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记忆》孟格子

4、唱歌的女孩

　　我在台下，一个人一杯水，看见红叶妖娆的身影，她看不见我。
　　常常，红叶都要求我对她说：“你是一个天生应该站在舞台上的人。”可是，我总是不如她的愿，这样跟她说。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我要石头跟我说“我爱你”石头从来不会说一样。
　　为了不让自己忘记石头以及那些和石头有关的日子，从2004年石头远赴美国那个日子开始，我便刻意地沿袭了他身上的很多东西。比如说微微的洁癖，比如说一整天不说话，比如说喝啤酒，再比如说调戏男人。
　　关于调戏男人这个事情，我和石头有着一段不可跨越的鸿沟。无论何时何地，石头都不会掩饰他的性向，对男性身体的向往和渴望让他忘记羞耻和胆怯这两样对一个正常人来说相当重要的东西。而我，一切都还停留在语言上，而且还是在虚拟世界里。
　　红叶上台的时候，四周传来小小的骚动。欢呼声、掌声、口哨声、非议声、辱骂声……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让人有呕吐的欲望。我习惯性地拍手，对她微笑，虽然知道舞台上的她看不到角落里的我。
　　2005年．在李宇春、周笔畅、张靓颖从一大票女孩里脱颖而出，大红大紫的时候，红叶背着简单的行李一个人流浪到这个城市。2006年，当选秀以火燎原的姿势席卷整个中国的时候，红叶拿着吉他充当了一粒成功的炮灰。2007年，在经过一年的彷徨与守望之后，红叶再次起航去追逐她的梦想，可惜，梦破灭在开始的地方。
　　“也许，我是个大器晚成的选手。”当苏珊大妈红遍全球的时候，红叶收拾起一个近乎破碎的唱歌的心，这样对我，更是对自己说。
　　这个女孩，坚持得让人惋惜。不悲观，不放弃。
　　漂亮、聪明、智慧、有才华、会唱歌、个性鲜明，我想不明白这样的女孩，评委怎么舍得错过。当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页一页地谱着曲的时候，当她坐在楼顶弹着吉他唱着歌留我一个瘦削的背影的时候，我总是想，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么轻易放弃，而是坚持把自己栓在石头身边，现在会不会好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音乐响起，是苏芮的《亲爱的小孩》。红叶坐在高脚凳上，似有若无地拨着吉他，那么远，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听得出声音里的不愉快。我默默地看着她，像看着过去的自己。只是，我永远没有她的才华和精彩。
　　“不管你们是不是喜欢我，但请你们尊重我。”一曲唱毕，红叶缓缓地说，“我从来不拿唱歌当游戏，同样的，我也不会把我的生活当做游戏，所以，你可以批评我不会唱歌，但是，绝不可以说我不在唱歌！”
　　听她那么说，突然想起早些时候，当她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她总是在房间里引吭高歌，唱得楼上楼下的住户意见巨大，纷纷跑过来敲门抗议。我不堪骚扰，对着她吼了一句：“你是唱歌还是狼嚎，再叫给我滚出去。”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她发火，我说过我的生活里，在石头离开之后便只有她。我不曾参与到别人的生活，也没有人进驻到我的日子。
　　那天，我首次见识到这个女孩的爆发力，她嘭地将正在洗的碗砸到我后背上，然后抡起砧板劈头盖脸地打下来，随着振聋发聩的一句“你有胆再说说看”，我英勇地倒下了。以前，我从不知道一个女孩的力气可以大到那个程度，也不知道一个人的声音可以叫人产生耳鸣。
　　某一天，我们两个在看电视，看到Vitas在飙他标志性的海豚音，我调侃她说其实你的高音比他高，只是你不如他会唱歌。她狠狠地瞪我一眼，揪着我的耳朵说：“你等着瞧。”
　　不知道是因为错觉还是习惯，这几年里，越来越觉得红叶唱歌好听，而且饱含深情，有时候听着听着会有流泪的冲动。她说网上有人评论张靓颖是用灵魂在唱歌，你觉得呢，我是用什么在唱歌？我说，你是用灵魂之上的东西。她笑言，灵魂之上是什么。我答，不知道。
　　接着，红叶唱了一首欢快的歌，歌词写得很俏皮。只是，当我再抬头的时候，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难得的感伤。我疑惑地看着她，看到灯光下她小巧而倔强的脸上泪光点点很是显眼。
　　是不是有人说她不会唱歌了？我想。或者，她已经向昨天遇见的那位先生表白，但是他拒绝了她。红叶是一个再勇敢不过的女孩，无论公共场合还是私底下，她总是习惯于用一张坚强的面具掩盖内心里的波动，她说：“快乐给别人看，悲伤给自己尝。”认识她那么久，她从未哭泣，即使是在那几场她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和精力的比赛中败下阵来，她也没有用矫情的泪水来给自己一个安慰。可以生气，可以发泄，但是不流泪。
　　我看着她，静静的，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一开始就认识了她，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那许多故事？我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天生的同志，命中注定了的要喜欢男生。“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会遇见一个平凡的女孩，然后疼她爱她呵护她然后幸福地在一起。”很久很久以前，当石头还会搂着我亲我的时候，我常常忍不住这样跟他说，只是，他表现得不屑。
　　“再见。”我听到红叶说。然后，一鞠躬，很深很深。我急忙在起来，走到平素她离开时走的后门，站在一边，嚼一片口香糖，等她出来。
　　夜已经很深了，只有三人行这样的地方，才会有那么大的喧嚣。“唱完歌，谢完妆，从酒吧出来，常常想，如果有人微笑着来接我回家，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出门前，红叶常常这样感叹。我知道她不是说给我听，也不是说给自己听，她是在说给上帝听。越是爱热闹的女孩，越是害怕孤单，何况是她，一个人，一个包，一个陌生的城市，无依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