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夜语者

15、傀儡之宴 III

　　迪麦斯思忱自己近万年的魔生中，起码有一半时间，是跟那些贪婪的小东西打交道的，但即使如此，他却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它们——「暗影守卫」，与其说是恶魔，更像是纯粹暗影的集合。它们渴望力量、血液和鲜肉。在你强大时，它们是最忠诚的属下，而在你奄奄一息之际，它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你撕成碎片，连血液都不放过一滴地，彻底地吞噬进去。但即使如此，迪麦斯却从来不觉得，那些肮脏的，危险的小东西，会感到「害怕」。

　　它们那些堪比蟑螂大小的脑子，什么时候拥有这样复杂的情绪了？这是迪麦斯的第一反应。

　　「有没有可能因为哈特是神圣巨龙，所以『暗影守卫』害怕了呢？」夏尔顿当时是这样假设的，「你知道，暗影和神圣总有那么点相生相克。」

　　迪麦斯挑眉：「你想知道，我曾经用那些小东西，杀死过多少神圣巨龙么？」

　　夏尔顿的表情很不爽，不过毕竟没有再提出质疑。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迪麦斯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

　　也许「暗影守卫」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无法靠近，而仅仅是单纯的，无法靠近？

　　这话乍看之下很奇怪，但仔细思考一下，既然迪麦斯相当确定「暗影守卫」不会拥有「害怕」这种情绪，但它们也确确实实没有靠近哈特，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它们因为一些，恩，比较奇特的阻力，而无法靠近。

　　迪麦斯在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着实被夏尔顿好好嘲笑了一顿。

　　「奇特的阻力？哈，那能麻烦我们优雅美丽的魔王大人解释一下，究竟需要怎样奇特的阻力，才能让哈特仅仅对『暗影恶魔』产生排斥呢？」

　　迪麦斯是很想把一切的原因，都归结到黑发哈特那里。比如他拥有什么专门针对恶魔的排斥力啦，又比如他当时其实已经使用了某种看不见的招数，将周身的恶魔扫荡干净了啦，但一来，当时哈特是以金发人格出现的，二来，其实这些理由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但在迪麦斯的坚持下，他还是跟夏尔顿两个人，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一有空就泡在国家图书馆里，到处查找相关方面的资料，但终是一无所获。唯一算得上收获的收获，就是在无心间，为夏尔顿留下了个「好学」的美名。

　　「得了吧，那是他们没看到你趴在桌上，一边睡觉一边流口水的样子。」迪麦斯知道这件事后，这样讽刺夏尔顿。

　　夏尔顿无所谓地耸耸肩，但到底也没反对。天知道如果来个「夏尔顿最讨厌事情」榜单，读书排第二，就没东西能排第一。

　　迪麦斯一边毫无边际地思考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用爪子轻轻挠着夏尔顿的袍子——这其实是他的习惯动作。在人形时，一旦陷入思考，他就会用手轻轻抚摸无名指上那枚造型奇特的戒指，而变成兔形后，恩，就变成了用爪子到处挠人……

　　可他挠着挠着，却发现自己的爪子，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一个直径三厘米左右的坚硬凸起。

　　迪麦斯盯着看了会儿，然后用爪子按了按。隔着衣服，他实在感觉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别乱动，迪麦斯。」夏尔顿拍了拍兔子的头。

　　「它叫迪麦斯？」哈特看起来十分感兴趣，「名字是陛下取的？」

　　「没错。」夏尔顿笑得很纯真，「喜欢么？」

　　哈特傻愣愣地点了点头。

　　「不如我给你也起个？」夏尔顿笑得更漂亮了。

　　哈特「啊？」了一声，然后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笑脸，大脑又开始无限当机。

　　夏尔顿带着愉悦的表情摸了摸哈特的头。

　　而此时的迪麦斯，已经懒得去管夏尔顿无端调戏宠物犬这事，事实上，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夏尔顿衣服里的那个圆形肿块吸引住了。

　　刚开始，他只是有些好奇。

　　难道是随身佩戴的饰品？迪麦斯疑惑地盯着那块凸起猛瞧，然后想到夏尔顿似乎一直不喜欢往身上挂东西。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迪麦斯总觉得，在自己的目光下，那个圆形肿块，似乎有向外扩张的趋势。

　　他再次伸出爪子，按了按。这次的力道，比上次大了许多，因此也引来了夏尔顿的注意。

　　「你在干什么，迪——」

　　可就是这么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话，却永远没有等到被说完的一天……

　　再然后的事情，夏尔顿即使过了很多很多年，再次回忆起来的时候，仍然会感到悔恨。

　　在那时，哈特那头如阳光般耀眼的金发，早已褪去了曾经的色彩；那双如天空般湛蓝的双眸，也不复以往的美丽。

　　每当他看着这样的哈特，看着他被深沉绝望染黑了的发，被猩红鲜血浸透了的眸，和因为被暗影和光明不停撕扯，而露出的无比痛苦和无助的神情时，总会站在不远处，轻轻低下头，合上眼睛，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开始自责。

　　如果当初，自己再小心一些；如果当初，自己能不那么任性……那他们现在，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然而，一切的如果，终究也不过只是，如果而已……

　　至少此刻的夏尔顿不会知道，接下来的七个小时，将会成为他整个人生中，最为后悔，也是最为痛苦的，回忆之一。