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调》罹草

35、第三十四章

　　虽说司琴迷恋夏疏苍是众人心中肚明的事，但毕竟这回是夏疏苍有求于她，自然从礼数上不能亏待了这长安第一琴师。
　　岐黄阁二层雅间。
　　有钱人若是想要包司琴为自己奏乐，那必然会有一个前提，地方随她挑。一般来说，司琴都会挑在临湖的岐黄阁雅间。夏疏苍虽然从未约过这个第一琴师，却多少也知道她的习惯。毋须她开口提要求，夏疏苍在离开蜀中时已托了觉风的人将这岐黄阁二层全部包了下来。
　　不熟悉司琴背景的人或许就会被她身上与众不同的气息吸引。但司琴喜欢岐黄阁也是无可厚非的。整个临湖而建的茶楼全部是用青竹搭成的，青瓦下压满厚厚一层竹叶，精致不乏大气，颇有苗寨中吊脚楼的雅致。怕是睹物思乡，司琴一踏进岐黄阁，整个人感觉就变了。一脸高傲的表情像是见到了长者一样收敛了起来。
　　“司琴姑娘，请坐。”夏疏苍不冷不淡地将凳子拉开，然后对司琴道。
　　司琴用那只还能看得见的眸子向夏疏苍看了一眼，然后缓缓地坐下，手中依旧抱着她那把琴。
　　夏疏苍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来人，给司琴姑娘备一个琴案。”
　　两个青衫的侍者连忙从库中抬出一张黄花梨木的琴案，小心翼翼地摆在了司琴面前。随后，那两个侍者微微一鞠躬，整齐地退了下去，动作统一地像是练了千次万次。夏疏苍回头向那两人看去，那两人竟是双胞胎。
　　“夏谷主，你总算找我了。”司琴揭开面纱嫣然一笑，然后那只乌黑的眼睛将藜芦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夏疏苍一皱眉，轻咳一声：“这是家妻，藜芦，四明宫宫主。”
　　司琴眉毛一挑，下巴扬了起来：“听说过。前两天还听那个空蝉山庄的少庄主提起，出水芙蓉胜半夏，今日一见，果然也是名不虚传。”
　　司琴说话不咸不淡的口气让藜芦皱皱眉头扭开了脸去。
　　“没听人在江湖上提起过你与夏谷主成亲的事啊？”司琴笑笑，追问道。
　　“只怕对四明宫的活动不好。”夏疏苍连忙将司琴的话头截断，赔笑着从侍者手中接过茶递到她的面前。
　　司琴伸手接过，顺势又是对夏疏苍妩媚一笑。
　　“夏谷主，没想到你还挺……”司琴的话没有接下去说，但坐在一边的人脸色都已不再好看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有的时候呢太温柔也会吃亏的。”司琴将杯子捧在手中，身子一歪，软软地靠在桌上，姣若红酥，“藜宫主这般漂亮的女子，大概会有很多爱慕的人吧，夏谷主不介意么？”
　　藜芦坐不住了，但却又不知该如何翻脸，于是伸出胳膊捅捅夏疏苍，没好气地道：“听见没？我又不是除了你就会嫁不出去的。”
　　“嗤——”一阵，站在她身后的芫花就笑出了声来。
　　司琴却没有在意，伸手扶住脖子扭了扭，随后才慵懒地道：“夏谷主，你既然连妻室都带来了，想必也无心与我这种风尘女子一续姻缘，想问什么，不如直说还会来得更好吧。”
　　一句话，又将夏疏苍酝酿了半天想要感动她的话憋了回去。
　　夏疏苍清清嗓子，不尴不尬地座位前挪了挪，道：“那就有劳司琴姑娘了。在下倒是有两件事想问，其一……”
　　忽然间，司琴身子向前一倾，凑到夏疏苍跟前，纤细如同新笋的食指“忽”地点在夏疏苍的唇上。
　　“我说了让你问，但不等于一定会告诉你答案。”
　　理所应当的，夏疏苍明显感到白枢庆幸灾乐祸地甩过来一个白眼。
　　“姑娘请说。”
　　“你先让白少爷过来。”司琴瞟了白枢庆一眼道。
　　“不去！”白枢庆想也没想就答道，“你自己的事，凭什么让我来做？！”
　　“白少爷……”司琴唤道。
　　“别叫我，叫什么叫！”白枢庆粗暴地打断了司琴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义父已经……反正你都扒上了这个刽子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司琴一怔，双眼缓缓地垂了下去：“我知道……可是白少爷，先对不起我的人是他。”
　　“有区别吗？反正人没了，你说什么都一样。”白枢庆说着，忽然间眼眶红了起来。
　　“白少爷，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司琴还是记着你们对我好，司琴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司琴那只透彻如水晶的眸子缓缓地溢满了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但她很快将脸转到一边，深吸一口气，咧嘴笑笑，又恢复了冷静，“司琴没什么好说的，这是青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面有一个锦囊是留给你的。他原本意思是想如果你有一天独自来了长安就让我照顾你，并且将这个锦囊交给你。”
　　“什么锦囊？”白枢庆从司琴手中将锦囊一把抢过。
　　司琴攥着锦囊的手蓦地空了，她摊开手掌低下头来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将手握紧，放在了胸口。
　　白枢庆迫不及待地将锦囊打开，也不顾周围站着的都是自己的仇人。
　　只见精致的绒段中躺着一块象牙色的小物件，形状古怪，倒是一块骨头。
　　“这什么意思？”白枢庆问道。
　　司琴摇摇头，恋恋不舍地望了那锦囊一眼道：“不知道，我从未打开过。青只在心中说让少爷您自己理会。”
　　“那信呢？让我看看。”白枢庆道。
　　司琴皱了皱眉，倒退一步：“少爷……你就不能让司琴留一点他的东西么？”
　　白枢庆哑然，挥挥手道：“算了，随便你。”
　　司琴叹了一口气，缓缓坐回了座位中，伸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缓缓道：“说罢，要我帮什么？”
　　“找一个人。”
　　“柳珞水。”司琴盯着夏疏苍道。
　　“不错，还是司琴姑娘聪明。”
　　司琴又恢复了她懒洋洋的神态，戏谑般问道：“满世界的人都在找这峨嵋派掌门人的第一继承人，但司琴不知道夏谷主又是为何要蹚这趟浑水找这么个女人呢？”
　　“受人之托而已。”夏疏苍看了一眼这个极爱吃醋的女子，避开了提到慧明。
　　“为何找我？我不过就区区一个琴师而已，能帮得了你什么？”司琴瞟一眼夏疏苍，似乎早就知道他会如何回答。
　　“司琴姑娘人脉广达是众所周知的，在下不找你还能找谁？”夏疏苍语气谦和。可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你司琴自己也愿意帮忙，我不过就是成全你想与我夏疏苍接触来找的你。只是同样的话，换个语气说，司琴听了倒也有些飘飘然。
　　“离柳珞水在洛阳失踪至今恐怕也有十月了吧。”司琴悠悠地叹道。
　　“什么意思？”
　　“你是说……”藜芦忽然间接过了话头，“这……怎么可能！她不该这样的。”
　　“有什么该不该的，孩子估计都已经生下来了，难不成旻暇舍得把这最心爱的弟子照门规处死了？”司琴答道，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嫉妒之情，“哎……做个女子，能活得像她这样还真是毫无遗憾了。要容貌有容貌，要情人有情人，要孩子有孩子，要名利有名利……”
　　“她也未必容易，否则现在又何必躲躲藏藏的。”夏疏苍打断了她的话。
　　“哪有什么躲躲藏藏的，现在可闹得风生水起的。”司琴道，“问我别的我还真的未必能知道，不过找柳珞水……呵呵……她可正好就在长安。”
　　“什么？！”
　　“如她这般的女子，恐怕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吧。知道季天芾吗？”
　　“长安民间的风流画师，号闲人散影。拽得连大公公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藜芦道。
　　“季天芾这个人总是喜欢到处捡东西，尤其是人，他家中现在的内人和一个弟子一个女童都是捡回来的，现在又多了一个绝世美女和一个小婴孩。”
　　江湖四大美女其一，半夏，其二便是柳珞水。
　　夏疏苍只能大叹，慧心进了季天芾的手里无异于是金丝雀飞进了大馋猫嘴里，嫩叶子长到了蚕宝宝眼前。
　　“不过你直接去找是找不到的。”司琴道。
　　“为何？”
　　“现下，知道她行踪的人可不止夏谷主你一个，季天芾可是很宝贝她们母女俩，所以……”司琴咬咬嘴唇狡黠一笑。
　　“如何才能见到季天芾？”
　　“找郝连戟。就是他栽培的季天芾。”

　　季天芾此人在长安城里多少算是个风云人物，十多年前只身来到长安，在街头靠卖画为生。由于技法超群，为人活络又不失个性，很快就被当朝将军郝连戟看中，出资帮他在长安最繁华的街头买下了宅院，同时作为他的画坊和居室使用。果然季天芾没有让郝连戟失望，很快就在长安城内凭借自己的技艺赢得了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市井小民的好评。
　　但此人也有一个缺点，就如方才司琴所说的，喜欢到处捡东西。其中就用他那个国色天香的娇妻，名桃菊，现下又大着胆子连峨嵋大弟子都拐了回去。难怪连宫中负责图画院的公公都连叹，季天芾是块啃不动的臭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