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主［山神］》白狼君上

62、业火

　　羽山。
　　梦境中青鸾不语，一个转身消失在眼前。
　　听弦猛地惊醒坐起，看到床边的沈贯，一把拉住他的衣服说道：“青鸾，青鸾在哪？！”
　　“诶诶诶……”可怜沈贯手中端着的药抖了又抖，都喂到自己衣服上了。
　　“听弦，你终于醒啦！”一旁的耀灵赶紧起身上前。
　　听弦又一把抓住耀灵：“耀灵，快告诉我青鸾在哪，我想见他。”
　　耀灵为难的看着他发抖的双手，又回头看了看黑域。
　　“明天，待你好些了。”黑域说道，抽出耀灵快要被抓断的手腕：“耀灵，我们先走吧，让他好好休息。”
　　耀灵点点头，由黑域牵着出了门。

　　君岚又已早早等在门外：“蛇神大人，明天叔父离开已足七日，仪式也已准备妥当……”
　　黑域低头看了那孩子，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了。”
　　君岚愣了一下，抬头看着黑域，赶紧摇了摇头。

　　听弦走入内殿，在那里见到青鸾静静躺在寒石之上。
　　虽是中鸩毒而去，青鸾的面容却未有丝毫损毁，只是皮肤更加苍白无血色，眼尾微红，唇色更艳，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
　　听弦不忍再去看他，绕着青鸾慢慢的走，仿佛要把几百年未见的补过来，如今再清清楚楚看个遍：“你开心啦？这都是你想要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小语……”听弦站停，背对着青鸾。
　　提到私语他死死捂住脸，平整呼吸继续说道：“你以为小语想看你这样吗……对不起，知道你其实很苦……我脾气不好，你比我还倔……我本想总有机会再见面的，你，我，黑域……结果几百年过去……你赢了，到最后不给我们机会再见你最后一面。可是，可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听弦紧紧捂住嘴，努力不哭出来：“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能想开……都怪我，我不该赌气离开你，我当时应该再多劝劝你……”
　　听弦不再说话，静静待了一会，仿佛青鸾就靠在他背后只是不语。
　　“算了，都过去了……最后都依你行了吧，我不拦你了，再见青鸾。”听弦整理心情，拍了拍青鸾的衣袖，转身离去。
　　那一下他用的使劲，真想青鸾突然睁开眼一把拉住他，哪怕骂他几句，可是他知道青鸾不会的，青鸾一直都把一切放在心里，折磨自己却什么都不肯说，决定的不会改变，认定的不会后悔……

　　见听弦出来，青冘走了过来：“我想和青鸾殿下最后再说几句话，求君岚殿下成全。”
　　君岚一把托住青冘要拜下去的手臂，点点头，示意侍卫让行。待他进去，君岚示意侍卫不必跟随，关上门只留他们自己。
　　青冘身着白袍一步一步走到青鸾身边。白袍落下，里面是一袭红衣，红衣胜血，白发如霜。
　　“殿下从未说过爱我，也从未许我穿女子的衣裳。如今我一身嫁衣，想必你也不会喜欢，你再骂我啊，你起来再打我吧。”
　　青冘紧闭双眼，颤抖着咬着嘴唇。
　　没有回应，不会有回应。
　　青冘登上台阶，也坐到寒石之上，摸着青鸾冰冷的脸庞道：“有时我骗自己，你可能是爱我的……你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字，你让我摸着你的脖子感受声音，教我说话。而当我完整的说出那句……我爱你，之后一切都变了。”
　　青冘说着，不再去看青鸾，小心的去握青鸾的手，就好像怕吵醒他，他把青鸾的手放到自己脸上道：“殿下，你睡了那么久该醒了……你还是打我吧，我认错，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他们都死了，都怪我……求求你，醒一醒……”
　　青冘终于忍不住，趴在青鸾胸口上，最后再贴近他……可是任他哀求，那里的心脏早已不再跳动。
　　情绪的拉扯，背后鞭痕的位置丝丝作痛。像在时刻提醒着他，青鸾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可是现在青鸾却不在了……

　　终于还是要面对这一刻，羽山最高的山峰之上，在众人的见证之下。
　　蛇神业火，带走了一切。
　　青鸾给自己决定的结局。
　　只是那一刻，大家都曾看到，有一只火色的大鸟，拖着最炫丽的尾羽，由火焰中生出，一瞬间又消失在天际中，仿佛青鸾给大家最后的告别。
　　世上再无青鸾。

　　“你明知我的世界只有你，却什么也不肯给我留下。你就真的如此恨我入骨吗？”青冘跪在那里久久不肯离去。

　　夜里，耀灵缩在黑域怀中，背对着他说道：“主人，你不在我身边时，幻麟一直在保护着我。每次快要撑不下去，真的想一死了之时，看到它就好像看到你在我身边，我就会很安心。”
　　耀灵转过身，拨开黑域额前的黑发，静静抚摸他的脸庞，摸着他的眉角，指尖滑过他的睫毛，感受他皮肤细腻冰凉的触感，一次又一次刻在心里。
　　“我好爱你，我真的好爱你。”耀灵忍不住扬起下巴轻轻吻上黑域的唇。
　　而黑域在他的唇刚刚分开的那一刻，紧追过去，回应了一个更深的吻。

　　“主人，青鸾殿下不在了，那他留给我的孔雀印可以取出来吗？”耀灵问道。
　　黑域看着他点点头，将手放在耀灵额间，发动灵力，孔雀羽毛的形状再现，一根青蓝色闪着珠光的美丽羽毛浮现，掉了下来。
　　耀灵小心的捡起孔雀翎，在屋子里找了一块锦布。仔细包好后，对黑域说道：“主人，我们把它送给青冘去好不好。”
　　“可以。”黑域道。

　　在耀灵将青鸾的最后一根孔雀翎交与青冘的那一刻，青冘颤抖着双手接过。
　　“谢谢你，谢谢蛇神大人。”青冘感激说道。
　　“既然青鸾殿下要你好好活下去，就试着为自己而活吧。”耀灵道。
　　青冘只是摇头：“我前生做过太多恶事，我是有罪之人，这一切都是对我的惩罚。”
　　“此前鸩的一切罪恶都被业火烧尽了。”黑域道。
　　青冘愣了一下，低下了头。
　　“一直想问，你对以前的事，还记得几分啊……”耀灵小心说道。
　　青冘又摇了摇头：“我只记得当众人皆不信我，要杀我泄愤的时候……是殿下救了我。我不记得我叫什么，一切都不记得，但是唯记得见到他的那种感觉。”青冘抚摸着那一羽孔雀翎继续说道：“可是我却杀了他一族的人……我知道我永远不配被饶恕。”
　　“都过去了。”耀灵努力不去想被鸩伤害的每个画面，继续说道：“你不是他，你是你。”
　　黑域感受到耀灵情绪的波动，拉过他：“我们走吧，听弦那边还在等着我们。”
　　“谢谢你们，对不起……”青冘最后说道。

　　听弦抚摸着那巨大的一对翅膀：“这是青鸾留下的？”
　　君岚点点头道：“是叔父三天不眠不休，彻夜画下的……”
　　听弦握紧拳头，转过身对沈贯说道：“说吧，我要怎么做。”
　　“你此前仅剩的翅膀其实也有旧伤，所以……”沈贯支支吾吾说道。
　　“直说。”听弦道。
　　“要换新羽，必须要把另一边翅膀也拔掉，而且愈合的伤口也要再割开……”沈贯将一块厚实的粗布塞在听弦手里，目光闪烁道：“都是殿下之前说的。”
　　“好。”听弦应道，平静的另沈贯没反应过来。
　　听弦坐到阵法中心，脱掉衣衫，露出背后的疤痕，右边翅膀也显现出来。
　　他将布咬在口中，点头示意了沈贯。
　　听弦未动，沈先生拿刀的手却抖了又抖。以前整听弦开玩笑是玩笑，真要下手他却狠不下心来。
　　众人见他迟迟未有动静，沈贯一手扶在听弦背上，握刀的另一只手抖的完全不成样子。
　　眼看不能再拖，咬咬牙，狠下心，割下去。
　　一道血流出来，沈贯手里的刀直落到地上。
　　“我来吧。”黑域说道。
　　沈贯像得救了一样跑出阵外，长舒一口气，手也不抖了。
　　“只要把翅膀取下来就可以了吗？”黑域沉声道“和这边一样……”
　　听弦安心的闭上眼，准备承受这一切。众人甚至都不敢呼吸，安静的等待着。
　　黑域没有温度的手先是贴在听弦背上，又缓缓离开，左右各划一道，听弦左边的伤口崩裂，右边的翅膀也被切断落了下来。
　　黑域扶住险些倒下的听弦，听弦咬着牙冲他点了下头。
　　君岚将手放在画卷的翅膀上，念动咒语，翅膀扇动起来，挣脱纸面。玄云和清羽上前，各自抓住一侧翅膀，拉下来接到听弦流着血的伤口上。
　　听弦额头渗出汗来，睁大双眼，死死抵住。
　　耀灵接住被风吹飞的君岚。君岚起身，迎着风继续念动咒语，翅膀在听弦背上生根。一根根血脉扎入身体，在血肉之下扎根，打碎骨骼再相连，皮肉相接，最后收起一切伤口。
　　金色的翅膀伸展了一下，又收回听弦的身体。
　　风停息了。
　　听弦松开口，咬碎的布掉落，他大口喘着气，浑身是血的站了起来。
　　万般痛苦，听弦一声未吭。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沈贯大喊道，众人也松了一口气。

　　离开羽山前，耀灵问黑域：“主人，青冘那么痛苦，要不要告诉他，旁人明明都看得出，青鸾殿下还是爱他的……”
　　“他们自己的事，何必说破呢。青鸾不在了，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黑域道。
　　耀灵点点头道：“或者青鸾殿下怕他现在知道一切会更接受不了吧……”

　　“多谢蛇神大人，后会有期。”君岚对黑域恭敬行礼道。
　　黑域看着他，轻轻点头。
　　“君岚殿下，青冘他……怎么样了。”耀灵忍不住问道。
　　“他此刻正在调养，叔父此前曾交代要以先王遗孀之礼待他，君岚不敢怠慢，请放心。”君岚道。

　　“沈先生，我们走了啊。”耀灵朝沈贯挥手道。
　　沈贯看着耀灵一边挥着手，一边念叨着：“没想到，无畏无惧的蛇神大人也会有了软肋啊。”
　　“老沈，你刚说了什么？”听弦道。
　　“没说话，你耳朵坏了。”沈贯道：“我就说你现在听力不行了，来来来，这个药你吃了，治耳鸣。”
　　“滚！”

　　三人刚出山，听弦停住了脚步道：“我还是不跟你们走了。”
　　“听弦你……翅膀明明已经好了。”耀灵焦急道。
　　“是啊，以往跟着你们太无聊了，如今……”听弦看看耀灵，欲言又止：“……放我去一个人逛逛好不好。”听弦看向黑域说道。
　　“可以。”黑域应道。
　　“你是要去找晓晓姑娘吗？”耀灵问道。
　　听弦摇了摇头：“我对不起她，没脸见她……如果再有缘的话……会见面的。”
　　黑域揽过恋恋不舍的耀灵，一起转身离去。

　　“主人，我感觉君岚殿下也会是很好的山神。”耀灵道。
　　黑域点点头。
　　“你说，他的能力是什么呀？”耀灵突然好奇道。
　　“他不是很早就知道我们要来。”黑域道。
　　“难道他能预知一些事情？他能提前知道多久的事？”
　　“不清楚。”黑域道。
　　“君岚殿下虽还只是少年模样，但是也看得出容貌惊为天人，孔雀一族果真个个是美人。再过个十年八年长大了，会不会就更像青鸾殿下了？”耀灵不由得想到。
　　“君岚已经二百岁了。”黑域道。
　　“什么？！果然是容颜不老……”耀灵尤为敬佩。
　　黑域摸摸他的头。
　　“对了，此前他们说的那个可以出山的山神，好像是溪洠，你认得吗？”
　　“溪洠？好久未见了。”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们去他的山看看吧。”
　　“琴鼓山？好的。”黑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