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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离城(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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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月与慕之之事,池家二老态度强硬:为池家的脸面着想,婚非离不可。昭月已神速地搬离池家了,他们仍向谁宣告似的义正词严,只有池门城郁明妃还有两个佣人在听。昭月本人应该听一听,她走得太快,郁明妃惋惜。
昭月住进酒店,池门城安排的。离婚手续办得也迅疾,第二日便签了,会面地点在两人初遇的西餐厅。
昭月什么财产都不讨。她至今犹觉自己欠着池门城的恩,纵使离开他要流落街头也不会讨一份好处,何况自己能养活自己。但协议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海边别墅归她。昭月拒签。池门城目光沉沉看过来,像教导小孩子:“要懂事。”
她真的是,太不懂事。太不懂得争取和讨要。他给她的不过是最初脱离李家的自由,她回报他的难道不贵重?别人一点点好都记着,自己对别人的好偏看轻了。她签完字,抬眼对上他的疼痛目光,脸还是禁不住红起来,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入口,险些沾了满嘴。
雨下了好久好久,不见要收的样子。当年初遇那日可不是这样的天气。那日天光明媚,昭月穿得普通,白T恤,蓝牛仔,帆布鞋,扎一个马尾。看到她,他只觉空气都清新了起来。担仅是他看到了她而已,她没有看到他。
他们家的店招个兼职都郑重其事,要人把个人资料填得清清楚楚,从姓名到身份证号码到住址到联系电话和邮箱。经理说,“填了这个就可以咯。”两个女孩子就喜不自禁地填了。听说只需要晚上和周末过来上班,杂活不需要做,只负责端盘,应对客人,薪酬也合适。昭月欢喜,“奢侈”了一回,买了两块钱一袋的爆米花庆祝,穷开心。女孩子当时全然不知,那份兼职其实是个陷阱,跌进去,一生的路就此易辙。
他以顾客身份视察这家交给从弟打理的餐厅,坐于一隅用餐,不过是寻常的中年男子而已,她注意不到她,但他自她进门就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楚。
两个人女孩子都是漂亮的,另一位并不逊于她。但是他所有的目光都被锁在她一个人身上。涵之。他心里一遍一遍地闪过这个名字。说不清楚哪里像,却是看到她的第一霎就电光火石般想起那个被他辜负的妻子。
两个女孩子,另一个明显能说会道,昭月更多时候缄口站在一旁听,适时回应。她倒没有胆怯的意思,就是坦然地由同伴负责公关。池门城做什么事都雷厉风行,当即打了电话给从弟,要她们的详细资料。
别人只以为他是看上了漂亮女学生,从弟也笑得奸诈,“看上哪个了?”
李昭月。苏寂月。他沉吟,是哪个呢?没有照片,他也分不清楚,然后就又吩咐,要一寸照或者生活照。他什么都做得面不改色,打着为员工作登记的旗号将她的底细摸了个遍。昭月后来才得知真相,好不惊诧了一回。她从没想过自己会遭遇这样的事。
两个女孩子第一天上班便将照片带上了。池门城也在。从弟将照片偷偷塞给池门城,他一看照片背后的名字,知道了。昭月是她的名。
昭月作服务生应对的第一位客人便是池门城。经理指定了他那桌,要她送牛排。当时心里还纳罕,有这样什么都指定的规矩?她当然不知道那是特例。他记得她当时脸上晕着熏人的红,清明如月魄的眸子微微覆着长睫毛,并不正视他的脸,清泠如水的声音,“先生,您的牛排。请慢用。”她对他依然没有印象。
直到后来在池家书房与他正式谈话,她对他一无所知,只知他是每晚必来的,固定的坐一个座位——那也是经理对她们说的。他那从弟意在使昭月注意他,结果反倒苏寂月对他记得更牢固,暗中对她赞叹:“真是一个又俊朗又有气度的男人。”
他问:“做兼职?”她简单的答一个“是。”又明知故问;“离学校远吗?”“还好的。”她淡淡地笑,小小地看他一眼,看得并不分明。“怕耽误了学习?”他目光投在她手里小小的便笺上,他注意到她对着便笺时唇间不时翕动,念念有词,必是在背诵东西。她红了脸,窘窘一笑。谈话就是这样,并不深入,他也不急于深入。
他和另一个女孩子苏寂月聊得更顺,他问一句苏寂月能答三句五句。性格是迥然不同的。资料上没写专业,一问,中文,陈昭月对外汉语,苏寂月新闻传媒。苏寂月不是有一接一的女孩子,懂得主动,极有分寸地赞他,总是独自一人来又固定的座位,很独特。他便笑。这女孩子嘴是甜的,前途无量。至于那昭月,他心里暗叹。
她像刺猬一样?不对。她不伤人。像雾一样,捞不着的样子。
他不再点名要她,一切随凭。从弟便笑:“打的什么主意?”他自然是有自己的主意。要这样的女孩子毫无防范地让自己靠近,他要费点心思。费心思的事自然不能一下子就有眉目。
池家上下都清楚池门城做事果决,但果决不代表他没耐心,事实上,他是最有耐心的。对有些人有些事需要以慢制胜,他知道她就是一个。
他何止是最初就慢慢的,结婚后同样是是慢慢的,给了她那么大把的时间让她发现他的好,让她爱上他,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成功,所有努力尽成枉然。也许郁明妃是对的——她永远不可能爱上他。她出生时他便已老,注定要错过的。
他忽而不能自控,伸手捏住昭月触着瓷盘的纤长手指,看到她睁大的双眼里去:“我们再买一个小公寓,你住进去。”
她一时听不明白,只说:“那栋别墅本就不该给我,公寓再不能要的。”被他捏着的手没有急于抽开,直到他面露难色犹豫不决,然后轻声开口:“婚是离了,人可以不离。”
那一刹昭月忽觉自己的手简直要被他捏疼了。她一声不吭,伸出右手,用力地,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