回去。
此时的王扣已如老生入定,对周遭不闻不问。沐镇宗站了起来看了一眼王扣,这小子脖子都在刀口下了还能这般镇定,怕是算准了自己不可能袖手旁观。沐镇宗收回眼神,起身出列,对着沐镇容行了一礼道:“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讲!”
沐镇宗转头对着惠妃:“惠妃娘娘,微臣有一事相问?”
惠妃凝住泫然欲泣的嘴角,手帕轻轻摁了摁眼角泪滴道:“南王请问?”
“王扣当时是站于何处?”
惠妃贝齿紧咬了嘴唇,似是无限痛苦的回忆:“当时他就站在碧青池岸边中央。”
沐镇宗淡淡一笑,回身面向沐镇容道:“皇上,微臣的话问完了。”
沐镇宗只问了一句,没有任何为王扣辩解之词。刚开始或许还有些恼羞成怒的沐镇容此时也是冷静了下来,在场没有蠢人,如果是要偷窥谁又会那般明目张胆的站在正中,一副生怕旁人发现不了自己的样子。
沐镇容沉吟了起来,他此时心里已是清楚十之八九此时王扣是被陷害,这样一件偷窥事件细细推敲起来其实漏洞百出,比如入宫不过一两次的王扣如何能准确的找到碧青池所在,莫非是临时起义?还有,眼下这般天气,惠妃又怎会舍弃殿中暖室而到那室外裸露的碧青池沐浴而且还是在这样黄昏之时。再者,那王扣这就是那么色胆包天,饥色之极的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便敢做出调戏嫔妃的事来。
都说整人得从男女之事入手,不得不说这个局漏洞百出,可这因为如此反倒让沐镇容更加踌躇,似乎布局的人便是故意要让沐镇容知道自己的心意,他们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便是要将王扣拿下。
沐镇容看了眼坐在下面的众臣,他们这是在逼他,逼他下了王扣,一个惠妃的身份便注定这件事不管是真是假,王扣是否被冤枉他都注定不能如此草草了事,到底是哪家的主意?更或者是几家连手的主意?
沐镇容紧抿着唇,眼神投向站在那里一身白衣似雪,娇弱无限的惠妃,这可是自己的枕边人啊!可她的所作所为却是让沐镇容感到心寒。布局的人能在沐镇容眼皮底下引了王扣入局,而且饵料用的还是他自己最为宠爱的惠妃,这一切似乎都在向沐镇容暗示,他这个皇宫大院也不过是旁人囊中之物。
沐镇容如今已被逼入进退维谷之境,王扣此次回京他是有意要凉他一凉,毕竟这个王扣在北疆所作所为也是离谱,可这个王扣归根究底对朝廷还是忠心的,他在北疆干的那些事一半也是为世家所逼,沐镇容并未想过要真动了王扣。可如今,却是有人要逼他动手。
这个局在明里是为王扣而布,实则对沐镇容已是几近赤裸的要挟,若是不从了这些人的心意那结果会如何,沐镇容自己也不知道。若是从了,那刚从世家手上千辛万苦扳回的一点军权便又是拱手交了出去。沐镇容面沉如水,拍了拍自家额头,他这皇上当真是当得头疼。
沐镇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扫了眼殿上各怀异心的群臣,冷声道:“王扣暂且押下,容后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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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头晚上的事,第二天一早徐怀诗便已得了消息,就见她听完,一双眼睁的斗大,连连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徐怀诗得到的消息并不详尽,只知道王扣因为偷窥惠妃沐浴被押监候审。可这样一个罪名徐怀诗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柴世看着在屋内来回踱步的徐怀诗摇了摇头:“四小姐,你可否坐着说话,你这样来回打转当真是把我眼都看花了。”
徐怀诗坐了下来,凑近柴世:“人现在押在何处?”
柴世挑眉与徐怀诗对视,徐怀诗知道他心里怎么想:“我就想去看看,问问他究竟怎么回事,别的什么都不干。”
“我该信你吗?”柴世无奈的笑笑,据他所知这个四小姐为王扣做过的鲁莽事可是不止一件两件。
“你不告诉我,我也自能打听到。”
“唉!”柴世叹了口气:“北司大狱。”
“怎么关哪儿?”徐怀诗皱着眉头北司大狱把守之严,听到这名字把原本徐怀诗心里有的那点小九九都给全都打碎。
“所以……”柴世抓住徐怀诗的臂膀:“你什么想法都别有,看一看就走,明白吗?”
柴世压根儿都没打算劝了徐怀诗不要去探,因为他知道劝也是劝不住,更好的方法是自己好生安排,把人给看住了。
徐怀诗点头,也知道北司大狱那地方不是你又几手功夫便能救的了人出来的。先且不说北司大狱里外三道石墙,每道石墙都设有高台弩机。整个大狱更是半掩于地下,一天六队人马昼夜不停的巡逻,说的夸张些,那地方便是一只苍蝇进去都再也飞不出。
徐怀诗本身便有刑部腰牌,要进北司大狱那也是可以的,但她经过一番乔装,才在柴世的安排下进了北司大狱。毕竟徐怀诗今日要来看的人是王扣,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沐泽云的面上当是相当难堪。
狱卒领着徐怀诗穿过一条长长甬道,狭长的甬道两旁点着油灯,那一点点从地下囚室透出来的阴风如同来自十八层地狱,要人不仅毛骨悚然。若真是那胆小之人怕只是途径这长长的甬道便已是要被吓破了胆。
甬道尽头,一个转角,面前豁然开朗,囚室错落布于地下,手上边是一个硕大的刑讯事,各种刑具摆满其中,不知是否心里使然,徐怀诗问道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耳中听到的铁链拖行声更是让她感到不舒服。
头前领路的狱卒并不说话,只是领着徐怀诗一直朝里走,走到尽头又是一个转角,上了几节台阶,似是离地面近了些,却是到了北司大狱的腹心之地。
“大人,前面这里。”领路狱卒说完,手指一指便退了开去。
徐怀诗外着一件黑色披风,披风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王扣听到走动之声只是撩起眼角扫了一眼,便又垂了下去,沉声道:“你不该来。”
徐怀诗见王扣一副安心守死的模样,胸中的火“腾!”的一下便冒了起来,她走上前,扯下头山头上的帽子,一双眼怒视着囚室里坐着的王扣:“你现在这副样子算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王扣嘴角一挑,窝心的笑了笑,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这样为他着急跺脚的徐怀诗了。
“你笑什么!”徐怀诗见王扣这副模样更是来气:“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死到临头了!你如果这样就认了当初为什么还要那样不顾一切的离开,你死在这里还不如当初我便一剑把你给挑了。”徐怀诗越说越气,胸中的憋屈直似要炸开一般。
“哐啷啷!”一阵响,王扣站了起来,拖着脚链手链他走到囚室前,从铁栏里伸出手轻轻抚上了徐怀诗的脸庞,那样的小心翼翼,像是怕自己眼见的只是一个幻象,力道重了便会消失。
徐怀诗身体一僵,却是没有避开。王扣满脸满眼都是笑意:“四儿,你还能说你的心里已经没有我了吗?”
徐怀诗气的翻了白眼,这人命都快保不住了,还要和自己纠缠这些:“南王怎么说?你到底有没有看那个妃子洗澡啊!”
“看了。”王扣一脸老实的答到,徐怀诗脸色一青,挥掌便把王扣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给打了下去。
王扣却是死皮赖脸的又拉住了她的手:“我是看了,不过什么都没看到。”
“哼!”徐怀诗鼻子喷出一口气:“那活该你下大狱,亏我还当你是冤枉的。”
王扣一笑,若不是跟着铁栏他真想在徐怀诗那嘟起的小嘴上啄上一口:“四儿,这就是他们布的一个局,所有人都心中肚明,包括皇上,包括南王。”
徐怀诗刚才也不过是说两句气话,她自然也知道:“是谁?”
“是谁又有什么重要。”
徐怀诗听了这句也是泻了气,心中又是懊恼,眉间也有了忧色,火大的冲王扣低吼道:“你怎么那么笨,谁不好看偏去看了那惠妃,那你打算怎么办?”
王扣摊了手:“打算?能怎么打算,明显的构陷皇上办起来却是畏首畏尾,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这幕后的主使,既这样,我又还能又什么打算。”
“话是这么说,可也不能真当了那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啊!”
徐怀诗紧咬了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王扣伸手抬起她的脸颊,徐怀诗既然来看他那王扣心中那本已是奢望的念头也是冒了出来:“四儿,若是这次我能出去,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徐怀诗眼神闪动着避开王扣的眼睛,她不敢看,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点头,忙拆开话题:“你且放心,无中生有怎也当不了淬火真金,看情形这事儿皇上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定论。你先在这待着,我再想想办法。”
徐怀诗说完不等王扣答话,带上帽子便是疾步离开。
王扣望着徐怀诗逃也似走掉的背影,心中却是觉得自己这次算是因祸得福,让他知道了徐怀诗心中不仅还有自己,而且还是如此之重。
王扣当日在月悬殿一句“无话可说”并非真的无话可说,只要沐镇容不是当庭砍了他的头,王扣便还能有后招,临行之前那些预防万一之策不想却是真派上了用场。即便是沐镇容当时立时便要下令处死王扣,王扣也不会乖乖的束手待毙,当日月悬殿那么许多人,便是劫持一人他也要博上一搏,毕竟还是自家性命最重要。为了某些人某些事他王扣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头颅洒热血,但他求的却不是这样一种死法,被一顶“银”乱宫闱的帽子给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