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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二顾警|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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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朝生自苏醒以后,只去了三个地方。
一是他的陵墓,那儿成了景区,人山人海。进去要门票,陈朝生不能买老年票。
二是警局,两盏白灯对着他照。墙上贴着的公益广告,全是他熟人。
三是贺建国的家,贺建国要送他去精神病院。
他在椅子上微微有些坐立不安,熟悉的惨白灯光照着他,他不自主地连眨眼都动作都放缓了些。
贺建国坐在他对面,身后贴着三张的海报,警服姑娘撑着脸看他。
“朝生啊,你这回又是……”贺建国叹了口气,面上纹路像是深了些,“怎么落得这样子了?”
陈朝生抿了抿唇。
“我不想的。”他说。
鬼知道白复水是去扫黄|打非的。合欢宗狐狸精去扫黄打非,实是滑天下之大稽。
白复水在旁翘着二郎腿看手机。
夜已经深了。窗子外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亮着,在昏暗的路灯下,不见有人行走。
偶尔窜出三两只老鼠,吱吱叫唤两声又钻回洞里。
“我亲眼看见的。”白复水说。
“他同二十多个男青年在一个房间里,刘人楚在那儿选妃。”白复水哼了声,目光仍落在屏幕上。
他师兄好像还没消气。
陈朝生这会儿脑子转得不太灵光。眼前的老鼠一会儿是一只,一会儿是三只,他困得冒泡泡。
他们最后是贺建国骑车带出来,前脚刚从那群记者那脱身,骑着一辆小小的电瓶,陈朝生蹲前面,白复水坐后头,贺建国在那儿艰难地保持方向。
三个人,一人一个黑头套,看上去活像警|匪片里跑出来的。白复水那时候便发挥了他出演五十多部打鬼子电视剧的经验,扯着嗓门在那声嘶力竭大喊:“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速速束手就擒!”
“你应该说自己码是红的。”陈朝生蹲在前头说,“真的。”
白复水恰好被口水呛了一下,咳嗽声经小蜜蜂放出去,一下子传开来。
配合上陈朝生先前那句话,这些人听了便匆忙掏出口罩来,作鸟兽散了。
三个人骑了小半个钟头,才到警|局门口,上面几层门都锁了,只第一层那姑娘还在值夜。
到了贺建国又抓了他去做核酸。
“朝生看上去那么老老实一孩子。”贺建国道,“这是有什么误会么?”
白复水鼻孔朝天,没答话。
陈朝生坐在椅子上,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喉咙管子这会儿还疼着,方才给他做核酸的姑娘手劲大,捅得有些用力。
“那个记者抓到了没有?口罩也不带,我拍了几张他的照片挂微|博上。”白复水给谢春山打了通电话,眉毛上挑,“什么?他说我网暴他?”
“说对了,我现在就去网暴他。”白复水拍拍手掌,“我骂死这糟老头子,我骂人骂了一千多年,各个朝代的土话洋话都会,就他,骂得过我?”
“朝生啊,你真是复水的孩子?”贺建国问他。
陈朝生的手抵着桌子沿,实在是困了:“我就比白复水小个三岁。总不能白师兄三岁那年便生下我。”
“他是狐狸,不是下蛋的母鸡。”他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道。
“怎么不行?他演电视剧还说鬼子在他爷爷三岁那年…就将残忍地杀害了他爷爷。”贺建国反驳道,“这世道狐狸都能成精,他三岁生你也不是不行。”
“但是我师兄女人缘很差。”陈朝生说,“姑娘都嫌他狐臭。”
白复水才挂了电话,听见陈朝生这句,不由得又怒火中烧了,一把拎起陈朝生衣领。
陈朝生扑腾着:“白复水!”
他睁开了眼,望见白复水额角青筋暴起,又缓缓合上了。
“白复水是我爹是我爹……”他这时候变得十分地能屈能伸,“贺局长…他要家|暴我了!”
“诶诶诶,别打孩子啊!”贺建国慌忙扯着白复水脖子,好半晌才将二人分开。
倒是陈朝生心有余悸地看着白复水。
“小白。”贺建国语重心长道,“是不是你欺负朝生这孩子?”
白复水翻了个白眼,嗤笑道:“和他置气,我至于么?”
“师兄,那你不清理门户了罢。”陈朝生小声说道。
一边的姑娘都忍不住心疼道:“多好的孩子,怎么给你吓成这样了?”
白复水头疼道:“谁欺负谁啊?”
“就是你们这些灵长类动物喜欢拉帮结派的,烦死。”白复水抓了把头发。
“可别上纲上线了。”贺建国说,“复水这孩子那里都好,就是嘴巴说话不好听。”
“我们是灵长类动物。”陈朝生迷迷糊糊想。
“师兄……那你是承认你是狗了吗?”他问。
白复水好不容易稍稍有些平缓的火气又被这话点了起来:“陈朝生……”
“在呢。”陈朝生打了个激灵。
“小白,你别和孩子置气啊。”贺建国拍了拍桌板,“听朝生说。”
“朝生啊,我问你为什么要去酒店? ”贺建国头疼道。
“为了钱。”陈朝生老实答话,“是他们d组的人带着我去的。”
陈朝生想了想:“他说给我五千块钱。”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有二十多个白复水在爬,眼皮子也沉得很。
“我当时以为他叫我去当打手的。”陈朝生忍着困意,“谢山重给我买了鞋。”
“谢山重对我不坏,但是他很需要钱。一个需要钱的人,在我身上付出了‘钱’。”
“我只是单纯地想报恩。”他困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陈朝生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事,就要去道歉,去弥补。
受了恩惠,就应当给予报答。
谢春山给他花了钱,那他就应该也为谢春山创造财富。
白复水知道自己师弟的死脑筋又犯了:“若是你今日碰上的不是刘人楚?要是个黑心的。”
“要是那人要你…”白复水顿了顿,“我这不是在关心你…”
“那我也会去的。”陈朝生轻声说。
“你是蠢子么?师兄教过你多少遍。”
陈朝生的脑袋埋在手肘里,只盼得白复水早早问完:“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们打不过我。我并不忧心他们会对我做什么。”
“他们根本不能对我做什么。”陈朝生像是在说什么很平常的话。
白复水这才有些后怕。
他想起自己好像是打不过陈朝生的。无论是才入宗门的时候,还是如今,陈朝生的性子很容易教人感到他是无害的,好欺负的。
其实他又是强到恐怖的。
多少盛名一时的前辈想将陈朝生扼杀在少年时代,但陈朝生活到了如今。他请人为那些前辈立了坟,偶尔中元还打发白复水去祭奠。
陈朝生自己懒得去。
白复水走在那些生满荒草的坟头,不少连名字都刻错了。却是那些传闻里的名讳,陈朝生记不住。
白复水正想着,便看见陈朝生嘴角一丝晶凉的银丝,贺建国和姑娘都皱着眉,一脸欲言又止。
是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