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不住》麦克不白

2、俺不是诗人

　　食堂的小黑板上白粉笔写着：“冬瓜肉一块，过油茄子八毛”，还挺便宜，就是不知道量会不会够。
　　从裤兜里扯出一沓大团结的票子，递给里面的大师傅，“师傅给，买100块钱的饭票！”刘天扬看着陈东打头阵，准备一会照猫画虎的也来100块钱的。
　　“成。”里面的师傅油光满面，带着个白布帽子，在不大的窗口处露出小半截身子，利索的从底下扯了两下，递出来几张大纸，上面一个挨一个的方格子，上面都是印着“饭票两角、饭票两角……”的。
　　陈东心急的忍着肚子的咕咕叫，赶紧撕了一绺下来，递过饭缸子，说：“师傅，四两米饭，菜一样一份，够不？”
　　里面的男人嘿嘿笑了起来，说：“小伙新来的吧？”说着接过饭缸子给打满了米饭，看来不止四两了。
　　“恩，是啊，大哥！”陈东嬉皮笑脸的和里面的师傅说着
　　白米饭递了出来，“这饭票只能打米饭馒头。想要菜，就再买菜票的！”
　　“啊，这怎么办，这些饭票吃猴年去啊……而且我就装了一百……”陈东咧着嘴，都恨自己猴急，可这食堂师傅怎么看着人掉坑里也不先说一声，这么欺负新来的了吗？
　　“还年轻人呢，脑子转转不就行了，你们三个人把一百块钱的饭票一分，不就行了嘛！”大师傅这会刚好闲，拿着站在窗外的小伙子打趣。
　　“对对，我俩这钱都买菜票好了！”说着刘天扬和马伟如赶紧把自己手里的钱递进去给了大师傅。

　　看着里面大长桌子上墩着的两个大铁盆，里面油汪汪鲜亮亮的肉和菜都冒了尖。
　　好容易数齐了菜饭票，三人都打了大盆的饭转身在饭厅里找了座，这下午下班的时间也刚好到了，从工地回来的人，从办公室里出来的人都鱼贯而入，排起了队。
　　“哟，这不是老刘家那小刘嘛！”撩了帘子进来的中年男人是刘天扬他爸之前的工友，他爸工伤的时候还是他背着去的医院，看见刘天扬就几步冲了过来。
　　“王叔叔，我爸让带问你好，一会吃了饭去我屋里坐一会吧，我家人让我给你带的干货。”刘天扬赶紧咽了满嘴的米饭，站起来握了老王的手，殷勤的说着。
　　老王一直在工地上，好几年没回去了，之前每年过年的时候刘天扬他爸都带着他去老王家拜年，见了老王女儿也总说要结娃娃亲。
　　“行行，好小子，都长这么高了，再见着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比你王叔都高了。”老王是工地上修机械的，和工班的小伙子也经常混的，看见刘天扬来了工班干活也挺高兴的，扭头看见了后面进来的高大壮，赶忙招了手。
　　“老高，见了没，这是老刘家的儿子，你们班上的！”高大壮是工班的班长，可人其实和名字是反的，又黑又矬……
　　“奥，好好，还说吃过饭白姐领来报道呢！都吃着呢！”高班长点着头，招呼了就过去排队。
　　刘天扬赶快指着包了满嘴饭的陈东和马伟如，说：“恩，我们三个都是早上刚到的，您先打饭，我们一会吃完了去您屋。”
　　“行，行，老王，赶紧排队的，人家孩子饭都要凉了，甭影响人家吃饭！”高班长扯了老王过去按在队伍后面，冲着吃饭的三人咧嘴笑了笑，就回过头去跟着队伍晃悠着缓慢往前。

　　这食堂是个大长房间，那边隔开了是伙房，小窗口露着半拉人，卖饭打饭的。这边半截是餐厅，摆着撑开的折叠桌子和椅子，有愿意坐这吃的，也有打了饭回宿舍吃的。
　　打饭的人排的队伍长了，就排到了坐着吃饭的人身边了，刘天扬正吃着，就感觉谁在背后看着自己似的，椅子空挡间的屁股也被人有意无意的蹭来蹭去的，让人无法忽略的感觉。
　　咽了饭回头一看，逆光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个挺高的男的，稍微看不清眉目，只能看着他一条腿贴着自己，蹬在椅子后面的横岔上，就是自己转过来，他还那么故意的用膝盖蹭着自己的屁股。
　　等眼睛稍微适应了光线，看见男的挺年轻的，眉目漂亮，尤其是这会盯着自己看的时候还笑着，那样子还真让人想起一个常说的烂词儿，风流……
　　自己也不好明说什么，瞪了他一眼算是警示，再低头看看他的腿，屁股往椅子边上挪挪，离那不规矩的腿远点，刘天扬也就接着回头吃自己的饭了。

　　还想着没什么事情呢，饭都下去一半了，就感觉旁边的椅子被人拉开，坐了下来。扭头一看，还是刚才腿长的那人。
　　都是年轻人，有话也都好说。
　　“你好，我新来的刘天扬，你是？”
　　“呵呵，小伙，你不认识我？”
　　“额……”真不熟悉……
　　“司马成城。”……
　　这也太如雷贯耳了吧，老厂长的外甥，新厂长的儿子。

　　怎么也发配到这边疆来了，在机关坐办公室不好吗？虽说这也算是旅游城市，可这工作可一点也不旅游啊，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这小公子哥还不哭爹喊娘啊……
　　“噢，我听我妈说过你，你不是在天津上学吗？”刘天扬有点纳闷。
　　“嗨，那破学校多没意思啊！还不如上班好呢！”司马说着，伸筷子在刘天扬碗里夹了块冬瓜走，在刘天扬喊出声之前就塞嘴里了。
　　“哎，你自己碗里不是也有吗？”刘天扬撅着嘴问。
　　“我就想吃你碗里的！”司马赖皮的说，脸上一副小孩子的“我就乐意这么干”的表情。
　　“那随你……”刘天扬也懒的和他计较。
　　“要不肉给你！”说着，抄起筷子，把碗伸了过来，就要往刘天扬碗里拨。
　　“不用不用！我都快吃饱了！”刘天扬就差端起碗跑了，看得陈东和马伟如直笑。
　　“不要算了，待会我端了给巴豆去！”司马撅了嘴收回自己的碗，巴拉着碗里的饭，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巴豆是谁？”刘天扬顺口接了一句。
　　“呵呵，你兄弟啊，院子里的老大！”司马呼噜着饭，说着，“诶，你就是工班新来的吧，分哪间宿舍了，我晚上找你玩去！”
　　“噢，对，在葡萄架子左边紧挨着那间。你是哪个岗啊？”肯定不会和自己一样下苦力的，八成是办公室的。
　　“我啊，会计科，柴姐带我一共就两人。”
　　“你学的会计啊，挺好，不受累……”刘天扬从心里觉得那是个好活，坐办公室里冬暖夏凉的，工作之余了还能画画，真是个好活。
　　“嘿嘿，我负责做错，柴姐负责改对。你说是不是挺好……”司马还是那一脸欠扁的笑容。
　　刘天扬觉得还是专心把饭吃完比较省劲儿……

　　吃完饭往回走的时候，就看着司马端着个饭碗在前面，里面装着刚在吃饭剩下的肉，到了下午大黑狗钻的那窝前停下，刘天扬就知道，让这小子拐弯给骂了……
　　“巴豆，出来！”声还没落呢，黑狗就从那砖头块搭的半人高的窝里窜了出来，冲着司马成城摇得尾巴都快甩飞了。
　　刘天扬看着司马还回头过来笑，忍不住比了个中指给他，看他还笑，没脾气的进了自己屋。

　　屋子里正站着个人，精瘦结实的，自己平视刚好看着他一嚼一嚼的嘴巴，手里端着正是自己下午洗干净的饭碗。
　　“赵明乐是吧？”
　　“碗你给洗的是吧？”
　　两个人都同时问了出声，同时又点了点头。
　　赵明乐笑了笑：“谢谢，不过你明天估计就连自己的碗都不会想洗了。”
　　“为什么？”刘天扬有点纳闷，自己虽然不算有洁癖，但卫生习惯还好，自己的东西都是自己收拾洗涮的。
　　“没什么，你吃过饭了吗？”赵明乐还是站在屋子中间刨着碗里的饭。
　　刘天扬扬了扬手里饭缸子，说：“刚吃过，你怎么不坐那吃呢？”
　　“站着习惯了！”哦，还是个数马的！
　　刘天扬放了吃饭家伙，倒了水洗手，拿了自己下午放在桌子上的瓶子，拧开给跟桩子一样钉在屋子中央的赵明乐，说：“酱菜要不，我自己家带的！”
　　“不用了，我马上就吃完了。”赵明乐那点菜下的快，剩了一大口白米饭了，但还是梗着脖子光吃白饭的刨了进嘴里。
　　“那自己随便夹吧，我去找班长和领导报个到去。”
　　“恩”

　　见过了领导，交了带来的报到单子和填好的资料，问了问，说是明天早起就可以跟着开始干活了，这个月工资也按月头开始算起，有七八天的赚头。
　　从站长屋子里出来，就看见满院子还挺生机勃勃的，这院子一圈的平房，中间还伸出来几间，往里是双职工住的房子，门口都搭了小棚子做饭炒菜的，有个别还带着刚会走路的孩子。
　　再靠外一些就是工班和其他人的宿舍，还有食堂澡堂子，院里还有一大块空地，两边还竖着大体看起来像是篮球架子的篮球架子……
　　这会是做饭的，吃饭的，吃完散步的，出来洗涮的，虽然有眼熟的，但大多数人都还看着眼生。打了照面还是笑笑算是招呼了。一个单位的人就是这样，好多都是一辈子在一个单位工作，儿子女儿接着在这单位工作，还有得亲戚亲家的，要真说起来，谁家和谁家都不生疏。

　　头一天晚上注定睡不踏实，即使火车汽车的颠簸了一路，刘天扬窝在床上，盖着自己的被子还是暂时没有困意。
　　看着对面床上睡的赵明乐，已经呼吸平稳变粗，估计一会儿就要打呼噜了。
　　从下午饭后回来打了招呼之后，赵明乐就再没怎么和自己说话，搭话也是捡省字的说。这会就算想聊天也只能指望他说梦话了。
　　蹑手蹑脚的起来打开了柜子，拿出自己的盒子和画本，回到了床上。
　　床头是一张共用的长桌子，一人一头放着两个台灯，几十瓦的灯泡显得挺黄的，但是刘天扬还是想拿出纸笔来画两下。
　　自己喜欢画，也跟着高中学校的美术老师学了几年，可要再继续学下去就只能去请专门的老师教，这个一般都好贵，按课时算钱的，请不起。
　　刘天扬只能自己省了老妈给的早饭钱，跑去买了书，回来照着上面教的自己照着学，照着画。还好喜欢的是素描和硬笔画，将就着买些画本和笔就能痛快的画起来，要是迷上国画的话，光买宣纸就够自己受的，而且自己家那点小地儿，还不够铺的呢。

　　可是，画什么呢？这会自己脑子里还真是挺空白的，想着今天在汽车上看到外面一片野地，连个庄稼都没有，有些个房子，现在也想不起来什么样了。
　　不像自己来之前经常爬的山，趟的河，大小的树林子在风里左摇右摆的，满脑子的风景，就算不看，也能画得出来。
　　可这会只觉得脑子里那些东西都变得不真切了似的。

　　要不画人像吧，这不旁边就有一个嘛，睡着也能当模特不是，何况刚才仔细看了长的也挺精神的，浓黑的短发，刀削的脸型笔挺利索，麦色的皮肤透着健康劲，比老师拉来的素描人像模特都有气质。
　　正摊着本想着的刘天扬觉得，对床睡的当模特肯定不错，低头在盒子里扒拉出炭笔，准备起来凑过去好好看看，可刚一扭头，吓得差点叫了出来。
　　刚才还睡着的小伙子，这会可醒了，正坐在床上看着自己，被子滑到了腰间，露出大片的胸腹肌肉，两个胳膊因为撑着身体，也鼓鼓的绷紧了两边臂间的肌肉，很是有种力量的美感。
　　刘天扬吓过之后，看着对床的人，自己脸上好像在冒热气，心跳得扑通扑通的，却还想着，这要是能画下来，该是多么漂亮夺目啊。
　　可一听赵明乐的话就挺让人操气的，“还不睡干什么啊？大半夜的举着个本，你当你是写诗的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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