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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有约 ...

  •   池门城又来了,这人到来福利院的人再欢迎不过。因为他那个老祖父或是那个年轻妻子,他每回到来总会捎来些东西让全院的人跟着沾光。

      整箱的青梅酒被搬进昭月房间。不放昭月那里怕老人会控制不住胡喝,这是池门城最初就嘱咐过的。昭月每常就和老人搬来桌椅在廊子里对饮。在老人家眼里青梅酒简直什么都不是:“喝三百杯都不解气!”昭月偶尔进城会偷偷捎黄酒回来。她不信偶尔啄那么两盅会把老人啄坏掉。何况自己也是喜欢的。

      四月,下了一长星期的雨,难得晴暖,老人们都搬椅子到墙根底下晒太阳。下棋。打牌。闲聊。昭月三个就窝在房间里。

      “哼。如今你来得倒真勤!她都要回去了还跑过来!呵!”

      池门城但笑不辩。老人家说得没错。如今来得勤,说破了,自然是因为昭月。不过来时更多是和老祖父腻在一起。平常下围棋没有对手,只有和老人家能对上手,二人皆乐此不疲。昭月不懂,在一旁傻看而已。其他老人有事,昭月随时就跑去忙,和池门城鲜少独处。

      老人忽然问起:“昭。这次又要去哪里?”

      这一季工期即将结束,清明那日他们会离开。昭月这次却没明确的打算,只是心里早早就想应该往惜禾那边去一次了。她已经两年没去惜禾那里。

      池门城也看过来,眼里不辨情绪。工期结束就意味着她又要离家旅行,而且是长期旅行,面都见不着一个。昭月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并不抬眼回应他。

      老人家说,要发现他的好。她不是没有发现。只是,喜欢不是他好就足够了。她还没学会爱他,所能做的仅仅是承顺而已。

      老人家私下问池门城,“这孩子乖吧?”

      池门城点头,笑不出来。

      “那么就多承顺。你一厢情愿的事,怎么能让人家一下子就接纳?”

      昭月不知道,这个老祖父的话池门城总是很听的。所以,他真的承顺她。她要来福利院做义工,他许。她要长期在外旅行,满世界跑。他许。不过三年了,他还是没见昭月对自己暖起来。她是柔顺的,但是不暖。

      晚饭后池门城终于得以和昭月单独呆在她的小房间里。他以往是吃了晚饭稍稍逗留就走,这回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斜倚昭月的小床翻她的书。昭月也不问他,顾自上网和惜禾聊天。原本心情愉快,因为惜禾后来的几句话而忧色沉沉。说是遇到方杜衡了,就是五年前与其他女人结婚的那个人。

      遇见就遇见吧。昭月仍不以为意。

      说是,以前的事有曲折原委,不是表面的那样简单。他也是被蒙骗。

      “会不会是他为自己找借口?”不要是厚颜无耻的男人回头编造谎言来欺骗她。昭月只这么想。

      “他要是那样的人便好了。可惜他不是。”

      就像惜禾信那个人,昭月对惜禾也异常地信。她信惜禾不是盲目的女子,看人自有自己的心去品评,当年必是爱到深处,才在那样受伤的情况下毅然将孩子生下来。那个人,必然有他值得的地方。但是这样就坏事了。他不如就是坏,再怎样花言巧语也动摇不了惜禾和林翌南的感情。他偏生很好,这便要为难人。

      昭月不再顾那聊天窗口,径直拨了惜禾号码。

      那头是惜禾的清越嗓音,开口有犹豫,说:“我以为忘掉了……不过又怎样呢?翌南也认出他的身份,频频催我结婚。我,该和翌南结婚了吧……”

      话语里的犹疑,像询问昭月,又像自言自语。昭月一下子心疼起来,隐隐猜想到惜禾眷恋的是方杜衡,但是念着林翌南的好,不忍伤他。昭月没有问出口,她心里已有打算。

      “这一期的工作快要结束,结束之后我去找你吧。”

      昭月最想说的就是这个。千里之遥,在她口中却成很简单的事。不必问也知道惜禾此时内心痛楚,安慰不能仅仅是言语,需要行动。
      惜禾振奋许多,问到昭月的做的事上去。冬天是老人最难熬的季节,所以昭月尽量争取在每年冬季做工。说有一个老人走得尤为安详轻松,无一丝病痛折磨,十分难得。生老病死。福利院是充满了“老病死”的地方,但它不是炼狱,为老人们找到满意的消遣之事,他们可以过得很清宁,最可怜的只有那些病痛缠身不得安老的人。

      学校组织学生去福利院敬老院慰问的活动不少,长期在那里做义工的,没有第二个人。像昭月这样对每一桩病痛死亡都郑重对待的,也没有第二人。

      惜禾忽想起两个人,犹豫之间问出口:“他们,还好吧?”听不出那头情绪,只听昭月轻轻一笑,“我的情况自然比你好的,你不必担心。”惜禾吃吃笑开:惜禾与池家父子之间,五年里一直如此不明朗,未见昭月如何痛苦焦灼。昭月的洒落淡定她一直欣羡的,可惜学不来。

      惜禾不知,此时昭月身边就有她问到的人,池门城。因为他在,昭月迟迟没有挂电话的意思,又对惜禾说起她此次旅行的安排:这一次陪着惜禾便好,然后好好地拍一辑照片回去。还想说些什么,但已不是她平素的风格,她不习惯在电话里聊漫无边际的话题。装是一件辛苦的事。而池门城一直极有耐心的样子,听着她的每一句话,直到她最后说“等着我”,挂断电话。

      两年之前昭月这种举动是避忌池门城,如今,是单纯的冷落。他到来的目的使她不齿,说是翌日有晚宴,想要她陪同。她自然不愿,斩截地回他:“这一期我一次假都没有请过。”他定定看她,神色如常,眼神里无一丝凌厉,尔后静静找她的书看。他原只是为自己的到来找一个托辞,晚宴的事,她不去自有许多人乐意代替她。他也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斜倚在她的铁架小床上,书翻了一页又一页。

      这是个很小的房间,窗户都没有,只有顶上一扇气窗。其余员工是几人同住一室,这个小房间是昭月自己要去的。她喜欢的是可以独居。

      “晚上我留下来。”他不是征求同意,只是陈述。她在电话里说得清楚 ,工期一满又要走,要走的人留不住,只有在她还在时,自己留下来。

      老人们的作息无一不是早睡早起,冬日的夜晚一个个早在七八点钟就入睡。昭月出门打热水,抬头望见天上有星光,难得地晴好,而地上许多房间的灯都已熄了,只有员工宿舍还亮着,四下一片寂静。

      昭月在公用浴室洗澡,随后带一盆热水回屋,给池门城泡脚。池门城对着她柔然笑起,她避开视线。他穿休闲装,他也只在与昭月一起时会褪下西装革履,穿这样的一身;头发留了适中的长度,皮肤保养良好,年长了昭月二十岁,仍是三十来岁的相貌,风雅气度却是比年少轻浮的少年们更为迷人的。昭月将自己泡脚的足盆自己擦脚的毛巾全部借给他用,并无不妥。他擦干双脚,她将水端出去倒掉。

      这样一个逼仄的房间,没有独立卫生间没有空调,没有柔软舒适的大床,池门城不能尽知女孩子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也不追问。他只知她想要什么便全部安排给她。郁明妃便笑过,数落她骄矜,故意地搞做派,但是她一做便是三年。他知道她不是郁明妃所说的那样。她回屋时,他已为她暖好床,自己靠外侧坐着,让她睡到里侧。

      两个人手上翻的书是同一个系列,讲中国史。她每一次前来都会搬来一些书,读完了就在离开时带走。她对惜禾说过在这里看书特别静得下心去,但是此时此刻和他并肩坐在床上,静不下心。

      很安静了,听不见老人们电视里的戏曲磁带里的鼓词,彼此呼吸的声音很轻。池门城的长长手臂环过来,不躲;他吻过来,无从躲,但是在这个地方他有分寸,适可而止,熄灯躺下,怀抱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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