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调》罹草

25、第二十四章

　　夏疏苍坐在桌边用手撑着下巴，脑袋歪在一边看藜芦在桌上数钱。
　　“这份给你，这份是我的。”藜芦把银子分了两份，一份推到夏疏苍面前道。
　　“想要的话就都拿去好了。”夏疏苍道。
　　藜芦看了看他，伸出去的手刚想收回，犹豫了一下又将钱袋递了过去：“你答应我不和干爹打了，所以这是给你的奖励。我不拿。”
　　夏疏苍笑笑，伸手接过。
　　“没想到干爹还会让给武当。有什么好让的嘛！明明他们那个掌门人也不怎么样啊！唐门为什么不拿第一嘛！”藜芦怒气冲冲地拍了一下桌面道。
　　“芦儿，这比武可不是为了一分高低才办的。”夏疏苍解释道。
　　“那还能为了什么？”
　　“天下第一的名头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拿的。总之你相信他不会轻易做决定就是了。”
　　藜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叫他义父。”
　　夏疏苍一愣：“也不是这样，就是一下子要把称呼改过来不习惯而已。”
　　藜芦伸手拉住夏疏苍的衣服道：“可是我很喜欢干爹。我是不知道我爹娘到底是什么样，但是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还是知道的。干爹对我们一直都很好的，你不觉得吗？”
　　手肘处传来藜芦手心暖暖地温度，夏疏苍轻轻握住藜芦的手道：“我知道。”
　　藜芦腰间的玉环左右晃了晃，“叮——”一声撞在夏疏苍腰间的玉环上。垂在玉环下金红的流苏互相缠绕，挂成一张小小的网。
　　“过两天你生日呢。”藜芦小声道。
　　“刚好要去黑山帮。”夏疏苍忽然间想起了这回事。
　　“什么嘛……本来还想和干爹一起给你庆生的。”藜芦不满地道，“怎么又有事？每次都这样，不是去这里就是去那里。过生日为什么不休息一下？钱奴！”
　　夏疏苍伸手摸了摸藜芦的脸道：“乖啊，那等我回来之后你们给我补过吧？”
　　“好吧……”

　　“苍儿，你看这就是郝连青的黑山城图。”觉风将一张牛皮纸铺在桌面上，弯下腰来对夏疏苍解释道。
　　玉宇茶楼三楼的厅堂内聚集了众多武林高手，都是在英雄大会上就已经定下来会一同前去剿灭黑山帮的英雄豪杰。而茶楼的主人复笙双手抱臂大大咧咧地坐在太师椅上自顾自喝着一杯上好的碧螺春，大有袖手旁观之态。
　　再看站在地图边的峨嵋掌门人旻暇师太，脸色真是难看两字能形容的。原本跟在她身边的慧心已然不见了踪影，慧明战战兢兢地站在身后，一双眼睛趁着师父不注意就往夏疏苍身上瞄去。这动作恰好被藜芦逮个正着，于是火不登地，两人大眼瞪小眼狠狠地就给对上了。
　　藜芦站在夏疏苍左侧，趁夏疏苍正细看地图，向慧明丢去一个白眼。
　　慧明一个着急，“哼——”地一声便哼出了声来。
　　忽然间，旻暇将头抬起看了过来。慧明立刻脸色苍白，脑袋一缩向后退了一步。
　　“这里就是郝连青第一批部下驻扎的地方，也就是黑山帮的大本营。”觉风故意放大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奈。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然后食指指向中心顿了一顿道。
　　夏疏苍点点头：“这个位置从图上看正是一处极隐蔽的鞍部，我想，这应该不仅仅是驻扎第一批部下的地方。鞍部采光不好，照理说不适合生活起居。第一批跟着郝连青打天下的人不会被安排住在这种阴森森的位置。照我看来，这个鞍部现在应该是他训练教众的地方。”
　　觉风稍一迟疑道：“有道理……这是十多年前的图了，未必会准。果然还是苍儿想得周到。”
　　夏疏苍忙道：“哪里哪里，只是愚见罢了，万一错了可怎么办？”
　　觉风伸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反正也是你去冲锋陷阵，大不了倒了求救，老夫找郝连青把你赎回来。”
　　说罢，茶馆中一阵哄笑。
　　夏疏苍挠挠脑袋道：“义父说得是。”
　　觉风将垂在鬓角边的头发向后拨了拨道：“芦儿，借跟绳。”
　　芫花从腰间掏出一根细细的黑色绳子，递了过去。
　　觉风将发尾用绳子松松地系起，往身后一推，侧过脸来笑了笑：“苍儿，接着讲吧。”
　　夏疏苍一顿又向地图一眼扫去。
　　黑山城的图看去十分眼熟。至少夏疏苍一定知道，这些城内简洁明了的陈设和凤凰谷的正好相反。凤凰谷正如其名，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山谷。谷底是一方柔情的温泉，名曰宓月池，常年氤氲缭绕，四季花开如春。谷中的建筑呈环状绕着谷底向上延伸，越靠近谷底越重要。并且没有夏疏苍的允许，谁也不能轻易靠近谷底。而一般谷内的教众若无任务在身不能轻易离开凤凰谷，因此，在凤凰谷中教众只能在半腰的区域活动，中心宓月池和外缘的竹林除谷主夏疏苍本尊、长老们以及丫鬟雪枫外，他人都不可涉足。
　　黑山城也是如此。
　　郝连青占山为王，依据地理优势在两个主要的山头上安营扎寨。两个山头其一名鹰嘴山，是囤放赃物关押奴隶的地方，另一个名康山，是郝连青和自己的部下们居住的地方。康山和鹰嘴山之间有一个极其隐蔽的鞍部。这之中原本有一座道观，名曰青溪，是郝连青开始干打家劫舍的勾当时瞄准的第一个目标。强抢来之后将观内道士驱逐，但留下青溪观这座屋子，做了最初的大本营。因此在黑山城中，山脚和鞍部以及两个山峰的山顶是普通教众不得轻易靠近的地方。
　　黑山城的建造得尽天时地利。位高权重者全部居住在康山山顶上，住所的高低以权力大小划分。在帮中声望越高、功夫越好的住得更是高高在上。郝连青，黑山帮帮主，自然就住在山顶。而这郝连青又是一个文武兼备的全才。
　　夏疏苍虽未见其人，但至少也是有所耳闻。据说黑山帮的鹰嘴山上关押了很多郝连青掳来的绝色美女，这些人大多在黑山城中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不再打算离开，而是跟定了郝连青，就因为他满腹经纶，既能披荆斩棘挥刀而战，又懂得花前月下美人需宠，软硬兼施，将那形形色色的女子都一并揽于怀中。且看地图，康山山顶一共就两栋建筑，其一为郝连青的居室，其二便是一栋藏书阁。
　　“如今会在女人身上下这般心思去饱读诗书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个人了！”
　　刁毕嗤笑了一下，随即向觉风看去。
　　“那倒并非如此。老夫还是觉的郝连青这个人确实是相当有才气。”觉风摇摇头，“为了女人才苦读经书，这种事他做不出来。老夫倒是觉得，这人若不是这般作恶多端，苍儿你倒是应该愿意与他做朋友。”
　　“为何？”夏疏苍问道。
　　“因为你的……”觉风话感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转而道，“大概老夫会想到这个就是因为你们除了武学起码还同嗜书吧。”
　　夏疏苍点点头：“或许就是如此。”

　　“黑山城……真黑！”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柳凌濯。此时这人正站在通往黑山城的路中间，看着路边一块牌子：从此处步行至鹰嘴山约一个时辰。
　　夏疏苍很庆幸不是骑马过去需一个时辰。
　　但柳凌濯极为不满，因为他本可以和觉风一起留在唐门静候夏疏苍的佳音的,结果觉风一句话：“要不陪夏谷主一起去黑山城，要不留在这儿照顾藜宫主。”于是，柳凌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跟随夏疏苍去剿匪。
　　哪知，黑山城所处的位置极为隐蔽，且岔路极多。进入黑山城虽无任何障碍，但却也是相当累人。好在夏疏苍原本就常年生活在凤凰谷的深谷中，这点山路对他来说早已是习以为常，并无甚感觉。

　　前前后后一班三教九流的人聚在一起，折腾了大约有半个小时左右，终于才按夏疏苍的要求在各处狭道布好埋伏。部署之后，夏疏苍带剩下的一队精英人马穿过鹰嘴山，绕开青溪观直逼郝连青的大本营康山。
　　起初有很多人不解为何要在近处黑山城的过道中布阵，不如都和夏疏苍一起分两路分别杀上鹰嘴山和康山，更为爽快。
　　夏疏苍笑笑，对站在一边的雪枫道：“若真是两队人马直接上了他们的山顶，万一青溪观中有强将把手，那么到时候分在两个山头的人都将变成了郝连青的牢中之囚。”
　　“原来如此！”死活要跟来的慧明叹道。
　　听到这个女子说话的声音，夏疏苍不由得感到手足无措。
　　自从上次在洛阳比武上复笙承认了私情之后，峨嵋派的慧心便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旻暇对复笙已然是牙咬切齿恨之入骨。不料却发现另一个心爱的弟子慧明竟不知怎的黏上了夏疏苍。本想好好惩治一翻，又怕这个弟子也如慧心一样彻底不见，只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过骂过也就算了。
　　于是，慧明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跟着夏疏苍到了黑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