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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秋碧之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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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白天怎么又这么漫长呢?盼来盼去终于盼到太阳落山了。我兴匆匆地换上白承风早就准备好的男装,白色的,去逛窑子还搞得这么张扬。
一眨眼,我便成了翩翩佳公子了。酉时刚过,白承风准时出现。这大晚上的,爹竟然也准了我出门,我真是不得不重新估量一下白承风的能力了。
刚出了门我就挣扎着甩开他的手,可是他抓得紧,我皱眉道:“三哥,再抓着,我担心人家说你龙阳之癖。”“没关系。”“怎么没关系了,多失我的面子啊。”他无奈地一笑,直接把我抱下车:“到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红灯区”,果然热闹啊,却没有想象中的乌烟瘴气。多数楼前有女子在招呼,唯有一幢楼,门前没有浓妆艳抹的女子,却比其它楼更加门庭若市。
我抬头,“秋碧楼”三个金灿灿的大字闪闪发光。“走吧。”这会儿还不老实,照样拉着我的手,只是将它们藏在宽敞的衣袖下,不易看见罢了。
一进大厅,怎么这么热闹啊?“怎么这‘秋碧楼’的生意这么好啊。”我这语气,一片艳羡之色。
白承风轻轻地敲敲我额头:“今日是‘秋碧楼’三大头牌摘星卖身之日。”“摘星?”那个在崖边哭泣的女子?
她是因为今日之事才哭得那么伤心的嘛?或者心有所属对方却赎不了她的身?电视剧里常有的狗血桥段一一在我脑海里过了一遍。
鸨母极度热情地将我们领上二层的一个豪华包间,还满脸谄媚地说有事随叫随到。我趴在窗户上,探身向下看去,却被白承风伸手扯了回来。“要是再往前探身,可要就掉下去了。”满腔戏谑。
他倒好,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推着我面前,我现在哪有空喝茶,无奈他一句:“这就是前阵子又诗嚷嚷着要喝的奶茶,是按又诗给的方子做得,又诗不妨喝喝看。”
奶茶?对了,可不是前几日我一边喝着“金碧”,一边抱怨怎么这么难喝啊,不是说是极品贡茶吗?
白承风盯着我愁眉苦脸的样子,淡淡地问道:“又诗想喝什么?”“奶茶。”“哦?说说看。”我转念一想,皇宫里有这么多御厨,弄个奶茶绝对没问题吧。
于是,便有了今天桌上的这一杯奶茶。味道挺正的嘛,这个应该算是奶绿吧,我乐滋滋地想着。
突然,门外来人让我眼皮一跳,这不是南荣子桓兄弟吗?身边还跟着一个青衫男子,相貌周正,一副书生模样。南荣子桓这家伙给我的感觉一向是很正人君子的,没想到他也会来逛窑子!
见我盯着大门看了老半天,白承风转头,见是南荣子桓,在看看我,我早就转过头来了:“看不出啊,这小子原来…”我嘿嘿一下,化去白承风脸上的阴霾。他们也上了楼,竟然就在我们隔壁。
正在我胡思乱想着,楼下的舞女已经上场了,被围在中间的,怕就是摘星了。今日的她,一袭红衣,头发挽起,只在青丝间插了一支海棠花,整个人显得清丽却又妩媚。一曲终了,堂上一片叫好之声。
我冷笑一声,正真的好戏现在才开始吧。果然,场下之人开始竞价。底价三百两纹银。
一个样貌肥硕的男子出价三百五十两,然后一个老头喊道四百两。经众人反反复复地抬价,摘星的身价已经涨到八百两。
突然,二层楼上传来竞价声:“一千两。”众人均是吸了一口了气。抬眼望去,正是我们隔壁那一间啊。喊价之人好像是南荣子言。似乎已经有人认出他们来了。没人再出价了,不知是摄于这高价还是他们的权势。
突然楼下传来一声尖苛的女声,我循声望去,是一个身着紫衣裙装的娇俏女子。
她进门后二话不说一把揪住了摘星的头发,随即就是一个耳光,我这才反应过来。起身匆匆跑下楼去。将那女子一把推开。那女子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去,幸好丫头扶了一把。
她抬起头冲我怒目而视:“哪来的疯婆子!”好狂傲的口气。我的火气噌地一下窜上来了。“那你又是哪根葱啊?”
她一听,更加生气,瞪我一眼:“想管闲事也不颠颠自己的分量?!”“我向来不管闲事的。”我语气平平。
她几乎是用嚷的:“那你还不滚开?”“可我看这不是闲事啊。”我侧目看了一眼沉默地坐在一边的摘星,不像那日在崖边哭得梨花带雨,只是异常沉静地坐着。
那女子也不理我,冲二层大吼一身:“董逢秋我知道你在这里,给我出来。”语音未落,楼上已经奔下来三人,不正是南荣一众吗?“林彦芳,你这是做什么?”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责备,却不甚威严,很有些文弱书生的味道。
那被唤作彦芳的女子一怒,挥手就想去再给摘星几个刮子,那董逢秋已将摘星护在怀里。这一出闹剧现在有愈演愈烈之势啊。
南荣子桓走过来,眼神莫名,看似是觉得我怎么会在此。那女子狠狠地指着摘星:“你想让她进门,哼,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她似是歇斯底里地喊道,“她只是一个下贱的青楼女子,凭什么和我共侍一夫?!”她没来由地瞟了我一眼,“都是些下作的女子。”
我正欲说什么,身后响起了白承风的声音:“林尚书家的千金嘛?”冷冷的语气。她听到这话浑身一颤,有些惊恐地看向白承风。“林小姐似乎对本我的王妃颇有微词啊。”
她先是吃惊地看我一眼,怎么,我很不像王妃么?接着垂目,根本不敢抬头。“这样的女子,又怎么配得上白鹭第一才子呢?”她慌忙地抬头。一时四周沉默。
“不如林小姐与奴家比上一场如何?”这时,摘星冷静地开口,“若是奴家赢了,那就请林小姐不要再阻止奴家和董郎的往来,若奴家输了,那奴家便不再见董郎。”
我不禁在心里为她叫好,这样坦荡的女子啊。林彦芳瞟了摘星一眼,“此话当真?”“自然是真的。”好,那么一言为定,在场诸位可要做个见证。”“好!”“自然。”众人一见有好戏可看,忙不迭地应和着。
“十日后,宫门外的白鹭广场,你我一较高下。”临走前,林彦芳狠狠地刮了董逢秋一眼。本以为曲终人散场,白承风拥着我正欲离开,突然被一只手拉住衣袖,转头看见摘星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我。
“摘星姑娘有什么事吗?”“她竟然乎地跪下,我慌忙把她她起来:“有什么事站在说不行啊。快起来,这样我可是折寿的。”“她两行清泪滑下。“奴家素闻王妃技艺非凡,希望王妃能够…帮帮奴家。”
原来是想找我帮忙啊。“可以可以,我一定随叫随到。”她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主吧。
“那我明日再来吧。”白承风已经拉着我向门走去。
“又诗当真要帮忙?”白承风这厮揽着我靠在马车里,淡淡地问道。“那当然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呢。”
我一想,要没他帮忙,爹是决计不会允我来这烟花之地的,所以,“三哥,你会帮忙吧。”“又诗说呢。”他惬意地将脑袋搁在我我肩上。这么任我胡作非为的人,这种小事,当然不会拦着的。
这种小事?女子来这烟花之地叫小事?坏名节的大事啊。“明日我会派人送你来的,只能陪又诗一天啊。”语气里隐有失望,他总是有他的事的,他是男人,一位王爷,他执掌的,怕都是些大事啊。
在如此的男权社会下,能顾及到我的感受已经相当不错了。“没事,你不是说往后还有几十年呢。”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他的呼吸亦是一滞,手搂得紧了些:“是啊,还有这么久呢。”心满意足吗?刚刚那样的语气。
那天后,我便成了“秋碧楼”的常客。没多久就和楼里的一众打成一片。说实话,这楼里的姑娘多有才情,人也好处,我不自觉地喜欢。
尤其是摘星、探月、望日三人,感情极好,虽久负盛名,却不骄不躁,在这片浊泥中活得清明。那日买下摘星的果然是董逢秋。这个男人为人温和,却让人觉着懦弱,父亲是鹭城城卫。
这片炎氏大陆的管辖制度其实是较为明朗的。白墨蓝三国都是一样,最小的地方管辖便是“城”,每六城一州,仅此而已。倒是免去了藩王作乱的可能。若把一城当做一县,那城卫便是县长。州的最高管理者便是州卫。
鹭城不比一般的城,是白鹭都城,又不属于任何一州,这城卫的地位可见一斑。况且,这董逢秋十六岁时便以一篇《晨都赋》名动天下,冠上了白鹭第一才子之名。
一年前,董家接受白王的赐婚,与礼部尚书林家结为亲家。素闻这林彦芳泼辣非常,真是不看不知道。这两人以后要结婚了,绝对的妻管严,恐妻症嘛。那林家千金倒真是不如摘星,温柔娴静,极好相与。
我在这烟花之地,免不了卖弄一下现代的比较纵情的歌曲。上次唱了许嵩的《烟花笑》,节奏轻快,中间有有些说唱,自然新奇些。楼里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寻月乐感极好,我就将这歌教给了她。
在我思量之下,我决定让摘星唱《蝴蝶》,这首歌真真切切是描写封建社会荼毒相爱男女的,很合情理。探月也点头称好。我还顺便把梁祝教给她们。他们对这首千古名曲爱不释手,看向我的眼神崇拜。
我不禁心虚,歌不是我的,弹起来又没她们好听。摘星苦苦练习,真是让我有点心疼啊,她那双纤纤玉手如今泛着血色。
为了让她稍稍休息一下,我决定…“摘星,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与董逢秋认识的?”
果然,他脸上刷地红起来了。止住指下的琴声:“我与董郎相识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时,董郎已经是白鹭第一才子了,爱慕他的女子数不胜数,我也听过他的名声,看过他写的诗,心下只是敬仰。一日,下着大雨,可是母亲重病,我决计要去相国寺为母亲祈福,在路上由于路滑,险些摔倒。”
摘星痴痴地望着窗外,她在想什么?是了,定是沉溺在甜蜜的往事中了。“突然有一人扶住我,那日的董郎啊,一身青衣,我真真以为自己看见神仙了呢。他冲我一笑,问道,姑娘没事吧。我呆呆地盯着他,就这一眼,注定了我们这一世的缘分。”
她抬起头来看向我,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这么浪漫啊!”她被我一说,更觉不好意思了。
都说青楼女子皆有一段自己的故事呢,真是不错。“我见望日、探月也都是极好的女子,有没有什么动人的故事啊?”摘星面上突然黯淡下来,怕是有难言之隐吧。
“我问错了,不好意思。”“又诗又在聊些什么啊。”探月妩媚一笑,捧着一盘瓜果进来了。“呵呵,我在…”我刚刚提到你了呢。心里念叨着,不敢明说。
“在聊摘星和她的董郎吧。”看向摘星脸上尚未褪去的那抹可疑的红晕,探月打趣道。“对啊对啊。”我只得打马虎眼。
“没提我么?”她灿然一笑,真厉害啊。我尴尬地笑起来。“说说亦无妨的。”她还是平静地笑着道。“恩,有多久了啊,五年了吧,那时我才十六岁。”她冲我抛了个媚眼,继而笑道,“我刚被叔父卖进‘秋碧楼’,凭着一点才气,夺得花魁,卖艺不卖身。”往事如烟,看着探月古井无波的眼神,哀,莫大于心死。
“可我真的是忘记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吧,不小心开罪了太尉之子,他逼得鸨母让我卖身。我坐在台上,心如死灰,众人飚价我也无意。最后,有人出一千五百两将我的初夜买下。我被带去他的厢房。”
她顿了顿,似是在回忆,“那个男子一袭白衣,我知道是皇家中人,抬首看他的脸,清俊秀雅,很出尘的一个人。我第一次见这样的人呢,难免心动了。之后他隔三差五便会来,总是带着精巧的礼物和一腔的柔情。我真是是陷得很深了啊,想着也许有一日真的可以嫁给他吧。直到…”
她抬起头看向我,我疑惑重重,心下一惊:“你所说之人,不会是白承风吧?”她笑了起来,“又诗不要紧张嘛,不是的。”我这才舒了一口气。
“不过还真是极少听见有人敢直呼风王大名的,看来风王真是宠着又诗呢。”我不置可否地抿抿嘴。“后来啊,他成亲了呢。”成亲?“他怎么可以这样!”我忿忿道。“是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啊。我那时就是这样想的。他娶了白鹭第一才女呢。”
白鹭第一才女?那不就是我大姐?姐夫日王?!探月爱的人竟然是姐夫白承日!他吃惊地望向探月,她笑着点点头。“那后来呢?”“他再未来过呢,命人送来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甚至还替我赎了身,只是啊,再也未曾出现过。”
没想到姐夫竟是这般无情之人。她说完仍是笑着,甚至连眼眶都未曾湿润过,恨了吧,恨得连眼泪也已经干涸了。望日的良人,确是个痴情种呢,是军队里的副将,可惜,死在了战场上。”她轻轻叹息,转身出去了。
这样的爱恨情仇,原来真是红尘中的女子才能尝尽人世百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