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是谁欠下的孽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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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28
扫视了房间一圈，他这才发现从门口的布帘子有隐隐约约的灯光射进来，还有很细小的声音在客厅里。莫长庚也掀被子下了床，走到门边挑开帘子往客厅看。
井昔年正缩在沙发上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电视。电视的光折射在他脸上，现出明明暗暗的影子，衬得他的脸在深夜没开灯的客厅里有些诡异。
莫长庚忍不住皱眉，抬头往墙上一看，凌晨三点半。
“井昔年，你小子又作啥妖呢？这么晚了看电视？怎么不好好睡觉？”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厉害。
想着去倒杯水来喝，伸手去客厅开关那里，猛听井昔年低沉的声音传过来，竟然有些冷冷的感觉：“别开灯。”
莫长庚眉头皱得更深了，直觉告诉他井昔年不对劲。虽然他自从出事以来就一直让莫长庚觉得很心慌，但是今天却比前几日更反常些，心里的不安渐渐变得有些恐惧了。
轻轻走到沙发，莫长庚在井昔年身边坐下，放软了语气轻声细语的问：“你怎么了？不是说好了明天去买衣服的吗？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啊？明早要起不来了。”
井昔年却并不理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电视。
莫长庚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电视一眼，发现是在演电视剧，电视的右下角用鲜红色的字体竖着写着两个字：“孽债”。
莫长庚更疑惑了：“这个电视剧你晚上不是看过了吗？怎么现在还要半夜三更爬起来看重播？真有那么好看？”莫长庚轻轻握住井昔年的手臂，发现他的皮肤完全是冰凉的，甚至透着寒气，心里又是一惊：“你怎么身上这么凉？你是不是生病了？井昔年，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
井昔年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却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
莫长庚快疯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井昔年又把头转回去，盯着电视屏幕，轻轻的吐出两个字：“听歌。”
莫长庚被井昔年整个身体散发出的诡异气息彻底怔住了，他突然很害怕，不知道井昔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是还来不及多想，电视里果然开始放出一阵音乐。原来是电视剧已经播完了，开始放片尾曲了。短暂的前奏过后，是一个稚嫩的男声诉说般的轻唱着：
“美丽的西双版纳
留不住我的爸爸
上海那么大
有没有我的家
爸爸一个家
妈妈一个家
剩下我自己
好像是多余的……”
莫长庚听着这首歌，已经完全愣在了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电视里的歌换上了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同样的好像凄怨诉说着，他听见井昔年在他身边也和着那声音轻轻的哼唱：
“美丽的西双版纳
留不住我的爸爸
上海那么大
有没有我的家
爸爸一个家
妈妈一个家
剩下我自己
好像是多余的”
“爸爸呀，妈妈呀，
能不能告诉我
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段简单的词一直重复着重复着，歌里的孩子也在不停的诉说着诉说着，好像有数不清的困惑和伤心，一直问着……问着……
“爸爸呀，妈妈呀，
能不能告诉我
这到底是为什么……”
电视里的歌声渐渐歇了，井昔年的哼唱也却停不下来：“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莫长庚只觉得井昔年细小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无比的刺耳，好像扎进了人的心里去。电视上“孽债”那两个字也鲜红得耀眼，让人不忍直视……
“井昔年……”莫长庚握紧了井昔年的手臂。
井昔年转过头来看着莫长庚，眼神清明，脸上的表情恬淡如水：“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看这个电视剧吗？它写得真的很好。几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寻找他们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决定放弃自己孩子的父母……他们真傻，不是吗？找爸爸的，爸爸有了新家，找妈妈的，妈妈也有了新家，找爸爸妈妈的，爸爸妈妈各自有了新家……他们是多余的呀。爸爸或者妈妈，都把他们当做包袱和累赘，巴不得永远忘掉，从生命里抹去，为什么还要去找呢？难道他们猜不到这个结局吗？”
“因为……”莫长庚努力顺着他的话说：“那也是他们的父母吧，父母忘得了孩子，孩子怎么忘记父母呢？毕竟没有父母就没有他们吧……”
“可是既然当初毫不留恋的抛弃了，就是不要了……再怎么找也还是没用，他们不要的垃圾，拼着命跨越千山万水回到他们身边，也还是令他们更厌烦的垃圾……真傻……要是不去寻找，也许……还有个美丽的梦吧……”
“是很傻，真的很傻啊。”黑暗里莫长庚看见井昔年的眼睛明亮若寒星，眼眸里清澈无比：“井昔年，你的梦也没有了吗？”
井昔年却不回答，一动也不动的看着莫长庚，好像要把他每一个轮廓都看到心里去。
“莫长庚，你忘了你妈妈吗？”
“忘了。”
“一点也不想她吗？”
“不想。”
“真的不想吗？那你还比我聪明呢……”井昔年低下头，浅浅的笑了一下：“我也很傻……可是那是我的错吗？”
“当然不是。”
“那是谁的错呢？这是谁的错呢？”井昔年的声音听起来无辜又迷茫，揪得人的心隐隐的疼：“孽债碍…是谁的债呢？有谁能告诉我呢……这到底是为什么……”
莫长庚抬起井昔年的脸，坚定的毫不犹豫的回答他：“不管是谁的错，谁的债，那都不是我们的。我们理应得到更好的，我们理应有更好的生活，我们应该过得更好。”话说完，莫长庚又沉默半响，才倔倔的偏着头做了总结：“就是要活给他们看，我们没有他们也可以很好，气死他们。”
井昔年又咧着嘴笑了，笑了一会儿忽然又低下头，扑进了莫长庚的怀里。
莫长庚吓了一跳，还是稳稳的接住了他，双手环过他的肩膀抚着他的背。只听见井昔年的声音闷闷的从胸口传来：“莫长庚，我的梦，真的碎了……”
莫长庚一只手搂紧了他的脖子，一只手抚上他短短硬硬的短发：“乱七八糟的梦没有了就没有了吧，你不是说过，只有我吗？我又不会碎的。”
“真的不会碎吗？”
莫长庚揪揪他的头发：“我又不是玻璃的！”
井昔年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莫长庚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濡湿了他胸前的睡衣。很快，有呜呜咽咽的声音从胸口传来，莫长庚感觉到井昔年瘦削的肩膀不住的颤抖，只好更搂紧了他。井昔年的手搭上莫长庚的腰，哭声越来越大，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在孤独漆黑的密林深处无助的哀号，那声音能令树梢上的鸟儿也为他伤心，令溪旁的花儿也为他凋零。最后井昔年已经是嚎啕大哭，在莫长庚的耳边不顾一切的放声发泄着自己的一切情绪。莫长庚的脸埋在井昔年的发间，听着井昔年不能自已的痛苦的哭泣，好像心里被谁生生的割去了一块一样，眼里一直忍着的眼泪也悄悄滑进了井昔年的颈间。
井昔年哭得快要喘不过气：“莫长庚……莫长庚……不管是莫长庚也好……是……哥哥也好……随便什么都好……别让他带走我……不要让我走……我……我不想……我不想……”
莫长庚抱着他，轻拍着井昔年的背帮他顺气：“为什么？井昔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井昔年哭得愈加伤心，好像有天大的委屈。哭了好久好久，莫长庚感觉到自己的睡衣上身也湿了一大半。他以为井昔年已经没有力气再思考任何事情了，所以只是说些无甚意义的话来安抚他。却又听到井昔年呜呜咽咽的开始说话：“他有……他有一个儿子……他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儿子……”
莫长庚知道他说的什么，一时间竟愣在了那里，不知道做什么回应。
井昔年只是自顾自的往下说：“那个儿子……只比我小不到一岁……你知道……你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吗……”
莫长庚一边抚着井昔年的背，一边听着他已经语无伦次的说话。
“那是我哥哥病重最后离开的时候啊！那是我妈妈……怀着我……又要忍受哥哥死亡的时候碍…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可是我却现在才知道……”
“不要……我不要了……我再也不要他了……为什么……为什么碍…”
“如果是爱过的……为什么要这样……如果是没有爱过的……为什么要有我？”
“他真的……爱我吗？他爱我妈妈吗？我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都是骗人的……全部都是骗人的！都是假的……是假的……”
井昔年一直哭着，断断续续的诉说着，好像他心里的已经破了一个口，装进了无穷无止的愤怒，悲伤，控诉，无助……都随着这些不断流出的眼泪全部倾泻了出来。但这些却慢慢的流进了莫长庚的心里，让他的心在井昔年的哭泣中慢慢的变得沉甸甸的，有好多无法言说的情绪充斥其中，压得他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两人就在沙发一直互相抱着，黑夜里的哭声一直持续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天边泛白，两人才靠在一起渐渐沉睡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是谁欠下的孽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