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曼陀罗》一简玫

124、见公婆

　　我跟着李志回到他的故乡——那个有着最美丽爱情传奇的地方。
　　走到青砖架起的院墙外，李志问我：“准备好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有一点紧张。”
　　“我父母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你按我教的做，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恩，我相信你，我们进去吧。”
　　院里静悄悄的，大厅也没人，李志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
　　我们放下行李逐个房间查看，家里没人。
　　“你坐这歇会，我去把行李理一下，你妈给的东西太惹眼，得收起来。”
　　“我不要一个人坐这，万一你爸妈突然回来——我还是和你一起。”我忙拽住他。
　　“那好吧。”他无可奈何，“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胆小了？”
　　“第一印象很重要！我现在无家可归，万一你爸妈不喜欢我，不让我跟你在一起，怎么办？”
　　“怎么会呢？我答应你，就算我父母反对，我也不会和你分开！这下放心了吧？”他宠溺地帮我把掉落的刘海挽至耳后，“傻瓜！你这么美丽可爱，他们怎么可能不喜欢？”
　　我们一起收拾好东西，又等了大半天，才等到他父亲。
　　“爸！你怎么喝成这样？妈呢？”李志冲过去扶醉倒在院里的公公。
　　“我不看诊，你们去别的地方吧！”公公醉眼惺忪，手毫无章法地在空中乱舞。
　　“爸！是我！我是你儿子！”
　　“儿——子——？”他喃喃地重复着，突然揪住李志，“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你妈——额~”他打了个酒嗝，“她等你很久，很久••••••”
　　他一脑袋栽倒李志怀里，睡着了。
　　“双，对不起，吓到你了吧？”安顿好公公，李志一脸歉疚地解释，“我爸他以前滴酒不沾，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妈这么晚还没回家，会不会——这样不行，你帮我照顾他，我去外面找我妈。”
　　******
　　“志，怎么了？”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李志出去一整夜，一个人灰头土脸地回来。他的衣服上沾满泥巴，只有一只脚穿着鞋。
　　“我妈她——走了。”他的眼泪涌出来，“他们说，她已经走了一个多月。”
　　“你别担心，我一定帮你把她找回来。”
　　看见他哭，我的心就像吸饱水的棉花，沉甸甸的。
　　“再也找不回来了，我妈她••••••去世了。”他蹲下身，将脑袋埋在臂弯里，像孩子般嘤嘤地哭出声来。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用力抱紧他。
　　“你现在哭有什么用？我写信告诉你你妈病重想见你，你为什么不立刻赶回来？！”
　　公公突然从房里跑出来，瞪着血红的眼睛对我们大吼。
　　“你这个不孝子！你妈一直支撑着要见你最后一面，你却只顾着自己风流快活！”
　　“爸，你说什么？”李志站起来，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什么？我说你不孝！我说你没心没肺！”
　　“你信上不是说你和妈都很好，让我不用担心吗？”
　　“你放屁！”
　　“信我还留着，我拿给你看。”李志跑进卧室将证据交给公公。
　　看完那封信，公公脸都绿了。
　　“这不是我写的信！”
　　“这是你的笔迹呀。”
　　“这笔迹的确跟我的非常像，但这封信不是我写的。”
　　显然，信被掉包了。
　　在不老族，能将这种事做得天衣无缝的，只有一个人——我母亲。
　　李志怀疑的眼神像刀子般射向我，我赶紧摇头，心里又惊慌又委屈。
　　“你在外面到底做过什么？为什么会有人模仿我的笔迹写假信给你？跟她有关？”
　　公公用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我。
　　“不关她的事，信是别人转给我的，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能医好你妈的病，说到底是我无能，其它的原因都是次要的。”公公沉默半晌，长叹一口气，“你既然回来了，从今天开始，这个药店就交给你接管。再者，不能让人一女孩家没名没分跟着你受委屈。这眼看就要过年了，年前定个日子摆酒吧。你妈要还在，看到你娶媳妇一定很开高兴••••••”
　　******
　　在公公的张罗下，我和李志于一星期后举办了婚礼。
　　公公的人缘很好，婚礼当天很热闹，村民对我很热情。
　　这里的人把喝酒的多少与情谊的深重等同起来。我们都被灌了不少酒。
　　李志酒力不胜，没多久就被他那帮从小玩到大的哥们搀回洞房，一觉昏睡到天明。
　　公公喝得烂醉如泥。其实，从见面那天开始，他没一天不喝醉的。
　　李志告诉过我，公公是羌族人，亲人都死于地震引发的塌方。婆婆的爸爸和公公的爸爸在采药的途中结识，后来经常通过写信的方式交流医学。得知朋友出事，婆婆的爸爸将幸免于难的公公接到身边。才八岁的公公不适应新环境，偷偷逃跑，十三岁的婆婆最先找到他，牵着他回家。后来，公公和婆婆相爱，婆婆的爸爸便将婆婆许配给公公。因为婆婆是独生女，公公继承了她家族的药铺。在公公的细心打理下，药铺规模扩大了一倍。
　　李志说，公公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握着婆婆的手，不然就睡不着。
　　据村民反映，自打婆婆去世后，公公每天准时到婆婆坟头，一边喝酒一边对着墓碑说话，不醉不归。
　　我帮已经不省人事的公公盖好被子，看着他憔悴的脸，心里闷闷的，直想哭。
　　不能再牵着婆婆的手，他只有把自己灌醉，这样才能够睡着，才能在梦里与她想见。
　　那晚，我躺在熟睡的李志身边，握着他的手，睡得很安稳。
　　也是在那一晚，公公酒精中毒，在睡梦中逝世。他的嘴角，凝固着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