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人城（小剧场）》花千壹

4、无法逃脱

　　一．
　　顾城坐在窗前，外面正下起了小雨，春日迟迟有着倦意，他靠在窗棂上看着外面盛开的玫瑰，它在细雨分外的娇艳。但是顾城知道那不会属于自已的。他就连去攀折的力气都没有。他看着那两条垂直的双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厉衍生来得时候，顾城已经睡着了，就靠在那窗棂上，一动不动，苍白的脸色上还挂有冰盈的泪珠。寂静的如同一个死去的白色木偶。他想他还是如此爱哭。
　　他推了推顾城，顾城睁开双眼，看到是衍生又闭上眼睛，“衍生，我累了。”
　　“我知道。”
　　厉衍生抱起顾城，把他放置在床上。并给他盖上被子。
　　用手去抹那颗挂在眼角的泪滴。他把他放到嘴里，是苦的。
　　他看着他沉睡的容颜。记得顾城十岁时的模样，在天空下的草地里放风筝，那时候，他天真，对世事抱有良善。他会歪着头问“衍生，你看我能把风筝放得那么高。”
　　他还会记得他十四岁时，他站在那个路口前拦住他与女友。把那女子支走。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他，“衍生，你喜不喜我啊。”
　　他吓了一跳。他的一直保护的小童会跑来跟他说这样的话。
　　他低下头对着只齐他肩的小鬼说：“喜欢啊，我怎么会不喜欢小城呢。”
　　“那是哪种喜欢。”他一脸的认真。
　　衍生不免心里又吓了一跳，是哪种喜欢呢，是哥哥跟弟弟一样的喜欢，是朋友与朋友之间的喜欢。喜欢有很多种，他与爱是不同的。他可以轻易的喜欢一件东西。
　　顾城抬起头说：“衍生，我喜欢你，是像爱情一样喜欢。”
　　衍生那时笑了起来，为了他执着的喜欢。摸着他的头说：“那你是喜欢爱情，还是喜欢我啊。还是我能让你找到爱情。”这话一说出口，衍生自觉失态。“小城，回家去吧。”
　　顾城没有理他。“你让我找到爱情。”
　　把衍生定在了那里。他有点无措，他自成人经历过无数的表白，折碎了很多女子的心。但远没有这一次来得让人无法处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顾城，而不让他那少年的心受到伤害。
　　他不记得他说了什么了，只记得自已说了一大堆的话，后来，恒美回来了。顾城便跑开了。
　　多年后，顾城坐在他的面前，对他说，“那时，你真残忍，直凛凛的告诉我，不可能。”
　　“是吗？”厉衍生都沉默了。他努力的回想那时的场景，只留下一眼的散乱。他还记得顾城那颗眼泪，是热的，飞到他的脸上，飞进他的眼里。他那时候知道伤了一颗心，可能要不回来了。

　　二
　　衍生一直都扮演着邻家大哥哥的样子，他们家离得近，又是世交。命运把他们牵到了一起。他们既使努力避开对方，但还是被同一个生活圈，同一个朋友，同一条路给牵到一起的。
　　衍生自小便是全优生，顾城还小的时候，便听到父母在耳边念。“小城，长大后要向衍生哥哥学习啊，功课好，人缘好，运动好。”
　　他听得多，便耳熟了。他不自觉得他的人生就应该按他走过的路在走。
　　衍生在做功课时，他会跑到他的旁边跟他一起做，他去的蓝球时他会在一旁加油，他拿到奖学金时，会带顾城去游乐场，去吃冰棒。衍生一直都是他的好哥哥。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衍生一直会在他的身边，无可更改。
　　但是恒美来了，便改变了。
　　衍生变得很忙，没有时间教他功课，没有时间带他出去玩。他去蓝球场时，身边已有一个女人在那里为他加油喝彩。他开始明白，他要失去一些东西。
　　他开始为自已奇怪的情感而焦虑，而这种想法无法让别人倾诉，他害怕会看到别人异样的眼光。自已去图书馆开始寻找这方面的书籍来看。
　　所有的苦痛积压在一起。后来，慢慢对自已的情感有所认知，是一个小男孩的故事让他感动了。那个男孩子喜欢一个男孩子，暗恋了很久，有一天他勇敢的走上去对另一个男孩子说“你能爱我吗？”
　　爱！那个字像是一把刀卡在喉头里发不出来。他把那本书翻过来再看了一遍。还是被吓到了。那时候，他才开始明白，原来这也是爱。
　　他颤抖着把那本书放到那个书架里，开始跑出图书馆。

　　三．
　　衍生医大毕业后直接留在附属医院里做了一名外科医生。每天要在手术台上站上五六个钟头，挨饿是家常便饭了，医生的天职是救人。有时他挥舞着手术刀，切开新鲜的血肉。他开始觉得他就像是一个人类的缝补师。穿针引线只为他们缝补一个新的生命。
　　有的时候，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便会看到家属那张忧愁的脸。他说“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又会看到一个欣喜的脸孔。
　　那些握着他的手只会机械重复说着“谢谢，谢谢医生。”
　　他已经听得太多了，已经麻木了。
　　恒美已经站在那里。给他送来了新鲜的鸡汤。
　　“厉医师，该吃饭了。”
　　这时候衍生才会从疲惫中露出一点笑颜。
　　他喝着那些温热的鸡汤，才慢慢的恢复了生气。恒美坐在一旁看着他。恒美在报社做记者，也很辛苦，有时要出去跑现场，有时要赶通稿。恒美站在一旁背着他，正在看一张X光片。她的背景修长但并不瘦弱。她是一个坚毅的女子。他有些话咽在喉中想要吐出来。
　　恒美回头，笑着看他。“喝完了。”
　　“喝完了。”他终是把话咽了下去了。他看到恒美的眼角已有细小的皱纹。多么不容易，一个女子为了一个名叫爱情的东西等了他那么多年。
　　“好喝吧？这是我妈亲手煮的。”
　　“替我谢谢伯母。”
　　“什么伯母，被我妈听到又要被骂，你要叫声妈。”
　　“嗯。”
　　“你啊……”
　　她开始收始桌上的东西，“我晚上要加班，明天下了班到我家吃饭去。”刚说完，她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了。忙挥手告别。一路奔跑着走开。矫健如一只兔子。
　　他在想，健全于人是多么重要。

　　四．
　　下班时，天已经全黑了，黑色的沃而沃奔跑在闪亮的霓虹灯下。车子使到山顶别墅区时，已经八点多了。他打开房门时，果不其然看到顾城坐在轮椅上，正等着他回来。
　　“吃过饭了没有。”他宠溺的摸着他的头。顾城的发质偏软，摸着来就如丝绸，有着细致的光滑。
　　“吃过了。”
　　“要洗澡嘛，我去放水。”
　　他朝浴室走去。“恒美已经来过了。”
　　衍生愣了一下，他回过头来，看到顾城笑得一脸的灿烂。
　　他叹了一口气，“小城，你在玩火。”
　　“那又怎样，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
　　“恒美也是。”
　　“你看，我们都在等你一个人，而你拖了我们两个人，你说你是不是很残忍。”
　　他走到顾城身边，跪了下来，与他平视。他看到他的眼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平静的灰白。
　　“小城，你等不及了吗？”
　　“是的，我不想这么拖下去，事情总要有一个了结。”
　　“那结果呢？”
　　“如你所见。”
　　“我可以说你打败了恒美吗？”
　　“不，我们谁都没赢，我们都输了，输给了一个叫厉衍生的男人，输给了我们流失的光阴。而衍生你赢了，你一直都不想做抉择，是在想我们帮你做抉择。而如今我们帮你做了，你是否会顺从这个决定。”
　　衍生站了起来，仰倒在沙发上。他累了，如今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

　　五．

　　顾城再见到衍生时已经是四年后了，四年时间改变了许多东西，唯一没有改变的时对他的思念，自从那次表白被拒后，顾城一直都躲着衍生。好不容易等到上大学了。那天衍生没有来送他，他远离了他，到一个陌生没有他的城市里，他想这样也好，有些人相见不如不见，新的生活会带给他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他在M大里交了三个女朋友，都是他的师姐。她们都有着温雅的笑容，安静内敛，她们的身上都具备了某一种特性，他很容易被吸引住。可是到最后总是不了了之了。
　　他毕业后，踏上了回家的旅途。他一出车站时，就看到那张脸。他与恒美早就在那里等他，他的心又跳动了起来。衍生做了几年如医生，脸开始慢慢有着冷冰器的气息。他变得更沉稳。他开始有了审视的目光，顾城的脸开始焦灼了起来了。
　　“小城，长高了。”
　　这是他轻轻的丢过来的一句话，他的心慢慢冷却下去。
　　是啊，还指望他能说什么呢，他的脸上挂起来了笑脸。
　　“好久不见，厉大哥。”
　　他不在叫他“衍生”了。因为旁边有个女子已经占有这个称呼。
　　顾城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里游荡。他们不复往日的亲密。
　　顾城二十三岁那年，父母出车祸丧生了。留下顾城一个人与巨额的保险金。那时，顾城站在那大平间前。恸哭天地。后来，是厉衍生把他背回家去的。
　　衍生父母自觉有责任照顾故友的独子，并叮嘱衍生多照顾他。
　　顾城开始搬到衍生的新房子里住，搬过来前，衍生问过顾城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衍生开始叫工人把房间涮成天蓝色，并换上天蓝色的窗帘。
　　顾城看着一间的蓝，如寂静的海水。
　　他搬到的第一天，就沉沉得睡了过去。
　　他们开始这样不温不火的同居着。顾城做的是程序开发工作，上下班时间固定，他会回到家里先做好饭等衍生回来。然后，两人在一起收拾，看电视，各自回房做各自的事情。
　　他们的命运线相交却又无声的错开。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情，也许他们的线会平行的错开。
　　那日与往常一样，衍生与顾城在吃晚饭，衍生突然开口说：“我打算向恒美求婚。”
　　顾城的自已的筷子啪的掉在了桌下，有眼泪开始噙在眼角，努力不把它留下来。
　　“我们结完婚后，要生一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
　　顾城抬起了头“那我呢。”
　　衍生看到他那眼角的泪，一如当年一样，他还记得那个十四岁的少年。他沉默了。
　　顾城已经知道答案了，原来厉衍生从来都是残忍的。
　　他放下筷子，拉开椅子，跑了出去。
　　独下留下衍生对着满桌的狼籍。等他想要再追出去时。别人来电话告诉他。顾城出车祸了。
　　那日是个寒冷的秋天吧，清冷的空气里飘有血腥味。顾城仰躺在那马路上。失去了知觉。

　　六．
　　顾城二十九岁生日时收到一大束红玫瑰，上面还有水滴。它被扎成一束心型的样子，上面还有一张小卡片。
　　“献给我的爱。”
　　顾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