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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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间改朝换代，可天地从未因为人的离合悲欢而有所不同，今日的雪同十年前的雪也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人，都是相同的人。
百里谕紧攥着手，眼神逐渐变得空荡。
本来就没有人在意她的，是她一直固执地把周绞当做救命稻草抓着不放。
她不说话，周绞也不愿意同她多说，收回手拢了拢外衣，绕过她朝前走去。
“自己去领罚。”她头也不回，如玉嗓音越来越远，逐渐消散在刺骨寒意里，“明日起回留芳院里待着吧，外头的事情不用你亲力亲为了……”
百里谕低着头，五指攥到毫无血色，喉头发紧，没忍住溢出一声闷哼来。
周绞话里的意思她再清楚不过，这是要把她软禁起来，留着一条命，来日要用的时候再放出来。
她低头露出自嘲的笑。她的命运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轨迹。从囚禁嫔妃的冷宫，到豢养小宠的留芳院。
这一夜格外漫长，天快亮的时候，她才从地上起来，踉跄两步，一瘸一拐地走向领罚的祠堂。
阿玖飘出来，一团没有实体的微光飘在跪在地上的百里谕身前。它看着拿着鞭子的黑衣人走过来，明明不是人，却也感觉到了一阵气愤。
它焦急地凑到百里谕眼前：“她都这样对你了，你干嘛还要听她的啊，现在冲出去杀了她，一切就都结束了，你就自由了！”
百里谕闭着眼不说话。
拿着鞭子的人似乎是有些不忍，鞭子扬起却没有立刻落下。
百里谕等了片刻，偏头看过去，那黑衣人竟然扔掉鞭子跪了下来，“姑娘，您走吧。”
百里谕正要说什么，紧闭的门被打开，一道低沉的声音穿进来：“大人说，免了姑娘的罚。”
明明是迟来的好意，却依旧在百里谕心里荡出了涟漪。
“我不会杀她的。”她在脑中回应系统。
系统真想用屁股狠狠地敲她的脑袋，虽然它根本就没有屁股，也没有脑袋。
“哼！”
百里谕被人带到了留芳院，听着身后的大门落锁，竟然生出几分释然。
系统又飘出来，恨铁不成钢地说：“宿主，消极对待任务是会被抹杀的哦！”
“我会想办法。”百里谕回答。
阿玖突然察觉，百里谕在脑子里说话时候的声音变了，清亮且干净，很好听。
它不说话了，她没有行动能力，也不能随便抹杀宿主，现在只好跟她在这里耗着。
留芳院不小，百里谕虽然身体疲惫，却还是拖着脚步在院子里转了转，还去每个房间看了看。昨夜的雪还未化尽，院子角的一树梅花散发着淡淡幽香，混着寒气，让人由内而外地通透。房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推开一扇房门时，她动作顿了顿。
这是一间书房，正对房门的书案上笔墨纸砚齐全，书架上放满了书籍。
扑面而来的墨香让百里谕眼眶有些发热。
她缓缓走过去，看见书案上摆着一张墨梅图。
她坐下，伸手轻轻触碰纸张，想起十四岁那年，比她高一个头的少年人从背后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描一棵梅花。那时候的周绞名满京城，少年意气，神采飞扬，让困于深宫中的百里谕无法不心神动荡。
周绞何等聪明，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明明对情爱之事无意，却也从来没因此疏远过她，只是娓娓同她讲，要想不一辈子困在这里，就要勤奋刻苦，她夸她天赋不低，来日可期。“女子立于世，非得有自己的本事，我希望来日能在这冷宫之外见到你。”
百里谕收回手，回忆也戛然而止。
她在冷宫里待了十几年，并不需要再花时间适应留芳院里的生活，就这样过了两日，直到周府来了一位大人物。
周绞站在府门口，朝走进来的年轻男人行大礼：“臣恭迎陛下。”
沈渐带着温和的笑，扶起了周绞，“爱卿免礼，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周绞直起身，依旧是毫无表情的模样：“君臣之间，礼不可废。”
看她这个样子，沈渐无奈地摇摇头。
他信步走近了周府的院子，放松地同周绞聊起来：“周卿这院子比起从前小了不少，一直也没问你，住着是否还算舒服。”
周绞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她当年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是前朝皇帝赐的，占地极大，又是她年少正狂时亲自修改，其中种种可谓奢靡。新朝始建，她带着百里谕进了山，后来被现在的皇帝三顾茅庐请出来，对方曾提出要把她的宅邸还回来，但长脑子的都知道不能要。现在又提起这一茬，倒像是在隐晦地敲打试探。
她眼神幽深片刻。皇帝是发现了什么？
果然，无无关痛痒的几句家常后，皇帝说：“其实朕今日出宫来是去看陆卿的。”
周绞心中一跳，陆无书回来了？
“……他前两日受了风寒，身体垮了，卧床不起，唉。朕来这儿，是听闻周卿你府上有位德高望重的名医。”
话说至此，周绞怎么可能还不明白。皇帝来这儿借大夫只是一个幌子，宫里御医那么多会差这一个？他怕是在怀疑陆无书遇到的刺客和她有关，来借人一是警告她不要再对陆无书下手，二是告诉她，若是陆无书再有差池，她也逃不脱。毕竟，那大夫可是从她府里出去的。
所以现在她不仅不能杀陆无书，还得好生把他供着。
“臣现在就让王大夫过去。”
沈渐一抬手，“诶，不急，再陪朕逛逛。”
周绞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卿可还记得前些日子那上京告御状的江南难民？”
周绞：“臣记得。”
沈渐神色沉了沉，语气幽深道：“朕命陆卿前去查这件事，如今他病倒了，周卿觉得，这件事应该交给谁？”
周绞心里一沉，知道自己逃不掉。看来皇帝这是下了决心要把他赶出京城。
“全凭陛下定夺。”
皇帝转身看着她，良久后，说：“依朕看，没有比周卿更合适的人选了，中书省事务暂时交给秦大人，周卿可无顾虑。”
“臣遵旨。”
气氛一时很凝重，皇帝笑了一声，转身继续往前走。院子里的小径都被打扫过，没有积雪，他瞥见了一条清静的小路，那里的雪几乎没有什么损毁。
他眼中有了几分兴趣，走了上去。
“朕想起前几日听闻的一件趣事，说这宅子是前朝刑部尚书的宅邸，他嗜色如命，府中有一留芳院，景色极佳，豢养了无数美人。”
周绞心里一惊，但阻拦已经来不及，皇帝一边走一边说：“前面是否就是那处院落？”
“……是。”
周绞来不及说什么，就听沈渐旁边的太监说：“是了，听闻那留芳院内有树寒梅，就是那位尚书为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琉璃而种，那是一株奇梅，能开一整个冬日呢。”
“是吗，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两人一唱一和，根本没给周绞插话的机会。
直到走至门前，周绞才找到机会：“陛下，此处久未清扫，只怕唐突了陛下。”
皇帝笑到：“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朕只是想看看那梅花。难不成周卿也其中养了美人，怕朕夺人所爱？”
他明明是玩笑，却没想到周绞可疑地犹豫了片刻。
皇帝顿时挑眉：“哦？”他可没听说周绞还有这样的爱好。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院门，这里面，藏着什么？会是陆无书所说的杀手吗？
周绞自然不可能将手下藏在这里，但百里谕的身份可不比杀手轻巧，甚至更严重，偷藏前朝余孽，可是诛九族之罪。可要是现在开口阻拦，难免会让皇帝的怀疑更上一层楼。
皇帝疑心一起是很难消的，周绞正陷入两难时，门突然开了。
周绞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看见门口的人时，又轻飘飘地落了下去，一起一落，手都有些发软。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水蓝衣裙，披着披风的女子。她身形纤细，比周绞还矮了一些，略施粉黛，未着钗环，却也难掩清丽，是个美人。只是就算抹了胭脂也难掩那眉目间的虚弱，仿佛风一吹就要倒。
她双手把着门，眼中是肉眼可见的惊喜，但在看见皇帝的刹那，变成了惊惧，匆促地行了个大礼，却并未开口说话。
皇帝惊讶：“周卿竟真在这儿藏了美人？”
“弱柳扶风”的美人脸上染上薄红。
周绞愣了一愣，而后脑子一转，走到美人身边，一掀衣摆跪下：“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请。”
她这态度太严肃，皇帝也收起了笑意，“何事值得行此大礼？快起来……”
周绞没起身，她跪着，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那一双向来冷漠的眼，此刻竟仿佛盛进了半盅春色，说出口的话温柔至极：“此女名叫青玉，是臣年少倾情的心上人，只是四年前卷进了战乱，身染沉珂，臣是在放心不下，此次南下，臣请带家眷同行。”
她这番话，不仅皇帝怔住，站在她身边的百里谕也仿佛被瞬间抽去了神魂，整个人都愣了。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使劲掐着手心，才让自己恢复几分清明，作势要跪在周绞身边。
皇帝这时终于明白过来，一抬手，旁边的太监赶紧上去扶住了百里谕，“姑娘身子不好，就不要跪了。”
沈渐：“周卿快起吧。这算是什么大事，朕允了。”他又笑到：“看来这位青玉姑娘应当也非凡品，竟能让冰山一般的周卿如此倾心。”
周绞起身，抬手环住百里谕的肩，“其实只是臣世叔家中的一个庶女，算不得惊才绝艳。我二人，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罢了。”她怕皇帝对百里谕起心思，不敢说她什么好话。
百里谕是先皇留下来最后的血脉，哪怕她平庸无才，自己也得护好她，来日大计既成，百里谕便会是那个站在最高处的人。
皇帝看着敛眉的“青玉姑娘”，责怪道：“哪有这样说自己心上人的，周大人自己也是女儿身，为何不懂女儿心？”
周绞垂眸任他责备。
这时百里谕抬起头来，抬手做了几个手势。
皇帝惊讶了一下，说：“你说煮好了茶，邀我赏梅？”他母亲也不能说话，只能通过手势和他交流，看见这熟悉的场景，他对这位姑娘顿时生出几分亲切来。
百里谕点头，怯懦得恰到好处。她转头看了眼周绞，眼里带着融融笑意。她瑟缩怯懦，却又坦坦荡荡，竟是让沈渐打消了疑虑。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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