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生物收集指南》深海手术刀

49、种草莓（2更）

　　水培草莓，顾名思义，就是利用水和营养液，对草莓进行无土栽培。
　　这当然不是把草莓种子直接扔进营养液里就完事儿了，那样没法发芽。

　　正确的做法是，先让草莓种子发芽，然后将带有叶片、根系的幼苗，固定种植在浅水里。

　　“检测到关键词：草莓催芽。”
　　眼前出现了哗啦啦翻动书页的特效。AI将一大段资料投影在乌拉拉面前，乌拉拉一抬头，就看到了“草莓种子催芽”六个大字。

　　“草莓种子如若不经过催芽，直接放入泥土，也可以种植。但这样发芽速度较慢，且出苗率低。”
　　“故而无论是土培还是水培，都推荐在正式种植之前，对草莓种子进行催芽。”

　　这份资料里，一共列述了五种草莓种子催芽的方式。分别是浸泡催芽、密封催芽、纸巾催芽、沙藏催芽、水苔催芽。
　　方式虽然五花八门，但总体原则只有一个：为草莓种子提供温暖湿润的环境。

　　乌拉拉反思了一下。他之前简单粗暴地直接把种子们塞进泥土里，虽然氮磷钾是够了，但泥土的湿润度很难把握。
　　这样会导致种子还没来得及发芽就腐烂了，或是湿润度不够，达不到萌发所需的要求。

　　现在看了AI给的资料，乌拉拉才知道，原来草莓要先催芽的啊！
　　原来不是直接种草莓籽，而是要种草莓幼苗！

　　果然知识改变命运……考研改变种田！
　　乌拉拉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狠狠心把那整整两页书单的农林教科书给看了……

　　总之，先按照教程开始催芽吧！

　　催芽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很简单。只要把草莓种子放在30度的温水里，浸泡24小时，然后捞出来，放在温暖的纸巾上让它自己发芽就好。
　　比起之前直接把种子埋土里，这种浸泡催芽的方式更方便观察。

　　乌拉拉剥出100粒草莓籽，再次进行了分组实验。
　　一整夜过去了。
　　100粒草莓籽变成了……100粒湿漉漉的草莓籽。
　　除了表面变得湿润以外，乌拉拉看不出它们和昨天有什么区别。

　　没事！
　　前面一两个月都等下来了，再等几天算什么！

　　抱着极大的的耐心，乌拉拉继续等待。
　　100颗草莓籽分为10组，被放入不同温度湿度的培养箱里。
　　——大概是为了鼓励他进行科学探索，目前飞船上的所有科研设施，对乌拉拉都是完全开放的，并不需要他做任何任务来解锁功能。
　　因此乌拉拉充分使用了实验室里的各个设备。

　　培养皿里种草莓！
　　听起来就高大上！有科研那味儿了！

　　乌拉拉每天要往实验室里跑好几次，满心欢喜地等待他的草莓发芽。
　　终于，在第6天的时候，草莓籽发芽了。

　　“哇！！！”乌拉拉激动，恨不得把他的培养皿们抱起来转圈圈！

　　发芽了！
　　这次真的发芽了！

　　小小的草莓籽，里面钻出了一根更为纤细小巧的淡青色嫩苗。
　　乌拉拉捧着透明培养皿，满眼老父亲的慈爱，仿佛突然喜当了一个草莓爹！

　　接下来就是移植。

　　乌拉拉小心翼翼，用镊子尖尖，轻轻地把草莓苗们移植到花盆里。
　　虽然计划使用水培，但乌拉拉人都在实验室里了，怎么可以不做单一变量分组实验！

　　纸巾催芽的出芽率虽然比直接在土里播种要高，但是100颗草莓籽，这么长时间过去，也只萌发了10棵幼苗。
　　10棵嫩绿的草莓幼苗，又被他分为两组。
　　他想知道，之前那些土培的种子全都无法发芽，到底是他猜测的土壤微生物环境原因，还是单纯地因为没有催芽。

　　一眨眼，又是小半个月过去了。

　　“长出叶子了！！！”
　　乌拉拉趴在实验台前，兴奋地直跺脚。

　　这是第一片叶子。
　　这是乌拉拉来到远古星球以来，阔别许久，终于见到的第一片绿叶！

　　呜呜呜，这青翠的绿色，这柔嫩的叶片！
　　草莓叶片带着大大的锯齿状边缘，让乌拉拉想起了《小王子》里的那棵玫瑰。
　　锯齿一点不扎人，甚至是圆钝的、饱满的。
　　仿佛一只毫无攻击性的小动物，挥舞着粉嘟嘟的肉垫，耀武扬威地宣布：
　　哼，你看！我是有爪子的！

　　……可爱！

　　乌拉拉捧着发芽的小花盆，爱不释手。

　　虽然那小小的叶片只有半个指甲盖那么大，但这已经足以称得上是生命的奇迹！
　　乌拉拉心里快乐极了。
　　接下来，就是更加耐心的等待。

　　又是十天过去了。
　　半个月。
　　一个月。

　　水培、土培各5盆，2组总计10盆的草莓里，一共发芽了4盆。
　　其中，3盆是水盆，而最后一盆，姗姗来迟的，竟然是土培！

　　“原来是能种出来的！”乌拉拉又发现了新大陆，宛若一个生了四女儿就把前面三个好大儿忘在脑后的渣父亲，蹲在第四棵小草莓的花盆前，两眼发光。
　　原来情况并不像他之前所想象的那样绝望！
　　草莓籽发不了芽，不完全是土壤微生物环境的问题！更主要的是，用草莓籽进行播种，本身出芽率就低！
　　即便在催芽的情况下，籽播的发芽率也远低于老苗。

　　……是的没错，由于草莓生长过于缓慢，在漫长的等待之中，乌拉拉真的开始考研……啊不是，开始学习农业栽培教材了！

　　作为一个年仅15的中学生，乌拉拉看着这一大堆大学高等教材，心里只想说……搞快点！
　　啊啊啊啊，他有好多想种的东西！
　　可是没有种子！没有老桩！没有幼苗！
　　看过教材的乌拉拉已经知道了，原来很多农作物，不是光有一颗种子就能长成参天大树的！
　　种子本身的成活率非常低！非常低！非常低！
　　像他这样，100颗草莓籽里能有五六颗发芽，已经是在草莓营养液加成+AI全天候温度湿度精准调控的前提下，能达到的最好结果了！

　　哪怕是回到蓝星，这个出芽率其实都已经……不低了！

　　失策，还是低估了家庭种植小盆栽的难度！
　　他当初就不该只挖100颗草莓籽，就应该挖他个七八千颗！
　　眼睛瞎了也无所谓，这可是草莓啊！
　　这可是酸酸甜甜果肉饱满又富含纤维素的新鲜草莓啊！

　　于是，乌拉拉一边考研（不是），一边又顺手剥了几千颗草莓籽，按照之前实验出来的最佳温度湿度，把草莓籽们陆陆续续又播种下去。
　　既然出芽率低，那就广撒网么。
　　总有能发芽的。
　　总有能长到第二年，结出草莓来的！

　　——噢，这也是从书上学来的知识。

　　草莓，原来要到第二年才结果……

　　合理。
　　毕竟光是催芽、出芽，就花了快两个月的时间。
　　而且草莓幼苗出芽之后的生长也非常缓慢。哪怕在绝佳的温度湿度以及营养液辅助下，涨势最好的那棵小草莓，也不过在两个月内长出了四五片叶子。
　　按照这个速度，一年以后能结果，那都算好的。

　　乌拉拉：“QAQ”
　　所以，我艰难的胃肠道困境，还要持续一整年吗……

　　没关系，我可以等！
　　为了我可爱的女（草）儿（莓）们，一年算什么！
　　十年我都可以等！！！

　　然而，当乌拉拉想再接再厉，再挖几千颗草莓籽出来种时，打开冰箱他却发现……草莓用完了。

　　飞船冰箱黑科技，保鲜储藏柜里的水果，放多久都不会坏。
　　这也就是为什么乌拉拉能在生态维持舱里沉睡千万年的原因。
　　当然，这并不是永生。
　　生态维持舱里的特殊维生液体，自带修复效果。当冬眠者进入稳定深眠状态后，液体就会修复体内受损细胞，修复端粒，非但能将冬眠者长期维持在沉睡前的状态，甚至还能有病治病，没病强身。

　　“奥陶纪主线节点已确认达成。您不应该继续逗留在这个纪元了。”
　　AI机械臂静静伫立在身后，轻声提醒。

　　“可是……”乌拉拉看着他的草莓们。

　　“无须担心。在您冬眠后，本AI将接替您，继续照顾您的草莓。”AI说。

　　乌拉拉：“……”

　　AI说得没错。
　　他不应该继续浪费时间了。

　　成功培育出草莓幼苗之后，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是机械性的重复劳动：浇水、施肥、适当修剪。
　　这是不需要人类监督，AI也可以按照既定程序执行的事。

　　更何况，生命维持舱只是将人体维持在休眠那一刻的状态。
　　并不是返老还童，并不是永生。

　　乌拉拉保持清醒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老去。
　　哪怕是纠结犹豫的此时此刻，他都正在老去。

　　“距离人类诞生，还有大约4亿年。”AI平静地陈述，“您不应当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乌拉拉：“……”

　　不知道为什么，道理他都懂。
　　可他就是……有点舍不得。

　　乌拉拉站在透明幕墙前，望着飞船外的海面。
　　一如既往，湛蓝壮丽。

　　无边的海面延伸向无边的未来，时间与空间在此刻仿佛融为同一个维度。
　　都是无法轻易到达的彼方。

　　碧绿澄澈的浅海中，普罗米桑牙形石在珊瑚礁里穿梭，笨头笨脑的甲胄鱼在浅滩挖洞。
　　海潮翻涌的沙滩上，黎明之新月鲎懒懒趴伏，慵懒随性，毫不在意地与日月同辉。
　　在那更遥远的深海里，房角石傲慢遨游，只有在海神盔虾从它触手间嗖的溜走时才微微露怯。
　　阿姆斯特朗韦伯斯特虫匍匐在沙地里，伺机将偶然路过的奇虾、三叶虫拖入沙地里，大快朵颐。

　　寒武纪的海洋霸主，在奥陶纪已将生态位拱手让人，黯然沦为被捕食者。
　　而食物链底层的软舌螺，与世无争，漫不经心，依旧甩动着两条蟑螂须须，在海底走到哪儿，被吃到哪儿。

　　时光荏苒，纪元更替。
　　……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了。

　　未来还有更多的纪元等待着他。
　　未来还有更多的物种，更多的奇迹等待被见证。
　　造物之神奇，演化之幻技，将一一为他呈现。

　　……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了。

　　“好吧，我知道啦。”
　　乌拉拉笑笑，转过身，对AI说，“你先去准备休眠舱吧，我一会儿就来。”

　　AI：“好。”

　　……

　　当AI将休眠仓预启动完毕，回到飞船中央大厅时，它发现它唯一的主人，唯一的舰长，正在草莓花盆前，弯着腰，弓着背，给他的草莓小幼苗们，最后一次浇水。

　　和以往不同。
　　这次乌拉拉没有用飞船自带的喷淋系统。

　　喷淋系统可以全方面覆盖范围内所有盆栽，保证每一株幼苗，每一根叶片，都得到充足的雨露和营养。
　　细软绵密的水雾会均匀照料到所有植株。

　　但此时此刻，乌拉拉却没有使用喷淋系统，而是把手伸进水池里，沾了水，让水珠顺着指尖往下滑。

　　啪嗒。
　　晶莹剔透的水珠，脱离指尖，滴落在小小叶片上。
　　散开。

　　啪嗒。
　　又是一滴。

　　……这是一种效率极其低下的浇灌方式。
　　此时的中央大厅里，已经有足足五十多盆草莓苗。
　　由于大多数草莓盆栽都处于幼苗刚刚萌发的状态，不需要浇太多水，只要几滴就可以把小幼苗，以及周围泥土全部浸润。
　　尽管如此，光靠手掌上的水珠也还是太少了。

　　效率低下。
　　舰长不得不一次次地返回水池，一次次地弄湿双手，再一次次地跑回花盆边上。

　　比起浇灌，或许更像是小孩子在玩水。

　　作为浇灌，效率过于低下，是在浪费时间。
　　但若是作为其他别的什么……

　　AI并不能理解那“别的什么”到底是什么。
　　但很显然，那“别的什么”，并没有被判定为“浪费时间”。

　　因为AI没有制止乌拉拉，没有打断他。而是静静伫立。
　　机械臂上的信号等缓慢闪烁，直到乌拉拉一趟趟地跑，一盆盆地浇。很久以后才把五十盆草莓苗全部浇完。

　　“好啦。”乌拉拉站起身，湿漉漉的手掌一抹额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揉着腰，“累死啦！”
　　AI：“需要AI为您按摩，缓解疲劳吗？”
　　“不。”乌拉拉摆手，“没关系，反正马上要睡了。睡一觉，醒过来就不酸啦。”
　　AI：“……好的。”

　　于是，在AI的陪伴下，乌拉拉再一次来到休眠仓。

　　熟悉的冰蓝色液体。
　　熟悉的透明维生舱。
　　熟悉的液体蔓过头顶，灭顶的窒息感。

　　熟悉的黑色金属影在液体之后渐渐模糊，淡去。

　　“晚安……”乌拉拉在冰蓝色的维生液体里吐泡泡，“照顾好我的草莓呀……”

　　AI：“好。”

　　乌拉拉闭上了眼睛。

　　现在是奥陶纪。
　　距离下一个纪元，志留纪，还有3000年。

　　“确认舰长已进入深睡眠状态。”

　　机械臂伫立在生命维持舱边，再一次地开始记录。

　　“确认舰长生命体征。”
　　“体温：36.3℃。”
　　“心率：73次/分。”
　　“呼吸：16次/分。”
　　“血压：111/72mmHg。”
　　“血氧饱和度：正常。”
　　“心搏输出量：正常。”
　　“脑电波形态：正常。”
　　“各脏器循环状态……”

　　“确认舰长全部生命体征处于正常范围。”

　　“查询舰长意识状态。”
　　“返回结果：深眠。”

　　“确认舰长进入冬眠模式。”
　　“设定唤醒时间：3000年。”

　　“倒计时开始。”
　　“距离唤醒舰长还有：2999年364天23时59分59秒。”

　　“开启任务：照顾好草莓。”

　　“开始确认编号01草莓情况。”
　　“返回结果。”
　　“温度：36.3℃。”
　　“湿度：73%”
　　“叶片数：4。”
　　“植株高度：2.13cm。”
　　“……”
　　“整体评估：健康（幼苗期）。”
　　“距离下一次浇灌还有：5小时57分21秒。”
　　“若栽培顺利，则预计距离果实成熟还有：372天。”

　　“开始确认编号02草莓情况……”
　　“开始确认编号03草莓情况……”
　　“开始确认编号04草莓情况……”

　　空荡荡的飞船中央大厅里，黑色机械臂穿梭在50棵草莓盆栽间。
　　草莓成长，需要适宜的温度与湿度。

　　对于AI，这意味着数字36.3与73。

　　对于人类，这或许就叫做，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