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遥闻马蹄声》傅立叶

52、第五十二章

　　“三小姐。”杏儿一见徐怀凝跨进院子便急急的迎了上去。

　　“三小姐，四小姐从今早晨起来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跟我说，不吃不喝，在屋子里都关一整天了，我，我…………”杏儿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徐怀凝忙打住：“好了，杏儿，我都知道了，你先下去，我进去见见小妹。”昨晚的事徐怀凝也都已经知道了。

　　杏儿点了点头，一双眼巴巴的望着徐怀凝，现在就只能看三小姐的，今中午开始杏儿觉得徐怀诗不对劲便已经去找了夫人，可夫人什么也没说便把她给打发了回来。等到老爷回府杏儿又壮着胆子去找老爷，老爷更只是寒着脸说了句：“不用管。”便没了下文，杏儿也是没法才想到了去找徐怀凝，杏儿就闹不明白了，这平日里老爷、夫人的心头肉怎的今天竟都是这么狠心的看都不来看一眼。

　　“小妹。”徐怀凝走进徐怀诗的屋子轻唤了一声。

　　徐怀诗回头，眼神里没了往日的神采。

　　徐怀凝看着坐在眼前的徐怀诗，不过一日，感觉却是整个人都似没了魂。徐怀诗打小在家人的掌心中长大，这次的事怕是对她打击不小。

　　徐怀诗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没有一丝生气，这样不哭不闹的徐怀诗让徐怀凝更是心惊。

　　徐怀凝微微叹了口气，上前轻轻环住坐在凳子上的徐怀诗，伸出手，一下，一下拍打着徐怀诗的背，就像儿时两姐妹在霍樟老宅里常做的那样。

　　平日里见惯了生气勃勃的徐怀诗，如此沉默的小妹让徐怀凝心里升起一股酸。

　　徐怀凝轻轻的拍打让徐怀诗心里无法对人言说的痛都漫了出来，她声音颤抖的扑到徐怀凝的怀里：“三姐，三姐。”

　　“委屈吗？”徐怀凝摸着徐怀诗的长发，看着伏在自己身前的小妹。

　　徐怀诗在徐怀凝怀里摇了摇头：“不。”

　　只见徐怀诗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将眼神投向远处：“只是有些难熬。”

　　见到这样的徐怀诗，徐怀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说什么？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徐怀诗一双眼如烧剩下的炭灰，死寂一片。

　　“唉！”徐怀凝低叹一声，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徐怀诗看似骄躁实则比谁都通透：“小妹。”徐怀凝唤了一声，已经顶在喉咙里的话却有些出不了口，她是真的心疼她这个小妹，也觉得这样的事摆到徐怀诗面前确实太过残忍：“小妹，父亲…………”

　　“三姐，你不用说，我知道，这事不怨父亲。”徐怀诗自踏入这上京城起她就已经明白自己那个父亲再不是霍樟老宅里能把自己扛在肩头的那个父亲了，父亲现在的肩头扛起的是整个徐氏的兴衰，况且这件事上徐琏敬的确没有做任何事，一切都只是王扣自己的选择。

　　“世家利益联盟之下，再大的恩仇都能泯灭，何况是你这样的儿女情长。”这话徐怀凝是说给徐怀诗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徐怀凝重重的握了握徐怀诗凉凉的肩膀，她不想把话说白却又不得不让徐怀诗死了这份心，因为到了如今的地步徐怀诗和王扣是真的已经没有可能了。

　　徐怀诗颤抖了嘴唇，咬着牙，出口的话里有无处渲泄的恨意：“我明白，谁都不能怪，只能怪我自己，怪我自己太掏心，怪自己识人不清。”

　　“王扣……”徐怀凝只说了一个名字，却是觉得偎在自己怀里的徐怀诗已是身体发颤，如今的徐怀诗一个名字就能让她湿了眼眶。徐怀凝心底重重叹了口气，却是不再提王扣的名字，只是说：“他也有苦处，若是可以他最不愿抛下的人便是你。”

　　“苦处？苦处就是他王扣不能同我共经风雨共渡坎坷！苦处就是他王扣所说那些相守诺言，歃血盟誓都是屁话！”徐怀诗语带讥笑，王扣，王扣，曾经是徐怀诗心中最甜的两个字，以后再念却是都要咬牙才能说的出口。

　　徐怀凝知道徐怀诗性格刚烈王扣此般做为想让徐怀诗原谅已是不可能：“四儿，你有没有想过，王扣给你的从来都是宠爱，何时又让你聆听过他的苦楚。”徐怀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王扣说话，或许是因为她和王扣某些心境相同吧。徐怀凝一个旁人却似乎比徐怀诗更知道王扣，徐怀凝早就看清王扣其实一直是那种有快乐愿意和朋友亲人一起分享，有了愁苦却是一声不吭的全都抗下的人。

　　徐怀诗望向徐怀凝，憋了许久的眼泪终是落下：“三姐你跟我说他有什么苦楚？他有什么苦楚不能对我说，分明就是他没打算跟我说，心中早已有了决断却一直瞒着，这样就叫苦楚？”徐怀诗站起来，擦了一把眼泪，声音中难掩愤慨：“难道在他王扣眼里我徐怀诗就是一个只知贪图安逸的人，我跟他明明白白的说过，耕种桑麻，奔走天涯只要能和他王扣在一起又何妨，哪怕是天塌地陷又何妨，我……我都已经准备什么都不要了，该做之事，能做之事，但凡想到的我都去做了，可他王扣还是走了，还是把我丢下了，这就是苦楚！”

　　徐怀凝听得心酸，不知还能再说什么，只能深深叹了口气，抬手想帮徐怀诗擦掉脸上的眼泪，可徐怀诗脸上的眼泪擦都擦不掉。其实，来之前徐怀凝已然知道对徐怀诗说什么都是枉然，换做自己也会接受不了那个说过要和自己相携伴老的人，如今却是要天涯两端。徐怀诗怕是如此，徐怀凝相信从小到大徐怀诗自认识王扣伊始就没有想过自己和王扣之间会落得如此下场。

　　徐怀凝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安慰了几句便从徐怀诗的屋子退了出来，现在让徐怀诗自己一个人呆着也许比什么都强。

　　“三小姐，三小姐！”杏儿见着徐怀凝出门忙追了出来。

　　徐怀凝停住：“杏儿，什么事？”

　　杏儿拉了徐怀凝的衣袖又往小院门口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问道：“三小姐，王公子真的不要四小姐了？”杏儿问的有些艰难，因为她不敢相信。但今日整个徐家下人间都已经传开，说是王扣当上了将军，要去北疆，把徐怀诗给甩了。杏儿听在耳里却怎么也不肯相信，可徐怀诗这般模样似乎又应证了传言，徐怀诗杏儿是不敢去问，面对徐怀凝杏儿再没忍住想要问个清楚。

　　徐怀凝没开口只是点了点头，杏儿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一张脸上忧心忡忡：“可三小姐，王公子当了将军那么大的官怎么反倒就不能跟四小姐在一起了？王公子这难道是当真不要四小姐了？”

　　杏儿这话问的还真让徐怀凝不知如何做答：“是啊！将军那么大一个官，大到能让王扣抛下这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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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圈地事件在北疆军的介入下很快平息，王扣的任命也下来了，北疆主将，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最快的一个。

　　朝廷设宴为王扣庆功，各家都是受邀参加。

　　“小妹，今天这宴你要不就别去了，我去跟爹说。”徐怀凝有些担心，今晚王扣出现已是铁定的事，此时让徐怀诗去无异于往伤口上撒盐。

　　徐怀诗脸色有些苍白，少有的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描起了眉，微白的唇点上朱砂，红的让人心惊。

　　徐怀诗透过铜镜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徐怀凝，虽然没有人跟她说，但众人要说的话早写在了脸上，徐怀诗细细理着额前的秀发缓缓的对身后的徐怀凝说道：“三姐，如果逃避有用，我早就逃了。”

　　“这…………”徐怀凝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徐怀诗这样无异于自己往伤口上撒盐，这不是诚心找罪受吗。

　　徐家子弟坐在一桌，直到宴席开始徐怀诗也没有见到王扣，这让陪在一旁的徐怀凝稍稍松了口气，那个人怕是也想要避开吧。

　　徐怀凝起身离席，徐怀之却是从徐琏敬那桌坐了回来。徐怀之扫了一眼自家小妹的脸色，真有些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吩咐。

　　“王扣！”徐怀之招手把在其他桌上敬酒的王扣唤了过来。

　　王扣稍微迟疑，眼神扫了一眼背对他而坐的徐怀诗，抬脚走了过来。

　　王扣手中端着酒杯，脸上有些红显然是已经喝了不少：“二哥。”王扣称呼不变，徐怀之心里一时也是感慨，父亲要他把王扣找来让小妹给王扣敬酒，徐怀之是真不忍心，他不明白一向最疼小妹的那个父亲此时怎么就会这般的残忍。

　　徐怀之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冲王扣一举：“我敬你！”面对王扣徐怀之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举起酒杯，自己当先一饮而尽。

　　“多谢二哥。”王扣回礼，也是仰脖饮尽杯中酒。

　　酒杯不待放下，酒已是再被参满，徐怀之虽是不忍，但得了父亲的吩咐还是对坐在一旁的徐怀诗说道：“小妹，你也给王扣敬杯酒。”

　　徐怀诗低着头没动，王扣眼神殷殷的望向徐怀诗，自己也不知是想看什么，也许只是想再看看那张脸，也许只是想再看看那双眼。

　　徐怀之见徐怀诗如此，心说一声，罢了！父亲要怪罪便怪罪自己好了，就在徐怀之要将王扣引开时，徐怀诗已经从座位上盈盈站了起来，举了酒杯望向王扣。

　　徐怀诗望着眼前这人，就是这个男人曾经将她捧上了云端，如今却将她一个人抛入了泥潭。徐怀诗心中分明已是悲哀至极，脸上却偏还要强装了平静，一字一句的说道：“王将军，我祝你前程似锦。”徐怀诗望向王扣的目光如水，平静的似真的什么都已放下。

　　王扣心里一沉，握着酒杯的手一紧，可即便他一双炽热似血的眼里藏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能化作两个字：“多谢！”

　　两人说完都是握着酒杯两相凝望，一动不动。

　　沐泽云坐在另外一桌，却是留意着徐怀诗，他见过当初徐怀诗为了了王扣的疯狂，也是听闻了徐怀诗为了王扣的不顾一切。远远只见徐怀诗不远不进的站在王扣一侧，举止得当，神态与旁人无意，从他这处看去徐怀诗即便连眼神也是平静如水。沐泽云心里微微有些诧异，他倒没想到，徐怀诗说放下便真的就放下了。

　　刚才被徐琏敬叫开的徐怀凝，还未回到座位，远远就见到站在王扣对面的徐怀诗左手紧握成拳与王扣面对。徐怀凝不敢想现如今要让徐怀诗面对王扣是怎样的煎熬，心里低叹了一声，走了过去拿掉徐怀诗手上的酒盅。

　　徐怀凝不忍看此刻的徐怀诗，只是投了一眼到王扣的脸上，为两人的咫尺天涯感到心酸，嘴里随意寻了个借口冲徐怀诗说道：“小妹，定妍找你有事。”

　　徐怀诗放下手中对着王扣礼数周到的一个欠身：“不好意思，失陪了。”

　　徐怀凝伸手去牵徐怀诗，却发现她的左手紧的根本掰不开，徐怀凝只能拉着徐怀诗的手腕，一个转身背离了王扣。

　　徐怀凝明显感觉到在离开的一瞬徐怀诗整个身体都颤抖了一下，瞬间像是浑身的力气都已用尽，紧握的拳头也终是松开。徐怀凝轻轻一握徐怀诗的掌心，心头立时一惊，徐怀凝只觉手底粘稠一片，微抬了徐怀诗的手掌，一声惊呼差点就从徐怀凝的嘴中脱口而出。

　　只见，满园烛光下，徐怀诗整个手掌，血肉模糊一片，指甲的印记深深陷在掌心。

　　徐怀凝心头一颤，鼻尖便是一酸，眼里的泪几愈滴落，但她不能。徐怀诗那紧咬的嘴唇，眼底清晰的泪水，分明是在宣告着心里的煎熬，但徐怀诗宁可血肉模糊也不愿再在如今的王扣眼前掉泪，她这姐姐也就更不能了。

　　徐怀凝亲历了徐怀诗和王扣一路走来，如今唯一的感慨便是太过炙热的爱情，灼伤彼此便是唯一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