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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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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顾北时是方筱乐追求者这件事,是在方筱乐出事后才彻底坐实的,在这之前,顾北时不曾对她表露过什么,他在方筱乐面前充当的始终是倾听者角色,帮她分析状况、为她出主意,方筱乐很信任他,把他看做同病相怜的战友。
“同病相怜”的原因是顾北时心里也有一个秘密,一个很喜欢的人,从高三复读开始。只是他从未对方筱□□露过这个人是谁,因为彼年的顾北时尚未来得及吐露心迹,方筱乐已经愁眉苦脸地率先向他自曝了。
是大一刚入学的国庆假期。
顾北时订好了鲜花,准备带上它去方筱乐的学校表白。结果打电话跟她确认在不在学校时顾北时吓了一跳,电话里的方筱乐正哭得稀里哗啦的,然后在顾北时的追问下,伤心欲绝地支支吾吾——
“我失恋了同桌……呜呜……乔牧屿居然有女朋友了……”
那天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自然没能送出去。
方筱乐不肯跟他见面,她表示自己要好好冷静冷静,哪里都不想去。
顾北时很担心她,趁乱用玩笑话试探她:“别哭了方筱乐,大不了将来嫁不出去我娶你呗,不会让你剩下的。”
没想到她哭得更大声:“可是我又不喜欢你,还有同桌你怎么这么过分!我都这样了你还诅咒我将来嫁不出去……”
乔牧屿能清晰想象出方筱乐当时的神态、语气,以及愤愤的小情绪。
这些陈年旧事都是顾北时讲给他听的,在方筱乐第一次被下病危通知的手术室门外。
顾北时红着眼流着泪跟他说,乔牧屿,我这辈子最他妈后悔的就是没阻止方筱乐对你执迷不悟。
乔牧屿没还手,任由顾北时将他打得口鼻流血。
而后两个男人背靠墙壁瘫坐在地上,一起祈祷手术室里的方筱乐平安无事,接着顾北时便对他讲了许多连方筱乐都一无所知的秘密。
顾北时说,如果能重来,他绝不会再选择放手。
如果能重来。
乔牧屿盯着自己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的指节出神。
室内异常安静,乔墨怀父子二人甚至能听见各自的呼吸声,气氛突兀地压抑着,犹如一根拉满弦的弓,紧绷到随时都有断裂的危险。
直到林岚从里间病房出来,她看见丈夫儿子齐齐并肩坐在沙发上,一个在看手机,另一个似乎在看手,互不打扰的和谐中透着明显的疏离。
“你们两个干嘛呢?”
乔墨怀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打起精神:“没干嘛,刚才跟儿子聊聊天。你给筱乐换好衣服了?护工照顾的怎么样?”
林岚也走过来,舒口气坐下:“嗯都换好了,照顾挺精细的,我看身上皮肤都给涂的很滋润,香喷喷,筱乐气色也不错。”
这是唯一感到一点欣慰的事,乔墨怀点点头:“那就好。”
望着仍然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儿子,林岚对丈夫使了个“出去待会儿”的眼色。乔墨怀心领神会,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随即配合地道:“我出去抽支烟,一会儿你下来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少抽几颗。”
乔墨怀背着手出门去了,听见妻子的叮嘱,没回头抬手摆了摆。
套房外间又只剩下两个人,林岚挨着乔牧屿坐下,从她的角度望过去,他的侧脸瘦削得棱角过于分明。
林岚很心疼儿子,她伸手慈爱地拍拍他的肩,柔声劝慰:“儿子,回家住吧,新房你又不肯雇阿姨,工作忙的饭都不能按时吃,你爸早就后悔了,他跟我说不该对你动手,别再跟你爸怄气了。”
乔牧屿抬起头来。
从小他跟父亲鲜少沟通,但跟母亲还算有话聊的。乔牧屿从沉默中清醒,这半年以来他仿佛丧失了与人交流的能力,许多闪在心里的想法也没有表达出来的欲望,就像刚刚他对父亲没有回应那样。
乔牧屿声色低沉,张开了似有千斤重的嘴唇。
“不回去住了妈,跟我爸没关系,我根本没怪他。”
“没怪他?那为什么始终不肯回家住?”
“我想一个人待着。”
林岚张张嘴,最终在这个话题上保持了沉默。
空气中的压抑气氛再度集结,良久,乔牧屿转头看向母亲,委婉下了逐客令:“还有别的事么妈?”
林岚怔了片刻,眼泪开始没有征兆地积聚,她真的很难接受儿子变成现在这样,如同行尸走肉,一切思想行动十分机械,完全变了一个人。
稳稳心神,林岚抵住哽咽的情绪,使自己的声音语气都尽量安定平和:“儿子,妈的确很喜欢筱乐,一直希望你们能成为彼此一生的伴侣。筱乐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妈很自责愧疚,之前想着无论将来筱乐能不能醒都是我的儿媳妇,后来妈冷静了,反省了这些年发生的很多事。”
乔牧屿低垂着头,没吭声。
“儿子,妈知道你一直为筱乐的事难受自责,但这并不是你的错,如果要追究责任,那责任在我,你不要再背负着愧疚生活了,我跟你爸也都醒悟了,就算你跟筱乐没有在一起,其实这也并不影响我们对她关心对她好啊,一直是我们两个老的拎不清,钻进想让你们结婚的牛角尖出不来,根本没顾及你们两个是不是真心愿意的。”
乔牧屿有些矛盾有些动容,或许以前不愿意,但现在的他是千真万确愿意的。
他对方筱乐的情感并不是自己以为的样子,什么假结婚呢?他已经理清了这件事,在自己对方筱乐提出假结婚的时候,他其实早已习惯了方筱乐的存在,却并不自知。
林岚感慨地叹息一声,幽幽说道:“牧屿,前天沈羽慈来家里看望我跟你爸,她问起筱乐的情况,还很体谅地说会一直等你,不在乎能不能跟你结婚,临走的时候还叮嘱我跟你爸别告诉你她来过,她说不希望给你任何压力。”
乔牧屿抬起头,皱着眉眼,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跟她早就分手了,也没有复合的可能。”
这话林岚是根本不信的,她清楚地知道沈羽慈回国以后一直跟他有联系,还很频繁。林岚以前不喜欢沈羽慈,总觉得这个姑娘身上有一种顽盛的野心,不加掩饰的。林岚觉得她不适合自己的儿子,所以即便在他们交往期间,她也没有松口承认过。
其实现在她也并不喜欢沈羽慈,可是遭遇变故后,林岚彻底明白过来,她跟丈夫的喜欢微不足道,他们陪不了孩子太久,强行支配造成的悲剧还少吗?本就不该左右孩子的人生,他们不能再糊涂下去了。
“儿子,”林岚语重心长:“现在我跟你爸就希望你能好好生活,回归正常的人生,筱乐……我跟你爸会好好照顾筱乐的,无论她将来什么样子,无论还有没有醒来的希望,我们都不可能放弃她,她是我们心爱的孩子,你更是啊,看你始终这样我跟你爸真的很揪心,妈没有别的所求了,无论是沈羽慈还是别的谁,只要你真心喜欢,我跟你爸都会高高兴兴接受的,筱乐就交给我们吧。”
乔牧屿霍然站了起来。
他一声不吭烦躁地往里间病房走去,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反手关上了病房门。
乔牧屿忽然警觉,父母跟顾北时是一伙的。因为他也对自己说过类似的一番话——
“乔牧屿,筱乐现在这样你能照顾她多久又愿意照顾她多久呢?把她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乔牧屿重新坐回床畔,望着方筱乐面无表情的小脸出神。
不可能,他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的。
她只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