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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沧海无笑(二) ...

  •   沧海是个勤劳的人,五更天的时候便起了床,练剑、弹琴,然后坐在月葩阁的屋顶品茗茶,自己与自己下棋。

      她本是个自由惯了又骄傲惯了的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不肯低头。然而现在却不仅能出奇地静下心来常住在依水阁,更是肯屈膝于另一个足下。有人猜她与凌霄间达成了某种协议,有人猜终有一日她会成为阁主夫人,有人猜她是受人之托隐藏依水阁的间谍……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背负的,远远是别人无法想象的。

      此刻,辉煌的依水阁正殿,白衣阁主倨傲而立,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前来报信的阁中弟子神色也颇为悠闲。

      依水阁的人都被凌霄调教得格外淡定。如果他们在开茶会,就是天塌下来,也会从容的按照三个步骤优雅的品着茶,再优雅的收拾好茶具……

      “轰雷殿的内幕打听到多少?”

      “阁主轰雷殿现在才第四代,底气远不如我们。只是……这几年新阁主穹樽上任后,轰雷殿士气大增,据说把最底层几乎所有零碎帮派都扫平了。这些江湖事人人皆知,至于内幕……”

      “那——”凌霄目光深远,“凡有关轰雷殿的一切,不管大小,但说无妨。”

      “那只剩八卦了!”那弟子看了一眼凌霄阴沉的脸,继续道:“现任殿主穹樽似乎是上任教主的私生子,而穹樽的生母,相貌美丽,原来按辈分算应是他的嫂子……”

      “又玩儿□□啊!”凌霄皱了皱眉,“这么说来,穹樽一直活在屈辱与怨恨中。”

      “是的。他十九岁那年杀了父亲、生母、哥哥及父亲原配,几乎所有近亲都死在他手下。他自己坐上殿主宝座。满腔之恨使得他心狠手辣,不太好对付。”

      一阵长久的无语,白衣少年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没落悲怆。仇恨的力量……仇恨的力量他是知道的,可是却不明白究竟有多大。

      “依水阁是名不副实了啊,这点小事,阁主怎就如此费神?”沧海不知何时已来到。

      “高傲地白天鹅”,凌霄心想,“无时无刻都不望着讽刺,甚至让人怀疑你的真实能力。什么时候才肯露出你的真本事?”凌霄似笑非笑,眸中弥漫着淡淡的雾霭。

      沧海道:“让我出马,好好干一场。半分之三百的胜算。这也算我来依水阁做的第一件正事!”冰岚剑泛着寒光,有着不可阻挡的气势。

      凌霄冷笑:你也知道你来几个月了没做正事啊。

      刀光剑影,飞舞的是悲欢离合。尘土飞扬、血雨腥风、大漠戈壁、满目疮痍,两把天下名剑在空中划过一碧一青两道炫影。嘶喊、惨叫、挣扎、融入血泊。

      也许,并不是所有事都可以忘记,都可以忍让,都可以随着时光消逝。

      也许,当心中的火焰燃烧过旺时,当自己再无法忍让时,很多事,只能在战场上翻脸不认人没心没肺的解决。

      有些人是复仇,有些人是发泄。

      沧海突破重围,杀到穹樽面前。“咣”一声,剑柄相撞。沧海望着面前满目仇恨的轰雷殿主,有些嘲讽、不屑、又可笑的叹了口气。她迅速地一转手,打破僵持,在穹樽木讷只时,从右侧将剑直刺,直逼穹樽喉处。蓦地,她下手前,对面那双刚毅的眸子里滚出两颗浑浊的泪。“二十二年了,二十二年我受尽屈辱,好不容易有了地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败在你这黄毛丫头手里!”

      沧海心中嘲讽: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的毛是黄的!本小姐一头乌黑秀发那么多人赞叹你怎么硬生生诋毁了呢!一定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眼睛有问题。你不会是色盲吧!

      她一个激灵,问:“你不是色盲吧!”

      “……?……”

      “当我没说。”她白了一眼,冷笑:“真是无能!”

      临死前的穹樽不屈且怒:“你懂什么?你有过这种屈辱吗?你有过我的感觉吗?”

      “没有。”

      “哼。”穹樽轻蔑。

      “但是我有过这种恨,虽然不同,但都是恨。而且,比你更甚!……别以为全世界就你一个人受了多大的苦老天对你多么不公!你我,还有太多人,都是一样的……”血腥沙场,一对敌人莫名的在诉说。

      穹樽冷笑:“哈,原来我们是同一类人!”

      “别玷污我!”沧海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有仇有恨的人太多,但多数者,如你,都是不会利用大脑的傻子,最终只会一败涂地。而我知道自己每一步该怎么走!”

      “自傲的家伙,真不明白像你这种人是怎么站到依水阁最顶端的。”穹樽斜视着。

      素衣的沧海用冰岚锋利的刀锋抵着穹樽的脖子,有种不屑于下手的自傲:“你不过是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可悲的人。你有天大的委屈但又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力量,空有一腔热血!一事无成!杀了你简直是脏了我的冰岚!”

      身陷重围的白衣阁主静默地使出杀手锏,招招夺命。他提着碧空剑,突出重围。

      沧海孤傲地站着,直刺穹樽的剑已收回,游离的望着四周,似在寻找什么。穹樽卧倒在地,望着眼前的传奇女儿,亦是游离。寒气逼来,凌霄一袭白袍在风中张扬,碧空剑离穹樽脖颈仅剩咫尺。

      “咣。”沧海冷不丁打下他的剑。

      “你又临时发疯啊!”凌霄瞪着她,“为何要救他。”

      沧海慢条斯理的:“当然是我亲手干掉他了,我抓到的猎物你别和我抢啊,小心我和你急啊!” 飘忽的眼神顿时恢复杀气,轻柔的语气变得字字有力。

      “为什么?”穹樽的表情很痛苦,仿佛还沉浸在刚刚的诉说与倾听当中。

      “有什么为什么的?”沧海丝毫不近人情,“你以为我和你聊聊天我就会心软放了你啊。你以为全世界人都像你这么天真烂漫弱智愚蠢么?我还要告诉你,别心存仁慈,那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记住,这是江湖,血雨腥风的江湖,谁最恨狠谁就是王者的江湖!”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素衣女儿,脾气这样暴躁这样的怪人真是难得一见啊。

      沧海缓缓拔出剑,说:“你闯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懂的,我高估了……你可以赢得,仇恨可以使你强大很多,可你最终败给了自己的软弱和仁慈。这哪怕只占据你思想的一小小部分,也会成为致命弱点!”冰岚剑刺入穹樽的身体。

      “不、不”他望着方才还朋友般诉说的素衣女儿,终于知道了她是凭什么孤身一人取得这么高地位的。他用尽最后一丝力,将手中的剑刺向沧海。

      “小心。”凌霄正欲拦住,沧海敏捷的跳过锋芒,反手又给了穹樽一剑。

      回首望向凌霄:“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一个依水阁弟子,怎能让凌大阁主如此费心?”

      “沧海”,凌霄耸耸肩:“你看你,獠牙上全是毒液名总有一天你会筋疲力尽死去的,真的,自作自受吧你。”

      “哦?”沧海点点头:“没错,那我一定会拉上你给我做垫背。还有啊,不要用‘死’行吗?用‘驾鹤归西’吧,有文化点儿成么?”

      为非作胆的轰雷殿终被踏平。难舍难分的恶战,扑朔迷离的对话,征服轰雷殿之战,又是一个江湖传奇。白衣阁主与素衣女儿的并肩奋战,两把天下名剑于空中共舞,又是一段武林佳话。

      谁人知,这沧海与凌霄间,有着千山万水,世代阴阳的阻隔。惊天地,泣鬼神,刻骨又铭心。

      子夜时分,凌霄并无睡意,从榻上翻起身,向安神苑走去。

      正在磨着药的安大夫大吃一惊:“阁主这么晚来,莫不是哪里受了重伤……”

      “安老不必担心,我没事。”凌霄挥挥手,示意他继续摩药。“今日想询问安老一些小事。”

      “阁主请讲。”

      “安老对沧海姑娘可有印象?”凌霄撩了前襟坐在榻上,问道。

      “自然是记得。”安大夫放下了手中的药,擦了擦手坐在凌霄对面,“阁主有什么疑惑?”

      凌霄迟疑了一会儿,说:“安大夫可曾觉得沧海有什么不对劲? ”

      “阁主……”安老皱着眉头。

      “安老有什么顾虑,请直言。”

      安大夫行了个礼:“那老夫就说了,少阁主毕竟年轻,对人多加防备也是难免的。但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否则难成大事啊……”

      凌霄笑了笑,连连挥袖:“安老误会了,我只是想问问,凭安老这么多年的经验,可有觉得,沧海有什么病?”

      安大夫又不解了:“这……阁主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凌霄殷切地望着他。

      安大夫抚须想了想,道:“看她平日的气色,习武之人,自然是好的。可是,仔细看眉宇间,现在想来,她倒是寒气过重,很伤肺腑。”

      凌霄点点头:“安老,那你觉得,她……神经可正常?”

      鹤发童颜的老人又怔住了,哈哈大笑起来:“此女定是有些病,竟让阁主有这种想法。”

      凌霄笑不出声,淡淡讲:“这是从我们最初相识我就怀疑的。前两日征服轰雷殿,我就更觉得她不对劲。”凌霄仔细揣摩着,尽量描述准确,“她像是……精神分裂一般,时喜时怒,或者说,心平气和地说着话,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大发雷霆……不可能是耍脾气,以她的实力和个性,完全没有缘由闹着玩儿的理由……”

      安大夫静静听白衣公子的描述。

      “安老可曾见过这般病例?”凌霄问。

      “见倒是不曾有过。”老人捻了捻须,“阁主大可放心,这并无大碍。”大夫微笑着起身,忘了一地的月光,“这种事,阁主本该是再明白不过的。沧海姑娘今年不过十四岁,却有这样的武功与胆略,想是少时就历经了比别人多的东西,吃了很多的苦,性格压抑乖戾也不是什么稀奇的。”老人回望榻上的白衣公子,“阁主,今年也不过十五吧?”

      凌霄点点头。

      “阁主八岁时,老阁主便归天。如今,须臾一瞬也有七年多了。”老人感慨着时光飞逝,而那依水阁主却是淡然地,并无所动。老人接着讲:“老阁主喜欢用年轻人,当时明诏和白楚不过十八九岁,他们辅助阁主奠定一片家业,如今也都二十多了。而阁主现在年龄,还不及他们当年。”

      就连凌霄都微微一颤,是么?自己竟是如此年轻,可平日都不觉得。

      安老想了想:“如果少年老成算是病的话,那么,沧海姑娘和阁主,都是有病的。”微微顿了一下,“或许阁主病的还更深一些。”

      月光,一缕正好映在凌霄的脸庞上,苍白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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