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调》罹草

42、第四十一章

　　一瞬间，馆子中就像是炸开了的锅，吃饭的人们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像门口涌了过去。
　　夏疏苍一愣，将手中的筷子撂下，连忙冲到那男子跟前一把将他抓住。
　　“怎么回事？”
　　“有……有人把司琴杀了……”那男子睁大了眼睛，满脸的惊恐。
　　从他那一身华丽的衣着看来，应该就是司琴的客人之一。
　　“有人把司琴杀了……他……那么长的剑……那么长的剑……刺进去了……”
　　男子还在街头如梦呓般地喃喃自语，夏疏苍已然将他一把放开，猛地向岐黄阁的方向冲了过去。
　　“疏苍！”馆子里，藜芦连忙将桌上的锦盒抱起，向门外挤出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大街上拥来挤去，夏疏苍的动作极快，一下子便消失在了藜芦的视线中。
　　“疏苍！等等我！”藜芦真恨自己今天出门穿了这么长的裙子。
　　拨开挤成一堆哄乱的人群，藜芦向街上探头寻找夏疏苍的身影。忽然间一只手从她的头顶回过，发簪应声而落。
　　“我的簪子！”低呼一声，藜芦连忙低下头来寻找发簪。怎奈来来往往的人甚多，各样的脚在眼前晃过，银簪子一晃眼功夫就不见了。
　　“让一下……拜托了，各位让一下好么？帮我寻个簪子好吗？”藜芦低下头去在地面寻找。身后的人往前挪了几步，膝盖撞在藜芦身上，她一个趔趄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忽然，一双手托住了她的双肘。
　　“藜宫主请小心。”语声温柔如春水，笑容清澈明亮。

　　远离了喧闹的馆子，藜芦尴尬地坐在一间别致的酒楼里。
　　“为这么一支簪子值得么？”刁珏笑笑，将手下找回的簪子递到藜芦的手中。
　　“别乱说话，这是疏苍第一次挣钱的时候买给我的。”藜芦将簪子在裙摆上擦了擦，连忙又戴回了头上。
　　“夏谷主对你而言真的这么重要么？”刁珏给藜芦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藜芦低下头看着桌面：“抱歉，刁少庄主，之前一直瞒着你。我们其实已经成亲了。”
　　“我知道。”刁珏依旧微笑。
　　藜芦一愣：“那你上次见面的时候怎么还……”
　　“我早知道你们有姻亲，藜宫主忘了么？”刁珏喝一口水，“你们成亲是早晚的事。不过……爱上一个人的心情不是这么容易就会了却的。这你可懂？”
　　藜芦低头不语。
　　“你这么做值得么？这么为他死心塌地地，而他却为了另一个女人一下子跑得连人影都没了。”刁珏拣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口中道。
　　“司琴那儿能问到对我们有用的事。”藜芦道。
　　“就这样而已么？”
　　藜芦开始怒了：“不然还能怎样？”
　　“藜宫主，或许你还不知道，任何男子对美女都是没有抵抗力的。”刁珏摇摇头道，“实不相瞒，我最初爱的也只是你的容颜。”
　　藜芦未料到刁珏竟会这么说，愣了许久这才答道：“疏苍对我不是这样的。我们是青梅竹马，你知道的。”
　　“我是知道，但司琴对他而言是不是如此，你又怎么断言？”刁珏盯着藜芦的眼睛问道。
　　“我……”
　　“你也见过司琴是吧？我不否认，见到过她的人只要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想起她的绝世容颜。你能替夏谷主否认么？”
　　“那是你，不要按在他身上……”藜芦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
　　“喝酒么？”刁珏没有接她的话，却不等藜芦回答，径自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她斟上。
　　“我不会喝。”藜芦连忙推辞道。
　　刁珏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举杯一口闷下。
　　“酒没什么会不会喝的。夏谷主酒量不就很好么？怎么，你从来没有陪他拼过酒么？”
　　“喝酒本来就不好。”藜芦皱眉道。
　　“藜宫主，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很美？你比半夏护法美多了。”刁珏痴痴地看着藜芦道。
　　藜芦道：“你……你看我干什么？不要岔开话题。”
　　“宫主，你对我若有你对他的分在意，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我跟着你们一道来的长安，你却一点也没有发现，呵，很好，很好。”
　　“抱歉……”藜芦小声道。
　　“喝酒么？”刁珏再次问道。
　　藜芦不再推辞，举杯用袖子挡住脸，将酒一口饮下。
　　“宫主好酒量！”

　　“真的不介意慧明么？”
　　“你以为呢？”藜芦醉眼迷离，趴在桌面上伸手指指刁珏红彤彤的脸，打了一个小酒嗝。
　　“这么说来，他还从未顾忌过你会不会吃醋了。”刁珏从藜芦手中将就被抢过，就给满上了。端着酒壶的手猛地一晃，大片琼浆洒在了藜芦的衣袖上。
　　“我帮你擦……”刁珏摇摇晃晃地从桌面上站起来，伸手就将藜芦的袖子扯过，挽起自己的衣袖就往上擦。
　　“你放开我！”藜芦醉得已有些瘫软，稍稍推了刁珏一把，自己却失一个失力倒向了他的怀里。
　　温香软玉抱怀中，更何况是这样一个自己钦慕已久的女子。刁珏一时间感到浑身酥软。嗅着从藜芦颈间散发出来的曼陀罗的香气，他的脸瞬间变得比方才醉酒更红了一圈。
　　“疏苍……”藜芦垂着头，低低地唤着夏疏苍，声音娇弱诱人。
　　刁珏本想将她扶起，只是听到这名字，忽然间心中就像是燃起了一团怒火自从头顶。
　　“他有这么重要么？”刁珏一把抓住藜芦的胳膊将她提起拉到眼前问道。
　　“你干什么……放开我……”藜芦被捏得有些痛，皱皱眉头嘟囔着。
　　面若红酥，气若香兰。
　　刁珏一把将藜芦的后劲掰过来垂头吻了下去。
　　“唔……”藜芦昏昏沉沉地扭着头避让，却怎么也逃不开刁珏紧箍的双臂。
　　“芦儿乖……不要动。”刁珏眯着双眼看这怀中的美人儿酡红的双颊，学着夏疏苍的口气哄着。
　　“嗯，疏苍……我头晕……”藜芦晃了晃脑袋道。
　　“头晕？那我们回去吧。”
　　“我的画……”
　　将那具娇小的身体横抱起来，刁珏再次忍不住将脸埋在她的胸口嗅了嗅。这被酒燃起来的胴体炽热得如同待拆的礼物。
　　“给我去找一间上房。”刁珏笑笑，对手下扬了扬下巴。

　　“司琴！”
　　夏疏苍冲到岐黄阁的时候看到的已是空空如也的一片狼藉和满地殷红的鲜血。
　　司琴倒在血泊中，一身白纱衣染成刺目的红色。原本就是雪白的皮肤因为失血变得苍白，苍白得几近透明。
　　“司琴姑娘！”夏疏苍望着脚下的一滩血泊竭力唤着那个安然闭着双眼的女子。
　　司琴的胸口还在微微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会有瀑布般的鲜血从她全身各处的伤口中喷涌而出。她没有皱眉，一头乌黑的头发散开在血泊里，宛若浣纱女手中的黑纱，在水中轻轻荡涤。
　　“夏谷主……”司琴的声音微小，气若游丝。
　　“司琴，你撑一下，我马上给你去找大夫。”夏疏苍一把将她从血泊中抱起道。
　　一个起身，牵动了司琴身上的伤口。她一个痉挛，口中喷出一股血浆。
　　“不用了……这是我的报应……是报应……”司琴摇摇头小声道。
　　“不要再说话了。”夏疏苍立刻制止道。
　　司琴轻轻一笑，话语虽微弱，却十分清晰：“我就快死了……我自己……清楚，听我说完……夏谷主……你要找的东西……你已经有了。白公子……请你帮忙……照顾好。小心觉风。”
　　“你……你说什么？”夏疏苍一愣。
　　司琴扯扯干裂的嘴角，无力地道：“其实这样也好。”
　　“什么？”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司琴的眼角开始向外渗出丝丝的血，“不过……能死在你怀里……也很好……”
　　只一瞬间，夏疏苍怀中的女子忽然间变得轻了很多。
　　司琴的头歪歪地靠在夏疏苍的胸口，停止了呼吸。
　　“司琴？……司琴！你醒醒……我还在呢……醒醒……你刚才说什么？”夏疏苍摇了摇怀中的女子，像是要将她从昏睡中唤醒，“醒醒！”
　　怀中的司琴已无任何反应。
　　“谁？”
　　一个人影从楼上的栅栏边闪过。
　　夏疏苍一个惊醒，连忙将司琴的尸体放下，转身喝道。
　　“她说，还有话想留给你。所以我成全她。”柳凌濯站在栅栏后，手中提着一把长剑，剑锋上依旧有血在滴。
　　“是你？”
　　“说实话，要我杀掉这么美的女子，还真有点下不了手。门主总是喜欢为难我。”柳凌濯叹一口气道，“她似乎喜欢你很久了，所以她说有话要说我就……”
　　“柳凌濯，我要你偿命！”夏疏苍猛地大喝一声，腰间的短剑闪过一道冷光瞬间就直冲着柳凌濯飞了过去。
　　只见柳凌濯瞳孔一收，慌忙低头躲闪。
　　短剑擦着他的脊背“哐——”地一声钉入柳凌濯身后的柱子中。
　　“夏谷主！你疯了！”柳凌濯扒着栏杆吼道。
　　“柳凌濯……你和你的主子……都给我一起下地狱去吧！”夏疏苍的手中沾满了司琴温暖粘稠的鲜血。他摊开手掌，放到鼻尖闭上眼小心地嗅着那股腥味，仿佛那是人间最迷人的香料。
　　“柳凌濯，你给我回去告诉觉风，让他等着下地狱。”伸手指着楼上已然目瞪口呆的柳凌濯，夏疏苍咧嘴笑了笑。
　　“凶手在这里！这个人就是凶手啊——”从门口经过的人的尖叫声从街头传开。
　　“凶手！就是他杀了司琴！”
　　“抓住他！”
　　“凶手！这个凶手！”
　　“快来人啊——”
　　再次回头看向柳凌濯，他正站在阁楼的角落里对这夏疏苍笑：“呵呵呵……夏谷主，我看你还是赶快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