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镜》何为妖

2、【一】

　　清晨的阳光顺着窗子爬进教室，为地板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看起来异常的温暖。上课的铃声已响过许久，在这寂静的走廊中，一名少年在教室前踱着步子。并不是什么逃学的坏学生，也没有什么身体上的疾病。只是——

　　“吱呀”的一声，门被推开。短暂的沉默像是为了积攒着什么，讥笑声默契的响起。

　　“哟？这不是林生同学么，起床晚啦？”一名男生边转折笔边说。

　　“啧啧，迟到了啊迟到了！”旁边的人跟着起哄。

　　“靠着补助金上学还这么没规矩……”一名女生的声音。

　　——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
　　——或者说，从来都没有对过。

　　林生对着慈祥的数学老师点点头，低着头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桌上多了两道明显的涂鸦，不知道是谁做的，也没有人会在意是谁做的。林生坐在椅子上，拿出橡皮狠狠的擦拭桌上带着侮辱含义的字句。

　　“你破坏公物啊？”他的同桌撇撇头，眼神中满是不屑。

　　——没有。
　　——我没有。

　　“哈？讨厌死了，弄的全是像皮屑诶？”其他的人又跟着起哄。

　　林生攥紧了橡皮，指甲将橡皮刻出一道深深的裂痕，如同林生的心脏一般。

　　——所以说啊。
　　——所以说啊。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刚转到这个学校的时候，林生是满心期待的。全市第一的重点高中，拥有完善的体育设施和图书馆，校风也一直不错。可是他没想到，就算自己是以足够的成绩来到这里，因为并没有交付学费的关系，被分到了所谓的“差生班”。

　　顾名思义，这种班级就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达不到分数线就靠金钱来混入这里。理所当然的蛮不讲理，理所当然的不可理喻。但是林生不同，他是一个没钱没势，有点懦弱，有点胆小，又有点奇怪的男生。

　　换句话说，这些小小的“缺点”被人放大定格，拼凑成满满一垃圾筐的重量。然后，被全部砸到林生的头上。他是这些人乏味生活中的调味剂，是被那些人看作是笑点存在的。高三的生活枯燥无比，于是，他就变成了这样的存在。

　　他似乎也甘心如此。
　　似乎。
　　似乎以前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

　　那是林生刚刚升入初中的时候，那时候他还会开朗地笑起来，同学们也是十分温柔地存在。不会把他的书包扔进垃圾桶里，不会在他的课桌上涂鸦，不会故意绊倒他，也不会朝他冷嘲热讽。

　　父母虽然是工人，收入微薄，但是是一个十分温馨的家庭。每天放学回家，都能吃到母亲亲手制作的，单调却香喷喷的饭菜。父亲会工作到很晚才回家，于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林生会继续学习。这时母亲就会热一杯廉价牛奶，告诉他不要累坏了身子。

　　所以就算学习很辛苦，就算视力一直在下降，他也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所以，那个时候的林生，一定是十分幸福的。

　　上帝说不定是看不惯幸福的家庭的，父亲寥寥可数的休假日中，全家人准备去春游。天气还有些冷，但是已经可以闻到空气中的淡淡香味。

　　“这一定是春天的气息吧？”林生那时这么想。

　　久违的牵起了父母的手，和小时候一样。他已经是初中生了，已经是可以被称作“男生”的存在了，所以还是有点害羞。过马路的时候，便不经意的低下了头，眼前迅速地闪过了什么东西，然后，然后。

　　父亲将他推了出去。

　　轻度擦伤，这是林生的伤势。似乎是十分幸运的人，但实际上，死亡通知书上的字迹让他模糊了眼眶。无法相信前一秒还在笑着的父亲，下一秒就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母亲也受了重伤，但她一定不会怪罪父亲，只救了林生的吧。

　　孩子就是父母的希望。

　　记得听到过这样一句话，但是林生从不认同。因为他讨厌，十分讨厌被给予希望。就像现在一样。

　　“林生…咳。”这是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的声音。

　　林生循声看去，母亲的脸色苍白不堪。

　　“咳…抱歉呢。”母亲的眼角渗出了泪水。林生就忽然颤抖起来。

　　——为什么要道歉呢？
　　——受伤了的人，不是你吗？
　　——还是说…你是在对父亲说抱歉呢。

　　有那么一个瞬间，林生似乎预料到了母亲的死亡。

　　过度悲伤和车祸的重伤，让原本就体弱的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一定是…一定是上帝的报应吧？因为我…以前就太依赖别人了。所以…

　　林生走进发散着霉味的狭小屋子，左右看了看。

　　“看什么看？真是的。”姑妈的脾气很暴躁。林生立刻低下头，往里面走着。

　　“不管怎么说，以后你就要在这里呆着了。”姑妈叉着腰，小声嘀咕着：“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哥哥的孩子…我连自己都养不起了怎么会答应养你。”

　　“嗯…谢谢。”林生发自内心的，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