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散短篇》天圣

1、冷感

　　冷感。
　　认识以来一直觉得那人可以用这两个字完美概括。
　　万年不变的眼镜衬衫蓝围巾——最后一样东西在正式场合可能换成蓝领带——半长略带些深褐的黑发及同色系的瞳眸，脸不能说漂亮但可以说耐看，时常出现的表情说好听些是淡漠，说难听些是刻板——不知他小时候有没得过面瘫？
　　当然最后这句从没敢问出来，怕他生气。
　　要说认识得追溯到半年前。为了能够找一个合适的共事者来到美术馆，刚好撞见CC抱着一叠稿件跑过走廊，两张画稿随着急促的步伐从最上面滑落下来，于是戴着眼镜的长发青年慌慌忙忙又回头去拣。不经意地瞥过去一眼，暗暗煞到。
　　真好看。
　　……只是说画。
　　于是隔日便找上了门，敲开的时候房子的主人还衣襟半敞睡眼朦胧。SS无语地侧过眼睛，这家伙真没提防，万一来的是女孩子怎么办来的是流氓怎么办来的是自己怎么办——
　　啊咧？……
　　好像这三个并列很不对劲……
　　“那些画都是你画的吗？”在客厅沙发上坐定，看着一边揉眼一边粉不情愿给自己倒茶的青年走来走去，SS像是随意拉家常地问。
　　“哪些？”倒满热水之后青年也坐下来，系扣子。其间一直低垂着眼睛头也没抬。
　　“在美术馆你掉的那几张。”
　　“……你看见我掉东西了为什么不帮我。”语调平板，不是抱怨也不是当真询问，好像只是在扯开话题。
　　“呃，不好意思。我当时也有急事。”我们才初次见面而已没必要这么兴师问罪吧……
　　“是我画的。……有什么问题吗？”似乎看出对方非专业，青年的口气微微放缓。
　　“啊。”想起自己原本目的，SS坐直身子。“其实我是需要一位能画画的帮手——不需要什么专业画家但也希望可以相对水准高些。不知道你是否有工作？”
　　“这算是被人勾搭了么……”握着茶杯的青年突然语出惊人。
　　“啊？！”
　　“不，没什么。”推推眼镜，第一次抬起头正视着还没明白过来状况的SS，黑眸里有几乎看不出来的笑意，“我做。大概情况介绍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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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S不习惯命令或者使唤别人，即使是面对工作，他也喜欢像拜托朋友帮个小忙一样地把任务交给同事（CC：……这一点都不是小忙好吗），即使如此——
　　“啊……我需要一张关于夕阳落日的宣传图。画少女的侧影就可以这是参考照片……”
　　“嗯。”
　　“小说插图本好了吗？总共是十三章每章两张可不要弄错……”
　　“给。”
　　“对了，下星期新的企划要开始了绘图部分的日程你看一下。”
　　“哦。”
　　无论什么要求什么拜托什么任务什么安排，统统都一个字应承下来。除了必要的问询之外从未表达过拒绝，偶尔会因为难度方面的问题沉默但就在SS以为他要开口说抱歉我做不来的时候，他说“我试试看”。
　　“你一定没问题的！”
　　嘴上笑着这么说心里也不免有疑惑，这样沉默少言的青年到底是怀抱着怎样的态度做着所有的工作呢。也许对自己很有意见，只是性格使然从不说出来？还是一向习惯了，并不会产生什么不爽的感觉？
　　但是当拿到保质保量保时保速的成品时，一切疑虑又被强行压下来了。因为是工作的关系所以要做到最好，CC一向在这方面有着自己独到的坚持。可是这并不能解决自己心里面某个动摇许久的问题：他、到底、怎么看自己的？
　　“工作最近很拼命啊。辛苦了～”SS对着正围上围巾准备走出工作室的青年笑着道别。
　　“啊。……无所谓。”
　　依然是波澜不惊疑似面瘫的平静表情。回答淡得有如例行公事，又似是觉得SS的关心只是客套，所以随口一应。CC这样的反应让青发的男子突然不知该怎么继续开口下去。
　　比如，一起吃个饭好不？我请你喝咖啡吧？现在家里有人么方便我去坐坐吗？……之类的话。
　　总之，这家伙很冷的同时也很谜。SS做了这样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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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工作上的同事产生私人关系也是很常见的事情——可是，CC这种性格的本来是会让他敬而远之的类型。因为实在分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被讨厌，更何况SS并不讨厌CC，甚至有点喜欢他。
　　——工作上谁都喜欢任劳任怨的实干派，但是放在私下交往的时候，反倒倍感苦手。
　　与其纠缠不清被对方讨厌不如就保持现状比较好吧。虽然已经20岁了但在人际关系方面依旧频频左支右绌，明知很多事情不过庸人自扰还是要钻在牛角尖里不敢回头。SS看了一眼手边CC的画稿，在心里微微地苦笑。
　　——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够成为不必担心被讨厌的，谁的特别的存在就好了。
　　……他的？
　　嘴里的茶突然就喷了一地。周围的同事囧着脸看过来。
　　“怎么了？”
　　CC夹着两个文件袋站在旁边，有点不解地看着还在咳嗽的青年。
　　“没、没什么……”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文件袋，SS苦笑着对他摆摆手。
　　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
　　“对了，今天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觉得万事完备的黑发青年转身拿衣服，然后依然用白水煮萝卜一样毫无情感起伏的口吻，突然邀请。
　　“噗！”
　　好不容易又喝进嘴的茶再次喷出来了。
　　“所以说到底是怎么了？”CC皱着眉毛夺过SS手中的茶杯，“水又不烫。”
　　“……我被你给烫到了……”
　　“啊？！”
　　“没什么。走吧去吃饭。我记得楼下新开了家店味道还不错。”
　　“新开的店你怎么会知道味道怎么样的啊……”
　　“我又不是没鼻子的。”
　　原来他很爱吐槽。SS斜过眼睛，黑色的瞳眸里好像能够倒映出自己专注看去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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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生二回熟，当关系伸展开了之后才发现CC待人接物方面是内敛温和的，但是每每和他对视的时候，那种冷感依然挥之不去。
　　那家伙平时真的很低调。就好像是慢吞吞将头探出壳的蜗牛，或者是缓缓张开一点缝隙的蚌壳。只要触及一点，就会立刻缩回去，或者把里面的珠玉深深藏敛，不会再被发觉丝毫。
　　但是在必要的时候，好像又能直攻本垒打得人措手不及。
　　……至少对自己而言会有这样的感觉。
　　总是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但是——
　　“回家再打开。”思绪突然被打断，本能接过CC塞来的东西。没有包装，是土灰色的普通纸盒。扁扁平平但入手绝不算轻巧。回家拆了一层又一层才发现是装裱好的油画，那上面赫然是SS自己但总觉得气质和气势都显得很不一般——
　　很不像自己。
　　再一次地觉得欣喜莫名。
　　CC那家伙，我可以认为他在期待我为他做些什么吗。
　　偶尔会说出石破天惊的话，偶尔会做出无法预料的事情，偶尔会带着足以让自己皲裂的浅浅笑容若有所思地看看自己，偶尔丢一两枚重磅（糖衣）炸弹，让自己的骨头都快要因此而喜悦得酥掉——
　　“突兀地提出来会不会被觉得很奇怪？而且如果被拒绝怎么办……”
　　“总觉得对这样淡漠的人热情会显得唐突——”
　　而且说白了，还是害怕来自对方的讨厌吧。
　　突然陷入『纤细敏感少女心泛滥Mode』的SS苦恼地拄着额头。
　　“累了？”一旁的CC不明就里地把初稿推过来，虽然也因为连日加班导致脸色疲惫倦怠，却罕有地带着似笑非笑的眼神像在鼓励一般。“我会按时交稿的。所以你也加油吧。”
　　“啊……啊啊。”点点头，强迫注意力回到工作上。
　　如果我能够确信你不会摇头的话，我绝对不会再踌躇哪怕一毫秒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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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常见面的话，好像只要看看对方的脸就够了——但是当对方因公出差个十天二十天之后，再见面的时候就只差狠狠地给他抱上去——虽然理智拼死拉住了自己没那么做，但此刻SS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需要因公出差顺便冷静大脑的人。
　　好吧一点也不顺便，他太需要冷静了。
　　有一些东西堆积久了就会不可忍耐。比如房间的灰尘啊繁重的工作啊手机里的广告短信啊……或者是对谁的占有欲什么的。
　　很明显SS现在只想全力应对这最后一样东西。
　　CC是个好青年。沉默、勤恳、踏实、认真，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别人。
　　而对待自己所在意的、喜欢的、觉得很好的人，SS向来很温柔很放松。如果对方不需要的话，他就不会强迫。
　　……但是自己的需要该怎么办？
　　如今在CC眼里自己至少还是朋友——但是，被讨厌了或被冷落了的话，那简直犹如撕了肠子一样地难受。
　　尤其对象如果是CC。
　　所以是否该庆幸他是个冷感的人？好像对谁都是那样。也就不会因为他对自己的淡漠而伤神了。
　　在胡思乱想之中SS的手里已经攥着订好的机票。返程被压到了旅行签证过期的前一天。反正要后悔的话，想提前回来的机会还多得是。
　　“要走了？”蹙着眉毛拿着外套站在海关外面，CC的表情很微妙，“我难得早回来。”
　　“嗯。”SS转过身看着还小自己一岁的青年。这么没种地落荒而逃不是自己的风格——可是，谁叫面对的是那家伙呢。这份心意最好死死地拖下去直到它烂掉在肚子里——他还没至于忘乎所以到不记得自己和那家伙都是男人。
　　“又不是生离死别犯不着这样吧～。我也需要自己放松的时间嘛。”
　　不是这样的。
　　还有很多我们都喜欢的话题要讨论。还有很多想告诉你的话。还有很多想带你去的地方。还有很多想让你看到的东西。还有很多想要亲手给予你——很多很多。
　　“……”CC的表情益发复杂，镜片后面的眼神有些闪烁然后他咬了咬嘴唇。
　　“CC。”提起行李的前一刻SS看着他这样的脸，突然凑到他面前： “我其实一直很想知道——你有没有，哪怕一点喜欢我？”单手抓住他的肩膀，透过镜片注视对方的眼睛，虽然心里紧张得有点要窒息了，还是不肯移开目光定定看到最深处。
　　“……你知道那是哪种喜欢。”
　　如果时间突然流逝，把这一切的愿望都随着最深处的感情带走并湮灭的话，也就顺便带走真实的话语吧。回来的时候，就像做过一场梦那样什么都没发生。
　　CC突然吐出一口气，好像等了很久，好像参加高考的学生面对最后一道空白的试题。
　　“我爱你。”
　　简简单单地，平平和和地，清水煮豆腐地，冷感地。
　　这么说着。
　　——他果然很冷感。在Final Call的广播声里把那家伙的身体死命抱在怀里的时候，SS哭笑不得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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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出国的第三天青发的男子就坐着飞机又回来了——“败家子三个字果然是为你量身定做的。”CC一边整理手头的稿件，一边没好气地斜睨身旁的人并毫不客气地毒舌之。
　　“因为是我自己放松的时间，所以自私太久不那么好啊。”心情明显很不错的SS哼着歌晃到对方身后，越过他的肩膀看着桌上的画稿，“……啊呀？！这个稿子不是我几个月前和你提过的——但那不是你负责的部分……”
　　“……因为最近有空所以就画了。总能用上的吧。”CC没回头继续着手上的工作，“你肯定不会拒绝我画的东西我知道。”
　　“那是因为我喜欢。”SS笑着贴近他的耳边，直到自己脸颊旁的触感变热了才移开嘴唇，“说回来元旦要到了，要不要看烟火？”
　　“那种东西这里没有吧。”
　　“我总有办法让你看到的。而且保证满眼都是。”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口胡，我才是攻。”虽然知道抵抗无效但还是得做一点的。
　　“那就走着瞧？”
　　“……”看吧抵抗果然无效。
　　还记得办公室里的那对双子勾肩搭背看着自己带着醋意带着笑地调侃：“他还给你送生日礼物，你幸福死啦！我们都很嫉妒你呢！”
　　还记得以前和朋友出外喝茶的时候提及这样的事情：如果讨厌你的话，会给你送这个送那个还总说你想听的话吗？如果不是为了钱或者为了什么别的利益，那就是为了你的感情吧？
　　一直以来其实不敢去确信的人是自己，也许总是被外在的感觉所迷惑吧。
　　不过直到我可以确认的那一刻。
　　“CC，”一把勾过他的肩膀，“新的一年我们还能好好相处吧～”
　　“我看你是想和我的……相处吧。”
　　“只要你想的话。☆”
　　——老实说我很期待。你的冷感变成热情的那一天。
　　——如果只有我能够看到的话，就更加期待了。

　　【无厘头的花絮小剧场】
　　CC：说回来SS，之前我们那个……嗯，那是你的初吻么？
　　SS（托腮）：不算是。我被亲过一次。
　　CC：被——亲过？！（惊）也就是说当时你是受……
　　SS：这个……我不知道，但我想当时那只猫明显比我受啊。虽然是我让它主动的。
　　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