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部曲番外集》蝶之灵

6、番外五 恶魔的声音

　　这天正好是舍友余小飞的生日，程乐请他去校门口那家有名的火锅店吃饭。
　　两人一边等服务员上菜，一边东拉西扯的聊天，话题的中心围绕的便是最近颇具争议的那部广播剧。
　　“我说，既然闹得那么不愉快，不如直接退组算了，跟那种人渣合作，不觉得掉价？”余小飞颇为无奈地摇着头，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乐乐啊，你就是太好欺负，那个叫恶魔的，架子那么大，无视你多少次了都。”
　　程乐喝了口茶，笑道：“他无视我，我无视回去就可以了，反正分开配，又不用对戏。”
　　“那接下来的剧里面还有H 呢，表白戏也很肉麻的，一想起跟你演对手戏的是那个家伙，你真……喘得出口？”
　　程乐抬头看了余小飞一眼，严肃道：“我这不是喘不出口嘛，所以……晚上回去你帮个忙，挑-逗我一下。”
　　余小飞怔了半天，才一拍大腿，道：“哥哥我虽然是直的，不过为了你，我会……我会继续直下去！”
　　因为声音太大的缘故，引来了路人惊讶的目光。

　　二男一女，从程乐他们桌旁走过，到隔壁的座位上坐下。
　　正对着程乐的便是那个女子。身材苗条，踩着鞋跟极细的高跟鞋，长发挽在脑后，一副精明干练的职业型女性模样，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程乐一眼，然后凑到旁边的男子耳边，轻声道：“现在的孩子胆子真大，公众场合都能大声讨论直不直的问题了。”
　　那男子坏笑道：“你羡慕啊？羡慕的话叫你老公过来跟我讨论讨论。”
　　“……周放，你的无耻程度真是呈指数倍增的。”
　　旁边另一位男士微微一笑，道：“婷婷你还是别跟他计较了，要知道他这几天正独守空房，积压了一腔怒火没地方发泄呢。”
　　“知道我独守空房还敢说，林微不要刺激我。”周放无奈道，“要知道我很命苦的，我家那位这几天工作忙，一直不理我，弄得我灵感枯竭，想把所有人都写死算了。”
　　“谁叫你把案子写那么复杂，精神分裂了也是自作自受啊。”林微笑了笑，
　　“对了，小宁他最近是不是换笔名写了篇耽美？”
　　“你怎么知道？”
　　林微意味深长道：“木头宁……他实在是太会取笔名了啊。”
　　周放轻叹口气：“唉，别提了，他重出江湖换马甲写耽美我不跟他计较，他居然还写H，实在是……”
　　“实在是怎么？”
　　“帘子一拉天就亮了，清水到我想哭。”
　　“呵呵……你还想他写什么样的？”
　　“唔，虽然没必要写得像我对他那么详细，可至少写个几百字吧，每次一到关键地方就‘帘子垂落遮住一室春色’，实在是枉费我的苦心教导。”
　　“行了行了，饭桌上讨论这些话题，够了啊你们。”温婷冲周放翻了个白眼，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菜单，点了菜之后，才回头道，“你们知道策划这‘回首百年’活动的是谁吗？”
　　“新闻系的归剑明。”林微道，“一个很奇特的人，现在是T 大电视台台长，这个节目倒是挺有意思，我每一期都看了。”
　　温婷道：“他倒是有点本事，居然请了那么多人回来做节目，据说现在T 大电视台在学校的收视率是很高的，想起来，林微当主席那会儿，T大只有广播台，根本没电视台呢。”
　　林微轻笑道：“江山代有人才出，我们的学生时代已经过去很远了，学校也不可能一成不变。”
　　“说的也是。”温婷微微一笑，“母校百年校庆，我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回来一趟，没想到会遇到你们。”
　　“据我所知，萧凡也答应过来做节目的，能请得动他，那位归同学还算有点本事。”周放意味深长地一笑，“那……小叶子来吗？”
　　“我怎么知道……”林微轻笑着摸了摸鼻子。
　　“哦~你也不知道啊。”周放继续笑，“你们晚上都在‘忙’什么呢，也不问问的。”
　　“咳。”林微轻咳一声，“他今天下午还有手术，如果赶得及做完的话，应该会……”

　　还没说完，突然响起一阵铃声，“我们说好绝不放开相互牵的手……”
　　林微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低下头接起电话，轻声道：“敬文，你做完手术了……哦，我不在家，你吃过饭了吗？那过来一起吧，我跟周放还有婷婷在校外的火锅店，嗯……你见到萧凡了？那叫他也过来啊，好久没见了。”

　　片刻之后，店里果然走进一个男人，一进门，便准确找到目标，目不斜视的走了过来，无视另外两人，直接到林微身边坐下，然后翘起嘴角，对林微笑的温柔：“林微，你出来聚会怎么也不叫上我，我也很想吃火锅的。”
　　周放笑眯眯道：“叶医生不是要做手术嘛，我怕影响到你的心情。”
　　叶敬文回头道：“干嘛跟我这么客气啊，叶医生叫得多生分，我们那么熟，还是叫名字亲切些，对吧，周放。”
　　“哟，敬文啊，我跟你实在是太熟了。”周放意味深长的一笑，“都快熟焦了。”
　　林微轻笑着道：“萧凡不过来吗？”
　　“唉……带他家小刺猬去逛美食一条街了，手里拿了一大串臭豆腐，全身臭气飘荡，可怜的萧凡啊……”

　　隔壁桌上，几人的对话声渐渐低了下去，热气腾腾的火锅也端了上来。
　　程乐歪头想了想，突然道：“小飞，你知道电视台在做什么节目？”
　　余小飞一边吃着粉条，一边嘟囔道：“今年不是咱学校的百年校庆嘛，那个归剑明同学策划了一个叫‘回首百年’的电视节目，请了很多前辈们回来做访谈，连几十年前创建社团的老前辈们都请来了，一周做一期，我看过几期，感觉还挺不错的。这个周末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归同学亲自主持，请的是几年前学生会和团工委的一些师兄师姐。”
　　程乐点了点头，“归剑明是谁？最近听了挺多遍这个名字。”
　　“新闻系的人渣一号。”
　　“……怎么说？”
　　“据说他很变态，掰弯了好几个直男，靠，那哥们实在太猛了。”
　　程乐顿了顿，低头轻笑道：“好几个？”
　　“我也只是听说啊，他刚开始追中文系的才子，到手后甩了，然后又去追历史系的那个，又甩了……”
　　“呵呵。”
　　“你笑什么？”
　　“唔，追一个甩一个，捡了西瓜丢芝麻，看来他渣得还不够彻底嘛。”
　　“……再渣彻底一点呢？”
　　“一脚踩N船，那才叫渣得彻底。”
　　“你想试试？”
　　“呵呵，我就是再饿，也不会饥不择食的。”程乐微微一顿，淡淡道，“实在是对归同学那样不懂事的小朋友……很头疼。”
　　余小飞吐了吐舌头：“乐乐啊，我发现你的气场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总受’。”
　　程乐摸了摸鼻子：“作为一个优秀的CV，自然需要根据剧情来调整自己的声音，整天配受我实在是无奈得很，还遇到个恶魔那种BT的人来演对手戏，我觉得吧，这一场戏配下来，我会减寿十年的。”
　　“你很无奈吗？为什么我觉得你反串弱受配得很高兴呢？”
　　程乐微微一笑：“相信我，那不过是你的错觉。”

　　因为是生日，余小飞前不久又刚跟女朋友分了，心情不好便喝了个烂醉如泥。程乐把他扶回宿舍后，很讲义气的替他洗了澡，给他穿了条短裤，然后扔到床上。
　　开了电脑，登陆T大百年校庆的专版，打开正在直播的T大网络电视，那“回首百年”的访谈节目已经进行到一半了。
　　现场布置得很是温馨，每个嘉宾座位前面都贴了名牌，主持席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叫归剑明，女的叫李唯，李唯这丫头可是余小飞刚分手的女朋友，而那个归剑明嘛……
　　一身黑色的衣裤衬出精瘦的身材，此时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题目，碎发垂下来挡住了眼睛，程乐正盯着电脑看，他突然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一双深邃的眼睛像是有种慑人的魅力，如同秋日的深潭，清冷且神秘。
　　虽然脸上一直在笑，可是眼底却始终平淡无波，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不过是逢场作戏。风流潇洒的表象，却像遮了一层轻纱，看不清真面目。

　　“那么，学长最后选择做老师，这也是当初完全没有料到的？”
　　这个声音……实在太过熟悉了，熟悉到让人咬牙切齿。
　　很有特色的声音，曾经用一句“爱上你，我心甘情愿”的深情告白感动了无数听众，那种略低的声线，带着些微沙哑，一场哭戏曾让无数人听到心碎。当然，那是他唯一配过的一部“受”音，之后便一直是只接“攻”的角色，
　　并且自称是总攻，从此不再配受。当年跟他配了对手戏，唯一“攻”过他的那人，便是他的绯闻对象“飞翔的羽毛”，跟程乐关系不错的一位CV，声线偏温柔，如同羽毛拂过心田。恶魔和羽毛原本是一对，可惜最近……分手了。
　　程乐怔了片刻，回头看向电脑，屏幕前的那人，只是方才的匆匆一瞥，
　　已经足够让人震撼。

　　此时，镜头已经转移到了嘉宾席。
　　“是的。”林微轻笑着回答问题，“我不像叶敬文那么喜欢医学，当初报医学院只是不想学数理化之下无奈的选择吧，我自己……其实不太喜欢动刀子的。”
　　旁边的叶敬文突然笑道：“你不喜欢动刀，刀子留着给我动就好了。”
　　周放插话道：“敬文啊，采访还没轮到你，你别急嘛。”
　　“我不是急啊。”叶敬文笑，“只是林微学长一说话，我就忍不住插了几句，当年在学生会跟他对着干，已经习惯了嘛。”
　　说完又回头，严肃状对主持：“刚才这段，麻烦卡掉。”
　　女主持李唯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们这节目是现场直播。”
　　“好吧，那就播出去，反正我是不在意形象全无的。林微学长，你继续说。”
　　叶敬文笑着看了林微一眼，然后靠回座位上。
　　“你叫学长，我还真不习惯。”林微笑了笑，正经道，“那我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正如周放所说，生活中太多的意外，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老师，周放也没想过当职业作者，对我们来说这些都是巧合吧，我是没有远大理想的人，我觉得每一天都好好来过就对得起自己了。”
　　女主持点头：“这倒是，我也赞同学长的观点，每一天都好好来过，说起来容易，要做到其实很难吧。”
　　林微轻笑道：“当然，偶尔偷懒一下也是可以的。”
　　归剑明突然道：“这个自然，我也是有空就玩一下放松神经的，最夸张的是，有一次一睡就睡过去二十四小时。”
　　他依旧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通过电脑传递出来的声音也如往常一样动听，程乐却总觉得，似乎缺了些什么。
　　林微惊讶道：“看不出，我还以为师弟是很正经严肃，晚上十点睡觉早上七点起床的那种乖孩子呢……”
　　“我的确很正经严肃啊，但是我也很爱睡懒觉的。”归剑明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下一个问题是法学院师妹提问萧凡学长的，学长做了律师之后创造了律师界不败的神话，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一下？”
　　萧凡笑了笑：“不要相信什么神话，没有人永远不败。我做律师的理念便是尽力而为，到现在还没输过那是因为……我运气比较好啊。”
　　叶敬文笑：“啧，这人又开始虚伪了。”
　　“我不虚伪一下怕吓到师弟师妹们，总不能大家都像你那么直接对吧。”
　　萧凡耸耸肩，“打官司跟做手术一样，都有失败的可能，尽力就好。我倒是觉得有输有赢才正常，一直赢会给自己很大压力，大家都觉得你会赢，所以复杂的难办的案子就往你这里塞，造成恶性循环。我忙着处理手头上的案子，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陪身边的人，这点反倒是得不偿失。”
　　微微一顿，轻笑道：“所以很想办完这个案子之后给自己放个假，抽点时间陪陪家里那位，虽然他一直很体谅我，可我自己是真的很过意不去。”
　　“唉，拐来拐去又把话题拐到爱情上了。”周放无奈的耸耸肩，“主持，你确定这样跑题是可以的吗？”
　　女主持笑道：“当然可以，今天请大家来也是随便聊聊，交流一下的。现在学长学姐们已经毕业了，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有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可以一起来回忆一下吗？”
　　叶敬文道：“我印象最深的……林微学长当年主持学生会全体大会的时候，很有风度，真的。”
　　“你够了啊，再夸下去别人还以为你是我找的托儿。”
　　“那你也可以顺便夸夸我嘛。”
　　“嗯……其实我印象最深的，是叶敬文主持学生会全体大会的时候，也很有风度。”
　　“……不需要把我说过的话复述一遍吧，虽然我知道学长很喜欢我。”
　　女主持笑道：“林微学长很喜欢敬文学长的事，我也有听说呢。”
　　周放意味深长道：“对啊，要不是他特喜欢你，当年怎么会把你推荐去做学生会主席呢……”

　　……
　　这次节目的话题是回忆当初学生时代的生活，顺便回答一些现场的师弟师妹们的互动提问。
　　整个节目的气氛很是温馨融洽，像是一群老朋友坐在一起话家常一般，这几位师兄师姐们也给了大家不少建议，关于学习、工作、还有感情等等。

　　节目结束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
　　自始至终，程乐只听到归剑明说了两句话，那独特的声音的魅力却依旧是让人惊叹不已。
　　程乐去浴室洗了个澡，回到桌前的时候，电脑正在待机状态，动了动鼠标，发现右下角的□□ 消息栏在闪。
　　程乐打开了□□，是剧组的总导演小米发来的消息。

　　“乐乐在吗？恶魔他最近出了点事，所以这剧可能要换人了。”
　　“他出了什么事？”
　　“呃，他貌似病得很严重，而且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所以……”
　　程乐轻轻摸了摸鼻子，“把他SK号给我，我去跟他聊聊。”
　　加了恶魔的SK之后，他的签名写的是“心情烦躁阶段，不熟的人不要撞枪口，谢谢。”
　　程乐调了调话筒的音量，主动去撞枪口，开门见山道：“恶魔，听说你病了？”
　　那边沉默良久后，才道：“你是乐乐？”
　　“嗯。”程乐微笑，“怎么，很惊讶吗？”
　　“声音跟剧里的不太一样，我没听出来。”恶魔倒是一副冷淡的口吻，“有事说吧。”
　　“你真病了？”
　　“对。”
　　“不会是感冒了吧？听你声音都哑了。”
　　“似乎不关你的事。”
　　“唔，你病了要换CV，当然关我的事了。”
　　“这个问题请你去找导演。”
　　“呵呵，恶魔，实话说，其实，我挺佩服你的演技的。”
　　“谢谢夸奖。”
　　“但是我想说……装病这一招早就过时了。”

　　那边沉默了，良久后，才轻轻一笑，道：“你真关心我，装病都听得出啊。但是，我不习惯陌生人的调侃。”
　　他的声音果然变了，没了方才“感冒”后的沙哑，恢复了本色的声音，带着一种特有的蛊惑人心的魅力。
　　程乐笑了：“实话说，你找借口退组，是不想配了吧。”
　　“那又怎样？”
　　“把私人感情带入剧组当中，一不顺心就退，你不觉得自己很不负责？”
　　那边轻轻笑了声，“你真有意思。说得很对，我就是个不负责的人，请你一定要狠狠的讨厌我，以后千万不要再跟我合作了，谢谢，再见。”
　　话音刚落，恶魔就直接下线了。
　　程乐对着电脑，良久后才轻叹口气：“狠狠讨厌？可能……会让你失望了。”

　　次日，魔音社拿到周放《永恒之地》广播剧改编授权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网配圈。
　　这部长篇奇幻大作要改编成广播剧，难度自然不小，提出策划的人据说是魔音社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最近闲着无聊了，玩儿起重出江湖的戏码，还把他神隐已久的官方CP 也拉下了水。
　　两人的声音都非常有特色，一个低沉中满溢温柔，一个清澈中不乏魅惑，搭配在一起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顺理成章担当了剧中唯一一对有暧昧关系的角色。
　　而这部剧中的主角，却由自称“病得很严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恶魔出演。

　　程乐看着那个八卦的消息，微微笑着摸了摸鼻子。
　　归剑明，你真的很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